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了他才轉(zhuǎn)過頭來,只看了一眼,氣勢立刻就消了一大半。因為李巖與紅娘子,實在太與眾不同了,身后還帶著十多個虎彪彪的大漢。于是這漢子馬上就軟了:“原來是一位公子,小人不知,不要怪罪。”
李巖道:“這個好說,我就是問一問。”
那漢子一指宋孩兒,氣呼呼地說道:“我昨天來卜卦,他的卦不準,所以我來問問。”
紅娘子對李巖道:“宋先生在一處卜卦,必然坐地五天,絕不是蒙了人就走的騙人先生。”
宋孩兒的眼睛突然睜開一條縫,冷電般在李巖紅娘子二人臉上一掃,卻又馬上閉起。
李巖問道:“你算的什么卦?因何說不準?”
那漢子道:“我昨日為母親來卜卦,她老人家腿腳一直不好,看了許多大夫,誰也說不出是什么病根。于是我扶著她來算算,她的腿還能不能好。這位先生只看了我母親一眼,就給我們道喜,說我母親用不了三天,將有大喜臨門。結(jié)果今天一大早,我母親下床沒站穩(wěn),重重摔了一跤,腳腫得老高,無法行走了,大夫說是骨頭裂了。公子您說,這卦準么?”
李巖輕輕點頭:“如此說來,確是有些……”
他話未說完,從人群外風風火火地沖進一個少年,來到攤子前,一把拉住那漢子:“二叔,你快回家……老太太她……”
那漢子瞪圓了眼睛:“我娘怎么了?你快說,她是不是又摔了?”
那少年連連搖頭,因為跑得太急,氣喘吁吁地,當時沒說出話來。那漢子氣得指著宋孩兒:“你個江湖騙子……我非拆了你攤子,砸了你招牌……”
宋孩兒連眼皮也沒抬。
那少年緊緊拉住那漢子的手:“二叔……你聽我說,聽我說清楚……”
那漢子罵道:“那你他娘的快說啊!”
少年好容易喘上氣來,說道:“老太太看見了,老太太能看見了。”
那漢子仿佛沒聽懂,聽少年又說了一遍,還是有些不信:“我娘瞎了十年,怎么就看見了?”
少年道:“是真的,是真的,老太太摔了那一跤之后,就一直流眼淚,那會兒猛地睜開了眼睛,把眼前的人都認了出來。”
那漢子大喜過望,這才對著宋孩兒磕了幾個頭,把身上的錢都掏出來,送到宋孩兒案上。然后帶著那幾個人,狂喜而去。
此時圍在四周的人都贊不絕口,連聲夸獎宋先生神算過人。
李巖卻有些疑惑,向前來到攤子前,一拱手:“宋先生,人的眼睛瞎了之后,如何還能復明?這豈不是太過神奇么?”
宋孩兒這才開口,他身材雖小,聲音卻洪亮得很:“她的母親眼睛雖瞎,卻不是有損,而是瞳孔中有物障住了,這一跤一摔,頭腦重重撞擊之下,眼睛中的障物落下,自然復明。”
紅娘子點頭:“可先生怎么知道,老太太會摔一跤呢?”
宋孩兒道:“此是命數(shù)所致。這位老太太曾經(jīng)損過一條神蛇之目,因此上天降罪,讓她瞎上十年。”
大家聽著,也不知是真是假,一個個唯有點頭稱贊。
李巖與紅娘子向宋孩兒拱手:“先生神算,世間罕有,來日有緣,當能再會。告辭。”
二人剛要走,宋孩兒卻道:“我在此卜卦,已經(jīng)坐了七天。”
紅娘子一愣:“先生不都是坐五天么?”
宋孩兒道:“不錯,可在扶風的這兩天,就是為了等二位的。”
李巖一皺眉:“宋先生是專門等我們的?為什么?”
宋孩兒起身收攤,對周圍人道:“今日收卦,諸位散了吧。”
大家陸續(xù)散去,宋孩兒看看四下沒人了,這才對李巖道:“二位請借一步說話。咱們出城去說,如何?”
李巖他們也正要出城,于是應允了,宋孩兒無馬,李巖讓一個隨叢讓出一匹馬來,大家一同出了城。
走了二三里路,漸漸沒有了行人,宋孩兒瞧瞧四外,一指路邊的一棵大樹,說道:“咱們就在樹后談吧。”
三個人來到樹后,令隨叢在一旁守衛(wèi)。
李巖拱手道:“宋先生專程等候,定有要事相告。”
宋孩兒向四下瞧瞧,確定無人偷聽,這才輕聲道:“獻策夜觀天象,圣主已出,應在關中。前時問筮,上承天意,得七字讖語,曰‘十八孩兒主神器’。今日告訴公子,望公子切莫泄露于人。”
李巖皺眉道:“先生得此讖語,為何要告訴李巖?”
