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一個人接一個人地傳了出去,傳到中軍李自成那里,然后又傳到斷后的高迎祥那里,但是這個時候,七萬多農民軍已經全部進入了車廂峽。
當高迎祥聽到前面傳來的消息時,立刻感覺到了危險,急忙命令后隊不要前進,趕緊撤出峽谷去。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車廂峽口兩側的山峰上傳來驚天動地的轟響,眾人抬頭瞧去,只見山峰上滾下無數石頭與巨木,向峽谷口滾下來。那聲勢,真的是山搖地動,驚心動魄。
不多時,峽口已經被亂石與巨木堵塞了,不要說人,連猴子也不容易爬上去。高迎祥一見不好,急忙下令,讓人去開出一條路來,可沒等這些人上前,兩側的山上就飛下來無數亂箭,立時射倒了一片農民軍。
高迎祥知道,再留在這里,就得干瞪著眼被人家用箭射,眼下只有撤進谷里去。幸好峽谷深處兩側的高峰十分陡峭,官軍也爬不上去,無法在高處攻擊他們。
于是數萬農民軍只好開進車廂峽中。
此時那向導已經聽到峽谷口上的巨響,他哈哈大笑:“你們這幫反賊,今日已經進了死地,再想逃出去,除非長出翅膀……”
一名士兵在他肋下打了一拳,將他打得岔了氣:“媽的,你這兔崽子,一會兒先砍掉你的八斤半,看你還笑得出來……”
這名向導正是官軍派來的,劉漢儒比較熟悉此地的地形,他見農民軍一路向北,便心生一計,派幾個本地士兵化了妝,扮成砍柴的,趁夜摸到農民軍的前面,分散開來等著他們,如果農民軍不熟悉地形,必然要找向導,只要找到他們,便將農民軍引入車廂峽。
車廂峽乃是一塊絕地,一條谷前后兩個口,再沒有別的地方可以繞出去,無論是誰,只要進去了,前后一堵,就是一條死胡同。不用打,光圍困,就能把人活活餓死在里面。
農民軍由于沒來過這里,終于上了當,羅汝才雖然機警,識破了向導,可是也已經晚了。
此時李自成與高迎祥都來到了前面,見了張獻忠與羅汝才,又審問向導,那向導一聲不言語,無論怎么用鞭子抽,也不開口。高迎祥知道,這樣的人多半是亡命之徒,一條命已經交給劉漢儒了,再打也沒用,于是命令將向導斬首。
殺了向導,眾人只得引軍向前,希望能找到一條小路出去。
走了幾十里,已經到了前面的峽谷口。還沒等接近谷口,就聽到炮響,只見峽谷口外立有一座大營,營門就正對著谷口,營前已經壘起石臺,高有一丈,臺上有懸橋可以放下來,通向谷中,石臺上面放著火炮,無數官軍手執弓箭火槍,已經嚴陣以待。
身后遠方有一座大帳,帳前高豎著大纛旗,上面寫著“延綏巡撫,陳”五個大字。
農民軍不知道這位延綏巡撫是誰,但是高迎祥等人聽說此人姓陳,都是一驚,不用問,此人便是陳奇榆了。
陳奇榆自從加入到剿賊的官軍中來以后,每戰必勝,他的防區原來有數萬農民軍,一年沒過,這數萬人都打光了。陳奇榆的名聲也越發響了起來。
這次盧象升保薦陳奇榆為山西巡撫之后,本來陳奇榆已經到了山西,但是不久之后,高李等人的農民軍進入了四川,其他大股農民軍進了湖廣,他這個山西巡撫一時間沒了事干,山西全境安寧,不見一個反賊。陳奇榆在這里是大材小用了。于是盧象升又讓他率軍前來堵截農民軍。
劉漢儒與盧象升早有共同打算,就是要將農民軍消滅在川陜邊界,這里山高坑深,地勢復雜,如果能將高李的農民軍困在這里,不需要幾個月,便可不戰而勝。因此盧象升一方面派劉漢儒與秦良玉在后面緊追,一方面讓陳奇榆在前面堵截,他自己帶著孫傳庭與張儀,星夜趕往陜西,與陳奇榆會合。
