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葉家老頭和大女兒白姬聊好，阿寶也吃得開開心心回來了。

白姬留下了一些自己帶來的東西給了眾多的妹妹，然后帶著阿寶就走了。青羊山被冬末春初的夕陽籠上了金邊，草木都帶著金輝，馬蹄兒噠噠，馬車也沐浴在一片金色中。白姬伸手打開了馬車的窗簾子，躲在半明半暗處，看著外面異常輝煌的金色山林和大地慢慢地，滿滿地，變暗，變冷。終于放下了窗簾。

前面和趕車人坐一起的阿寶，低低地催促了一聲，想要加快腳程回臨川城內。車夫嘰里咕嚕說了句什么，白姬沒仔細聽了，心里卻在問著：青羊山，阿白何時再回來呢？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當，方家陳家葉家，就此啟程了。

熱熱鬧鬧的車馬隊伍排在臨川城門外，半城的人都出來送行了。且不說葉家，方陳兩家作為臨川大家，人脈關系是有不少的。方家方七聽說已經(jīng)在新皇跟前做事，此次方家?guī)缀跏桥e家去了都城的。因為車馬眾多，方家也就成了打頭的人。

陳家商賈之家，四十年前遷來這里，雖然本來不是臨川籍人，但是四十年光陰足以養(yǎng)育兩代人了。對陳家小輩分來說，臨川，可不就是家嗎？這城里大半的商賈都和陳家有交集，陳家人可以走，生意卻是沒有收盡。

陳運留守臨川了。年紀大的陳老爺子帶著一些孫輩去了都城。這樣的安排，陳家人都贊同。

陳家的車馬在中間排著，白姬雖然不知道陳家究竟是什么來頭，但是隱約中，她覺得，陳家和七皇子的關系，恐怕還是最深的。方家打頭，陳家居中，葉家除了老葉和婦人，葉程和白姬，順帶阿寶和剛采買來照顧葉夫人的一個小丫頭魚兒，外帶三位馬車夫，真沒什么家什。暫時居于隊伍尾端。

阿寶的娘親和妹妹將準備好的包袱遞給了阿寶，阿寶抹著眼淚把包袱放在了自己坐的馬車上。

白姬扶著肚子走到阿寶娘親跟前，用手里的絹巾幫那婦人擦淚：“姐姐莫要傷心。我們自不會虧待了阿寶，只當他是自己小弟的。”

阿寶娘發(fā)絲已有白，可是卻并不是白發(fā)的年紀，悲悲切切的樣子：“葉少夫人折煞我了。我并不難過，這孩子跟著你們總會好過待在這里的。只望少夫人多多關照他，莫讓他不規(guī)矩，惹得人生氣。”

白姬點頭應下，看著這未老先白發(fā)的婦人，不免有些傷懷。一旁的阿寶妹妹，懵懂中知道自己要和哥哥分離，癟著嘴時刻要哭的樣子。

葉程走了過來，他扶著白姬的身子，緩緩開口道：“阿寶娘，我葉路遠跟你保證，半年內安置下來，就讓阿寶回臨川帶你們去都城。我只愧疚，如今葉家家勢薄弱，不能同帶你和寶妹兒同去都城。一則，此去禍福未知，倘若不能很快安穩(wěn)下來，帶著你們去反倒連累你們；二則，去都城之事太過倉促，阿寶是我徒弟，極得我喜愛，我有心帶他去都城闖闖。不過，大姐你和寶妹兒如何，我一時卻無好想法。”

阿寶娘淚水盈眶：“讓葉少爺費心了。我只望葉家此去順遂，好讓我娘倆與阿寶早日團圓。”

葉程早先已經(jīng)讓阿寶送回去一袋銀子，如今看這情景，不免又掏了一袋子碎銀悄悄塞給了寶妹兒，還朝著寶妹兒眨眨眼，方才還要淚水盈盈要哭呢，片刻就歪著腦袋非常好奇的模樣了。

白家白七帶著三兩姐妹來了，言說自家老爹心里悲傷，受不了生離，前面已經(jīng)話別了，此次就不來了。

葉程對此表示，可以理解。送婚的時候不也沒來？感情這去收藥時候看起來樂呵呵的岳丈都是裝出來的。白家的眾多匪夷所思之事，葉程沒有仔細想過，也不需要仔細想。白姬的行事和為人，都是一頂一的。倒不是說普通人常有的庸俗算計之類，只是說白姬心地純凈善良，不帶邪念。

故此，葉程對自己岳家種種，并不在意。

此刻，葉程的一堆小姨子里，白七依舊是風姿卓然的樣子，暖黃色的對襟上衣，墨藍色的繡蘭草馬面裙，因郊外風大，還披著了件淺藍色的大氅風衣，半大少女，卻頗引人注目。葉程已經(jīng)察覺到方陳兩家都有些小公子哥偷偷瞥過來的眼神，很是君子地咳咳幾聲，便幫自家的小姨子們消解了不少的桃花債。

白七一改往日和愛寶胡鬧時候的活潑頑皮，很是溫柔細致地絮絮叨叨，所說的也無非是一些日常，身體如何如何的，月子如何如何的，銀錢如何如何的，白七還頗是小心翼翼塞給了自己大姐一個荷包，葉程也看見了。

等絮叨完了瑣碎的事情，白七看著自家大姐，又瞥了眼葉程，意味深長地說：“爹爹說了，要是過得不舒心，就回咱家里來。”

白姬眼眶一紅，又不好哭，只是淚盈盈地看著白七笑。

葉程一拱手：“七妹妹這就說差了。怎么會呢？”

白七頗不以為意：“哼。”

然后帶著自己的一種姐妹，一一話別大姐，大大方方走了。

白姬握著那手里的荷包，攥緊后收了起來。

等方家陳家終于辭別了來送行的人，車隊緩緩開始行進了。車馬旁邊的人群，就像之前白姬大婚時候，路過的臨川街上，擁擠的人潮。

真像啊，大家互相祝福，有人離開，有人送別。

三面環(huán)山的臨川，放眼望去，除開南邊的川河，一片蔥蘢。臨川往都城，是要往西翻過一座青城山的。

只是這青城山山勢險峻，若是單馬行路，尚可行通，若是馬車，多少有些危險難行。不過好在，險峻的地界總是斷斷續(xù)續(xù)的，長長的車隊剛開始一天走得還算順利，各位夫人小姐都躲在馬車里安安靜靜地坐著，車馬顛簸，然而能坐著車已經(jīng)是好的了。有身份的男人可以騎著馬或者牽著馬慢慢地走，很多家仆卻是要跟在車隊后面徒步走著的。

青城山一行，方陳兩家之前已經(jīng)和葉家分別打過招呼，要沿著原先的大路走，就是沿著曲折的山路從山勢較為平緩的地方迂回著走，繞過青城山最靠南邊的險峻之后，就是一片平坦的山麓了。

車馬在白天使勁趕路，在晚上尋安全的地方安營扎寨，連著兩天都很順遂。只是到了第三天中午，剛食了午飯，沒走幾步，就到了傳聞中的懸命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