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加考核的人必須是每個派門中的年輕新秀,要求二十歲以下。沒有規定最小多少歲,所以來自陽明道觀的蘇子也是可以參加的。
“所以不管怎么樣,我們都是會見面的。”陽光落在他的臉上,雪白的睫毛映襯著紅色的眼瞳,“這次來,算是打個招呼。”
“十二元老和仲裁人之間的爭斗沒有任何意義,斗了那么多輩,還不夠嗎?就算得到這個位子和最高的裁判權,時代已經變了,這不是以前那個兵荒馬亂沒有王法規制的亂世,仲裁人會漸漸形同虛設。”
“那是因為沒有一個合適的環境與合適的人。”蘇子的目光轉向了西裝店內的丘荻,“如果再造就一次那個時代,你覺得如何?”
“……你什么意思?”
已經是春末了,可是昆麒麟仍舊覺得背后有一絲寒意竄過——他希望是自己誤解了蘇子的話意,但顯然不是。蘇子的意思很明確,那么多年,十二元老與仲裁人的斗爭在臺面下持續著,直到樂陽出手才徹底失去平衡。沒有人告訴過昆麒麟對方的目的,可是此刻,森冷的真相就放在他眼前。
“十二元老與仲裁人的爭執,起源于清末。那是道法微末的年代,我們站在一個十字路口,仲裁人不作為,任憑道界繼續微末,你該不會忘記了仲裁人與十二元老之間的權利協定了吧——一位仲裁人和十二名輔佐者,這是一個平衡機制,為了防止仲裁人做出不恰當的判斷,或是利用手中的權力胡作非為。”蘇子說,“平衡方式是投票,只要十二人做出同一個決定,就可以推翻仲裁人的裁決。也就是在那時,兩者發生了分歧。在十二票都通過的前提下,仲裁人依然不同意去制造一個能讓道界重新回到臺上、登上頂峰的局面。是昆門背棄信諾在先,甚至決定用雙仲裁同堂的方式來破壞分權平衡——你不必否認,如果昆慎之與昆春君沒有死,將來就是又一個雙仲裁的局面。”
馬路上車來車往,法蘭西梧桐翠綠的樹影罩滿了人行道。昆麒麟的神色很冷,靜靜看著面前的少年。
過了很久,他嗤笑了一聲。
“……原來如此。”他說,“設計了我師叔、從巨門界里獲得‘能推翻仲裁人的力量’,指的就是這個。想想也是,在現在,你們能做的最簡單的就是選擇打開巨門界,只要計算好時間地點,讓師叔建立羅盤,完成通道,從巨門界內放出無數麒麟,不受人控制的麒麟可以直接威脅到這個世界,人間成了侏羅紀公園,你們再登場,指證我師叔沉迷道術私自運作羅盤失誤,師父必然受到牽連,被逼讓位。最后你們成為了救世主,我的師父師叔就成為了罪魁禍首。不過你們想過怎么收場沒有?昆門界里存在的,可不止普通的麒麟。”他瞇起了眼睛,目光凌厲了起來,“……如果收不了場,可就弄巧成拙了。”
“你是說祖麒麟吧。”蘇子的語氣仍然不以為然,“祖麒麟真的存在嗎?除了唐初有過關于它現世的記載,沒有別的證據證明它依然存在、擁有多少力量。就好像明朝時期還有人追尋過兇神相柳的傳說,就算真的有遠古兇神的存在,它們的力量也已經衰敗到了極點。”
“小朋友,你沒有看到過的東西,不代表它就不存在了。”昆麒麟吹了聲口哨,“我算明白過來你們是什么意思了。我死不死無所謂,你們的最終目的是開啟巨門界。但是我師叔駕鶴,羅盤也作廢了,你們想要再建立新的羅盤,開啟新的通道,等成功了,大家都死的骨頭都能打鼓了,何必呢。”
可是當他說完,卻見到蘇子的笑意愈濃,搖了搖頭。
“你說的不對。”
“是嗎?”昆麒麟雖然還在笑著,心里卻起了警惕。
“我不覺得羅盤已經作廢了。我們去看過,它仍然在運作,盡管運轉速度很慢,并且是越來越慢,貌似是廢棄后的茍延殘喘,可是,我不這樣認為。”他望著昆麒麟的雙眼,聲音很輕,卻足夠刺耳,“——有人得到了羅盤的控制權,并且故意讓它這樣運轉,偽裝成已經廢棄損壞的假象,想讓我們死心。”
“那你們可要好好找到這個人。”
“不,我想我們可能早就找到了。”他說,“——樂陽。”
像是聽見了什么很好笑的話,昆麒麟只是憋著笑聳了聳肩。
“小弟弟,他死了。那么多人都看見了聽見了,他用自己和其他人的性命作為借貸,轉移了昆門鬼魚仙人內的通道。”
“真的?可兩個月前我們還見過他,雖然好像有些病弱,不過人還是很精神的。”
“原來他還活著,那你們怎么沒有廣而告之,讓所有人一起陪你們去剿滅這個罪大惡極的人?”