可就在這時,河南腹地南陽一帶發生了叛亂,叛軍是官軍中的一支,因拿不到餉銀而嘩變,直逼洛陽。朝庭星夜下令,讓盧象升火速平叛,因此盧象升只得讓孫傳庭帶著張儀前去與陳奇榆會合,自己帶著剛剛趕到的遼東名將祖寬,和他手下三千關寧鐵騎,前往南陽平叛。
當高李聯軍帶兵突破劉漢儒的防守,進入川陜邊界的群山時,陳奇榆就接到盧象升的命令,要他嚴防農民軍進入陜西腹地。于是陳奇榆與劉漢儒互通聲氣,當他接到劉漢儒的秘報,說農民軍已經進入車廂峽時,立刻在峽谷口筑臺防御,他把自己的大營就安在峽谷口,多備火箭弓弩,巨石滾木,嚴防農民軍突出谷口。
自從農民軍進入車廂峽的那一刻起,陳奇榆就知道,這股流賊要完蛋了。車廂峽地勢狹長,別無出路,他與劉漢儒約定,一個堵塞后路,一個堵截前路,要把農民軍困死在里面。
高迎祥與李自成等人一瞧對面大營的陣勢,心頭就是一陣發寒。以他們幾年以來的作戰經驗來看,要想沖破陳奇榆的大營,幾乎是不可能的。因為峽谷口并不寬闊,只有六七丈寬,這么窄的谷口,人馬再多,無法展開,官軍的火炮弓箭正能派上用場,封鎖谷口。要是一撥一撥地沖,那就是添油打法,上去多少死多少。
幾位農民軍首領看了看地形,眉頭都挽起了疙瘩,高迎祥下令先在谷中安營,再想辦法。
這一次的圍困比上次在黃河邊上還要險惡。
眾人進了大帳,一個個都沉著臉不言語,高迎祥還是那副樣子,沒什么表情,語調也很平靜:“諸位掌盤子,眼下的情形,萬分緊急,我們在這里困得越久,官軍增兵就越多,就越難沖出去,因此大家還是盡快想個辦法出來?!?
張獻忠一拍大腿:“事到如今,只能拼一下了。后面的路已經堵死,不可能開出路來了,咱們死命往前攻,不管死多少人,也要打進陳奇榆的大營,沖出去。”
羅汝才搖搖頭:“地勢太不利了,咱們人馬展不開,我看一次只能沖上去二三十個人,這么點人,根本不夠人家塞牙縫的,這么一次一次地沖,好像把肉剁碎了,一口一口地喂老虎,人家這只老虎,可不怕撐死。”
高迎祥同意他的觀點:“曹操說得是。硬攻不是辦法。官軍居高臨下,又有火炮,硬拼就是送死。不如這樣,咱們先安營下來,然后派出人去四下尋找,看有沒有什么偏僻小路,可以繞出谷去,就算是險要一些,只要人能出去就行?!?
他說完了,看著李自成,李自成連連點頭:“闖王說得對,咱們先不打,多派人去找路,就算沒有路,看能不能開出一條路來,也比硬拼送死強?!?
眾人再無異議。于是就先安營扎寨,然后派出人去,四下找尋。
派出去的人都是久在山里過活的,腿腳利索,能攀善爬,這些人帶著繩鉤,爬桿,刀斧等物,十個人一隊,開始在峽谷內到處尋路。
一連找了好幾天,大家都泄了氣,這才明白此谷為什么叫車廂峽。真就像一個巨大的車廂一樣,只有前后可通。
高迎祥等人每天接到的都是同樣回報,無路可出。他們也親自去探過,只見兩側的高峰聳入半天,立壁如削,連猴子也爬不上去,何況是人。還有的地方生著形態奇特的松枝,覆蓋了半個山峰,看不清楚山峰的情況。
日子一天天過去,農民軍困在谷中已經有七天了,軍中開始有了恐慌的氣氛。時值隆冬,數萬人馬困在這里,無處打糧,帶的糧食一天天見少,有的營開始殺馬充饑了。更要命的是這許多天以來,天色一直暗晦陰暝,每天谷底里都有寒霧,濕寒的天氣使得許多戰士的弓弦都脫了膠,無法使用。
掌盤子們知道,再不想出好辦法,就要開始有人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