早朝的殿中, 站著的陳柏也看著殿上的皇帝和百官,霍家,孫家, 以及陳家, 方家, 以及葉家那無限哀慼的葉程, 和一臉嚴肅的葉恆文。
葉程下朝後, 阿寶迎了上來:“督查司那邊已經安排好了,師父此刻被皇帝欽點升職,晚上要先去醉歡樓和各位大人吃一頓素宴?!?
葉程擺擺手:“罷了, 說我大病初癒,胃口不開, 拒了。之後記得各家上門道謝?!?
阿寶低頭稱是, 跟在葉程身後走著。突然擡頭看看眼前的師父, 發覺似乎身形較之臨川時候更是頎長,也更是瘦削。
葉程忽然扭頭, 問道:“好像該接你娘和妹妹過來都城了啊。”
阿寶心裡一陣激動,但是還是忍住了眼淚說:“多謝師父。前些日子我剛捎了銀子回家,她們在臨川也都還好。”
葉程展顏一笑,溫暖又失落:“接來吧,家人還是要在跟前的好?!?
阿寶應了, 繼續往前走。
阿寶低頭看到自己腳上一雙黑緞繡面鞋, 想起了因爲腳丫迅猛生產而無法再套上腳的虎頭鞋, 心裡也有點難受。但是他看了眼自己的師父, 俊美溫和, 風度翩翩,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沒有說話,緩緩跟著葉程往督查司走去。
百官退散後,皇帝依舊伏在書案上,批閱摺子。左手邊的摺子堆疊,他在文墨伺候的小文官幫助下,一本一本地看著。
一旁的蘇公公,適時地去添了茶水。
書桌一旁的小幾上擺著一份例湯,霍貴妃已經數月如一日差人送來了自己熬的滋補湯,每天變著花樣送到皇帝跟前來,卻還是沒怎麼見到過皇帝本人了。
皇帝日日宿在景春殿,沒一會,從殿後走出了一位紫色衣裳的美人,正是曾經豔絕春花賞詩會的周侍郎之女周采采。
如今的采采姑娘,正是皇帝金屋所藏之嬌。
只見煙紫色衣裳的美人裸足走到皇帝書桌前,皇帝揉揉太陽穴,放下手中的硃筆:“采采來了?”
曾經一身書香,滿面傲氣的周采采如今柔媚入骨,輕巧婀娜地圍坐在了書桌邊的小幾,盯著那份例湯,微微一笑:“玉姐姐又送了湯嗎?”
皇帝瞥了一眼,無意一樣回答:“嗯,你想喝就喝了吧?!?
采采姑娘低頭一笑:“采采還是不喝了?!?
皇帝笑著看著采采說:“怎麼?我的采采不開心了?”
周采采思量了一會,狀似委屈:“陛下,自陛下將采采養在宮外別苑,後來又接回宮中,都不許采采和家人通信,采采想……”
皇帝一拍桌子,臉色陰沉,嚇得周采采不敢說話?;实劢又f:“當日我接你進宮,就問過你,是否願意隱藏身份,不再聯繫家人。你當日是怎麼說的?”
周采采臉色發白,無話。
皇帝揮揮手:“下去吧,今天這件紫色衣裳不錯,孤很喜歡?!?
周采采起身一拜,退去了後殿。
剛剛走到後殿的小房間內,就奔到衣櫃內扯著滿櫃子的紫色衣裳丟到地上又踩又恨,嚇得一旁的侍候丫鬟連連阻攔。
丫鬟想知道,採姑娘已經被皇帝藏嬌到景春殿,獨寵一身何其榮幸,何必在這裡和衣服過不去?
周采采想知道,皇帝稱讚自己穿紫色衣裳好看,是真的稱讚自己嗎?
皇宮外,陳柏經過葉家的門口,去到了相隔不遠處的宅子。進去之後熟門熟路找到一間屋子,他掀開繡簾,看到流蘇正坐在那裡發愣,就徑直走了進來。
流蘇起身一拜:“見過少爺?!?
陳柏示意流蘇坐下:“說說吧,怎麼回事?”
流蘇眼眸幾次轉動,心裡好像很是猶豫:“小縣主夭折當晚,我有看到少夫人回來?!?
陳柏心裡一鬆:“嗯。白姑娘應當還活著,只是不在宮裡了?!闭f完微微一轉口氣,“此事不得透露給任何人?!?
流蘇低頭應是,擡頭卻滿眼驚詫:“那……一位讓白姑娘離開了?”
“是的?!标惏攸c頭。繼而想到什麼一樣問:“白姑娘回葉府,做了什麼?”
流蘇咬咬脣,顫抖著聲音說道:“朝著靈堂方向去了的。葉府下葬棺槨時候,再未打開過棺槨佈置?!?
說著擡頭看了看陳柏,卻見陳柏年輕卻日漸威嚴的面孔上的沉思。末了,陳柏竟然一笑:“算了,此事與你我無關了。小縣主是她唯一的骨肉……與你我,與葉家,都不必再提這事了?!?
流蘇點頭。
陳柏關切地問:“流蘇,往後的日子,你可有其他想法?”
流蘇一愣,看著陳柏說:“奴本也不過是陳家的家生婢女,對生意門路多少知道一些。往後,奴想回臨川,開家布匹店,捎帶賣些胭脂水粉?!?
陳柏點頭贊同:“也好。你到時只管去管家那裡支取銀子,要做什麼就去做吧。對了,陳槐那裡你打算怎麼辦?”
流蘇柔柔一笑:“還是讓他跟著少爺吧。往後多託少爺照顧他了?!?
陳柏正色應了,看著流蘇說:“當日你們父親爲救我爹,殞身在外,本該以恩人相待,卻不想父親想納你入門……後來,爺爺又讓你去了葉家……委屈你了……”
流蘇聽到這裡擺擺手:“流蘇和少爺也算一起長大,今日不妨說說心裡話。當日是流蘇自己要去的葉家,老太爺是幫了我的忙。”
陳柏略有驚訝,繼續聽流蘇講:“葉程葉大人在臨川城也是俊秀青年,即便家境陡然落魄,卻也不妨礙滿城女子傾心。而流蘇本爲陳家家奴生,身份有差,已不敢肖想。後聽聞少夫人仙姿如玉,性情溫善,匹配葉大人更是讓人無話可說。當日,老爺想納我作妾,夫人也同我說了,我是不願的。老太爺爲此保了我,帶我和槐弟來了都城,也避開是非。後來葉家在都城臨時需要一些婢女侍應,葉夫人託老太爺這裡找人,流蘇知道之後,就有了去葉家的一點念頭,加上老太爺的安排,流蘇去得心甘情願。只是不想,這之間的波折多生,流蘇如今已無殘念。身爲女子,倘若能安安生生,和一心人在一起,一直生活一輩子,就已經是難得的幸福了。少夫人當日,應該也曾這樣期望過吧。流蘇如今沒有心上人,只想自己立了女戶,好好生活。”
陳柏久久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