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水鼠如今真成了落水鼠, 丁月華卻是不敢叫了。
珍珠的跳河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待眾人從震驚中反應過來的時候,珍珠已經將白玉堂找到, 勉勉強強往展昭這邊的岸靠近。韓彰和徐慶趕緊下河幫著珍珠將白玉堂撫上岸去。而另一邊岸上, 蔣平趕緊帶著顏查散、丁氏兄弟乘了船過去。
將白玉堂平躺好放于地上, 此時的他已經失去了知覺。渾身濕漉漉的, 想來肚子里也喝了不少的水。韓彰急急地為其做緊急救助, 一邊按壓著腹部一邊叫著白玉堂。“五弟,五弟!”
船一靠近岸,蔣平急急飛上岸邊, 往白玉堂這邊過來。從韓彰這邊接過手,將白玉堂翻過身來, 按壓其背部。
“咳咳。”吐出了幾口水, 白玉堂的眸子才緩緩打開。
“五弟, 你沒事吧?”將白玉堂翻回,蔣平急急地問道。
原本恍然的眸子, 瞬間變得清明。眸中漸漸浮上冷色,看了眼最近的蔣平,又看了看徐慶與韓彰,嘴角勾起一抹諷笑。環視其他人,最后將目光定在珍珠的身上。對方的衣衫已經濕透, 雖然顏查散的外衣寬大, 此時卻也熨帖在身上, 格外玲瓏有致。皺了皺眉頭, 緩緩站起, 緩緩走向展昭。
眾人以為白玉堂還要與展昭比試,趕緊要攔。白玉堂卻是說出了一句出乎眾人意料的話。
他看著展昭, 面上沒有半點情緒。“把你衣服脫了。”頓了頓,展昭面上一愣,只聽得他繼續。“給她穿上。”指著珍珠。
說完,白玉堂看也不看眾人一眼,獨自朝莊內走去。
珍珠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突地覺得。他一貫孤傲,此時他的背影,卻是孤獨……
展昭將外衣給珍珠披上,珍珠立即回神,感謝道:“多謝展大哥。”
展昭看著她,笑了笑,說道:“珍珠,你方才跳下河的那一刻,答案已經明了。”
“答案?”珍珠抹了抹臉上的水,不解。
展昭緩緩說道:“你心的答案。”
珍珠心中一跳,情緒突地復雜起來。
而顏查散,聽著展昭的話,一愣。頃刻,視線從珍珠身上緩緩移向漸行漸遠的白玉堂。
韓彰看著白玉堂的背影嘆了口氣,有些責怪地對蔣平說:“你說你把那鎖鏈砍了作甚?”
“心急之下。”蔣平當時也沒有多想,只想著幫展昭。他以為憑借白玉堂的輕功是可以回岸上的,卻不想對方竟然任由自己的身體下落。“五弟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徐慶說道:“都是兄弟,相信五弟會明白的。”
“咱們趕緊回去賠不是吧。”韓彰說完,急急朝白玉堂追去。
徐慶看了眼眾人,笑了笑說道:“莫要見怪,走,咱們去莊子。”
眾人點頭,一路無話,各有心思。
展昭想著等白玉堂心情平復下來,自個兒再與其重新來一次公平決斗,不能讓五鼠傷了和氣才是。
顏查散想的則是白玉堂和珍珠的關系。他從認識兩人開始,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似乎就與別人不同……他果然還是出現的晚了。君子不奪人所好,可是心中卻又有些不甘……想著又是糾結。
珍珠緊了緊展昭的衣服,心中思緒萬千。剛才自己的舉動真的是太心急了么?的確,在這里的,白玉堂的哥哥丁家兄弟應該都是會泅水的,哪里輪得到她。可是,她卻是急急跳下,生怕他有不測……果然,還是在意了么……
……
一到盧家莊,盧芳就給幾個客人安排了住處,讓其在這里歇個三兩天。將客人安置好,四鼠以及盧大嫂這才聚集著商量白玉堂一事。
“五弟一回來便吩咐下人打水沐浴,然后就沒出過房了。”盧大嫂對幾人說道:“我給五弟端了碗姜湯,他也是悻然道謝的。”
盧芳撫了撫對方的背,緩緩說道:“此事,我們是不是太過分了?”