宋獻策微笑不答,只道:“日后定有分曉。另外,獻策夜觀天象之時,只覺關中之地,有股黑氣直沖天宇,洶涌浩蕩,不知何物。但凡黑氣,必定是妖邪之輩,但這股黑氣卻是不同,皇揚奮武,凜凜然有不可侵襲之威。非同小可。”
李巖緩緩點頭:“這倒也是奇事一樁。”
宋獻策說完了,向二人拱手:“獻策言盡于此,日后還有相逢之時,不必遠送。山高水長,后會之期不遠矣。哈哈。”
說完了,他一手提著布旗,灑開大步去了。
李巖與紅娘子上馬,帶著隨叢走著,李巖讓隨叢們離得遠一些,自己輕聲對紅娘子說道:“宋先生神神秘秘,原來就是要告訴我這七字讖語的。”紅娘子說道:“十八孩兒主神器,什么意思啊?”
李巖微然一笑:“這是一個字謎,孩兒者,子也,十八,加上一個子字,合成一個李字。宋先生是說,以后當皇帝的,是個姓李的。”
紅娘子瞟了李巖一眼:“你不就姓李嗎?”
李巖輕輕搖頭:“天下姓李的人多了,李敢大哥也姓李,李闖將也姓李,怎么就認定是我呢?亦或,這些人都不是那個真命天子。”
紅娘子道:“我就看著你像。”李巖將話題岔開:“咱們還是談談這扶風的新政吧。”
且不提他們在三縣施行新政,再說說農(nóng)民軍方面。
自從高迎祥與白起打賭擊掌之后,眾位掌盤子回到老營之中,馬上商議行動。因為李自成剛打過大仗,他的人馬先暫時休整,由高迎祥,張獻忠,羅汝才三人帶本部人馬四出活動。
自從洪承疇與盧象升撤走之后,方圓數(shù)百里之內(nèi)的縣城,已無多少官軍防守。但是也沒剩下多少百姓。那些縣城中有錢的富戶們,大都隨著守城官軍一起撤走了,留下來的多是些窮苦百姓和流民,嗷嗷待哺。
三部農(nóng)民軍乘興而來,卻多是敗興而歸。因為不費力地打進城池之后,卻發(fā)現(xiàn)府庫是空的,再看城中的百姓,凡是深宅大院也都是空的,一文錢都沒留下。這些農(nóng)民軍有的氣憤不過,就找窮苦百姓出氣,奸**女的事情時有發(fā)生。加上這三部人馬,軍紀不像李自成部那么嚴明,因此造成了很壞的影響,其它縣城的人知道了,沒等農(nóng)民軍打過來,就跑進山林之中,整個縣城就成了一座名副其實的空城。
這樣一來,農(nóng)民軍撈不到錢財,而秦軍呢,也得不到人民。弄得大家都不高興。秦軍占了縣城之后,又無法將西安附近的百姓遷居過去,因為沒有人愿意去,所以只好棄了這些縣城。
這還不是最煩人的。
那些農(nóng)民軍回來以后,滿肚子怨氣,于是就三五成群地進西安城去喝酒,這些人橫蠻慣了,又自恃人多勢眾,秦軍都不放在眼里,更何況這些普通百姓,于是喝酒不給錢,甚搶劫鋪戶的錢財,鬧得烏煙瘴氣。王翦在城中聽說了,派兵彈壓,這些農(nóng)民軍一看秦軍人多,這才悻悻而退。
然而不和諧的氣氛在一點點積蓄,終究有一天要爆發(fā)。
這一天終于來到了。
三月末的一天,天上下著小雨,張儀處置了一些公務之后,終于得了閑,便上馬趕到吳心藍的店里。
他到了這里跟到家一樣,伙計們跟他太熟悉了,紛紛笑著打招呼,吳心藍正在柜臺后面坐著,用手支著頭,不知在想什么。見張儀進來,這才坐起身,給他沏了壺茶,兩個人坐在一起,山南海北地閑扯。
說了沒一盞茶的功夫,吳心藍已經(jīng)三次舉起小拳頭,準備揍張儀了,但是馬上張儀又用非常和藹可親的態(tài)度,消除了吳心藍的怒氣,讓她轉(zhuǎn)怒為喜,嘻嘻哈哈的笑起來。吳心藍已經(jīng)多次領教過他這種手段,可就是聽不膩。
張儀能把心機深沉的帝王哄得團團轉(zhuǎn),一個心思簡單的女孩子,更不在話下了,更要命的是,張儀是真心喜歡她的。
此時接近中午了,店里陸續(xù)有客人進來,伙計們開始張羅著擦抹桌凳,擺下碗筷,后面的廚房也開始生爐點火。
就在這時,門外一陣喧嘩,闖進來六七個大漢,一色的紅巾包頭,腰里帶著單刀,正是農(nóng)民軍打扮。這些人進得店來,大聲吆喝著要酒菜。伙計們急忙上前伺候。
這些人坐了一張大桌子,菜還沒上來,又從外面走進來幾個秦軍士兵,這些人來到柜臺前,先是給張儀見禮,又向吳心藍告了罪,這才在角落里一張桌子邊上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