“因為還不到時候啊。昆掌門未必太心急了。對付樂陽這樣的人,不是人越多越好的。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他抬起手,伸出三根手指,又再握起,最后指著昆麒麟,“——昆掌門,你就是我們需要的那個人和。至于天時……”
蘇子的手抬起,指向天空。
“——樂陽會自己給我們創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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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慎微走到余棠門口時,里面剛好有個女人出來,穿著條印花藏青裙子,容顏秀美,個子高挑。分明還什么都沒看見,他的臉就莫名其妙燒了起來,在門口躑躅了一會才敢進去。洗手間的門還開著,里面冒出水蒸氣,大概有人剛洗完澡。余棠迎出來,已經穿戴整齊了,就是頭發還是濕漉漉的。
“是小車吧,不好意思,剛我女朋友來了……”他拿出瓶果汁遞過去,“怎么了,突然來找我。”
“哦,是這樣……”
車慎微把事情說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余棠馬上就去替他問了。雖然很多細節還不能對大眾公開,不過余隊長人緣極好,天南海北都吃得開,又是系統內的人,問起來自然不費吹灰之力。很快就讓人把資料都傳到了他手機上,然后轉給了車慎微。
“不能泄露出去啊,已經是違規了。”他說,“你們查的時候注意安全,要不要我跟著?”
“不用啦,余先生去忙吧。”
“叫我棠哥兒就行,那么見外干什么,這孩子……”他揉了揉車慎微的頭,“真的當心啊,因為我朋友說了,這次可能是團體作案。”
“知道啦!我和師叔兩個人呢。”
他謝過余棠,正準備離開,經過了門口卻聽見洗手間里傳來嘩嘩的水聲,像是龍頭沒關。因為余棠像是洗過澡的樣子,車慎微以為他忘記關了,就回頭喊了一聲。
“余先生,你水沒關。”
“沒事,我放個水,準備晚點再泡個澡。”余棠說,“你去吧,自己當心,有事就打電話叫我。”
車慎微這才離開賓館,打電話給曲艷城,約好了在甜品店碰頭。他們準備去第一片區域,也就是位于靜安寺商圈的東面,一個公共公園。坐地鐵會很方便,但兩個人正走向地鐵站時,就見到新世界城外全是警察。
“師叔……”
“知道了,我過去聽一下還不行嗎。”曲艷城嘆氣,雖然不太情愿,但還是向人群中走去。旁邊就是南京路步行街,圍觀的人群越來越多,不知道發生什么事了。外圍的巡警和城管正在疏散人群,以免堵塞交通。
過了一會,曲艷城說,“有一隊女學生找到警察,說自己的同學剛才失蹤了。”
“就在這?”
“嗯。她們在南京東路吃飯,吃完了飯準備逛街,走了沒多久,有個同學說她的外套落在餐廳了,要回去取。其他人就等她,沒想到人就此不見,手機關機。她們去問了餐廳的人,對方說沒有人來取過外套。女學生平時成績很好,是學生會部長,家庭關系人際關系正常,基本排除離家出走的可能。”
“也就是說被綁架了?”
“唔……還不能確定吧。不過現在草木皆兵的時候,警方說不定會往那個方向靠。你問余棠問出些什么來?”
“之前五個失蹤者的情況差別很大,有人是放學途中失蹤的,有人是周末和同學出去吃飯時候失蹤的,去健身房的,鋼琴課的。還有一個比較離譜,她過生日,一家三口開車去購物,途中,父母一起去蛋糕店給她取生日蛋糕,車子就停在馬路邊,留她一個人在車里不過五分鐘左右,人就失蹤了。”車慎微翻著手機里的資料,“警方的側寫,這個人可能二十五到三十五之間,男性,長相中上。不排除團隊作案,但是更多傾向于單人作案,精神病患可能,獨居,經濟條件良好……”
“變態型的罪犯嗎,作案頻率是多少?”
“平均十天一次。如果算上今天,和上次案發正好相距十天。一直到目前為止,還沒有發現任何失蹤者的線索,沒有勒索電話。”
“是嗎……”曲艷城的指關節抵著下唇,思索了片刻,眼神微微動了,“那,我們就在這里等一會。”
“為什么?”
“因為他很可能會在暫時安置完受害者之后回到現場……”他正說著,神色突然變了,話頓了頓,旋即轉身,目光在人群中掃動。
“師叔?”
“不。”曲艷城說,“他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