“五弟必是心寒了。”韓彰說道:“自家哥哥不幫著自己幫別人,這事換做我也會心寒。”
“二哥,換做是你的話,這事應該是根本就不會發生。”徐慶說道。
韓彰嘆了口氣。
蔣平看著幾人,說道:“現在事情已經發生了,不是去討論事情做得對與錯,而是我們應該如何解決事情。”
盧芳點點頭,對身邊的盧大嫂說道:“夫人,今晚就都做五弟愛吃的飯菜吧。”
“放心便是。”
蔣平點點頭:“然后我們各自拿著自己的誠意一一去道個歉吧。”想著帶著些小憂郁,“你們還不是最要緊的,要緊的是我。”
徐慶安慰道:“四弟莫要多想,等會兒讓二哥與你一同去。”
韓彰點頭。
蔣平呼了一口氣:“謝哥哥了。”
*
最先到白玉堂房里的是盧芳,看著白玉堂悶悶不樂地用針灸研究小人偶穴位,他只覺得那針是扎在自己身上似的。清了清嗓子,才緩緩開口:“五弟。”
白玉堂放下手中的針,看向盧芳,淡淡叫了句:“大哥。”
盧芳舉止有些拘謹,緩緩在白玉堂身邊坐下,說道:“今日之事,就不要與哥哥幾個置氣了吧。”
白玉堂勾了勾嘴角。“大哥,這事你有份的吧。”
“咳咳。”盧芳從袖口中拿出一本書冊,遞給白玉堂,轉移話題道:“這是哥哥好不容易找到的五行秘書,澤琰若不嫌棄的話便收下吧。”
白玉堂挑挑眉:“大哥送的,五弟怎么敢嫌棄。”
小心翼翼試探:“那,今日之事……”
“大哥不在場,我也怪不到大哥頭上去。”
盧芳面色緩和了些,又問:“其他哥哥也不是有意……”
“多謝大哥了。”白玉堂趕緊打斷對方,翻開書冊仔細研究起來。
盧芳還想再說什么,見白玉堂不再看自己,嘆了口氣,走了出去。
第二個來的是徐慶,對方拿的是幾套新制錦衣。
“五弟,來來來,試試看看合不合身!”
白玉堂晲了一眼那錦衣,慢悠悠答道:“三哥送的自然合身。”
看白玉堂絲毫沒有要動的意思,徐慶笑著將衣服放到桌上,說道:“五弟啊,咱們兄弟是手足。這衣服可以換,手足可是長在身上的呢。”
“嗯。”白玉堂點點頭,不在意地說道:“我只是沒想到,手足也可以反著長。”
徐慶用手肘碰了碰白玉堂的胳膊。“五弟,咱們五個兄弟應該一顆心。”
“所以三哥怪我心長出去了?”白玉堂看他。
徐慶趕緊擺擺手,說道:“不是,不是。五弟你的心絕對是與我們一樣的,是吧。”
白玉堂癟癟嘴,手桌上的衣服收好,淡淡說了句。“謝謝三哥的衣服了。”
徐慶撓著頭走出白玉堂的屋子。他到底是說成沒說成啊……
最后蔣平與韓彰結伴而來,蔣平端著菜盤,上面是白玉堂最愛的紅燒鯉魚、小菜和米飯。韓彰則是一麻袋的東西扛了進來。
蔣平將飯菜放到桌上,說道:“五弟,來來來,吃飯吃飯。”
白玉堂晲了一眼桌上的鯉魚,不在意地說道:“大嫂做的?可有提醒少放些鹽?”
“嘿嘿。”蔣平將盤子往他那邊移了移,說道:“這是珍珠姑娘做的。”
白玉堂心跳得異常了幾分,拿起筷子,邊吃著邊似無心地問道:“她沒事吧?”問的自然是,下水后有沒有后遺癥。
蔣平說道:“看起來沒事,實際呢,我也不知道。”
白玉堂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
韓彰趕緊過來說道:“五弟,這些都是我和你四哥私藏的一些寶貝,定然對你研究機關什么的會有一定的幫助。”
“是么。”白玉堂撇撇嘴:“研究也無用,又防不了人。”
韓彰說道:“五弟,今日之事絕無二次。”
見白玉堂面色緩和了些,蔣平又接著說:“二哥說得對,今日之事,哥哥們做的是不對。五弟你也體諒體諒好好想想可好?”
白玉堂只吃著鯉魚,不說話。
蔣平接著說:“都說兄弟沒有隔夜仇,五弟你看……”
“今天還沒有過去。”白玉堂說道。
“那明天?”蔣平試探著問。
“睡一覺再說吧。”
蔣平對韓彰笑笑。這事算了了吧。
*
白玉堂心里終究是有疙瘩的,入夜他心中難平,便想出去走走。走著走著就到了客房這一邊,他突而想起今日水中模模糊糊珍珠的身影,心中頓時一暖。再往前走上幾步,正好看見了珍珠在房外。對方微微仰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白玉堂將是視線朝她所看方向移去,只見前方屋頂上,展昭與丁月華正并肩坐著,背對著這方。
月光映下,看起來格外唯美和諧。
目光再看向珍珠,心中突地又煩悶起來。緩緩走近珍珠,開口道:“展昭和別的人這樣坐著,你就這樣看著?”
珍珠看向白玉堂,揚起笑容,沒有回答他的話。“你身體如何?”
“甚好。”白玉堂將折扇一開,緩緩搖著說道。想了想,又問:“今日為何要下水?”
“來的路上聽說白公子不會泅水。今日落水,珍珠想著白公子曾救珍珠多次,所以便沒多想就下水了。”珍珠答道。
眸中閃過一絲失望。只是這樣么……
合起折扇,指了指屋頂上的人。“剛剛你還沒有回答我的話。”
珍珠笑笑:“那還能如何?”這個時候她竟是不想再裝沮喪難過,平淡地看向白玉堂。“你和丁小姐關系也不錯,你就不覺得這樣有何不妥?”
白玉堂奇怪地看了一眼珍珠:“誰說我和她關系好了?”
“她叫你落水鼠,你叫她丁大力。如此稱呼,難道不是關系好的才叫的?”
白玉堂好笑地看著珍珠,緩緩說道:“這哪算關系好的。其實……”頓了頓,雙唇微抿。“小珍珠若是想,也可以叫我澤琰。”見珍珠面上有些微妙顏色,他心情又覺得大好。“這才是關系好。”
珍珠心跳得有些急,不知如何作答。
“叫叫看可好?”白玉堂聲音輕輕柔柔的,撓得人心中作癢。“小珍珠。”
不排斥,反而想要隨他的意。“澤……”從口中說出,卻是有些拘謹。“澤琰……”
他滿意一笑,輕輕地應了一聲。
珍珠心中長呼一口氣,然后隨意問道:“今日之事,你可想通了?”
“總是要些時間的。”緩了許久,才傳來他淡淡的聲音。
“你盜三寶,無非是想與展大哥比試。若是想比,以后你去了開封府什么想比什么時候都可以。你的幾個哥哥也都是想你與展大哥能夠和平共處才是如此,他們……是為你才如此的。”珍珠也不知道為何要開解他。按照她的立場,理應是要阻止五鼠歸順開封府的……可是,她似乎沒法看他心寒寡淡。
“你也想我歸順包大人?”
珍珠愣了愣,還未作答,只聽得他又繼續:“其實,我并不喜歡官場。那是一個套子,若是被套住就做不到快意江湖了。”
白玉堂說的及其認真,珍珠自然知道這個人的無拘無束,灑脫不羈……若是入了官場,這些就會變了么……或許,就像她。跟了主上,一切都不再是那么單純。
“但生活也有許多的無奈。”珍珠緩緩說道:“就像現在,你歸順包大人是眾望所歸。”
白玉堂“呵”了一聲,問道:“你也是‘眾望’里的一個?”
“是。”她不知道心中真實的感受,但如今,她的確是趨大流的一個。
“好。”白玉堂應了一聲,不再說話。
珍珠不知其意,看向他。只見他視線鎖著屋頂上的兩個人影,聲音輕揚,似有似無。
“那你,不要再喜歡展昭了好么?”
不要再喜歡展昭了好么?
珍珠隨著他的視線,緩緩看向那兩人。
她不喜歡展昭。
從頭到尾。
可是,她卻一直裝著喜歡展昭。
現在,他的話語直擊她內心的柔軟。
她也是累了,不想再裝,不想再藏著自己的心。
因為,這樣的時光,隨時都會煙消云散。
于是,她如他一樣,緩緩應了一聲。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