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傳來了把手被轉動的聲音。當門打開后,我望向了那個人。
對。只有這個人,他是有辦法引開唐林霜,然后來見我的——以棋手的身份。
“你來了。”
從初識到現(xiàn)在,物是人非。
他見我沒什么訝異,便也略去了一些解釋,關上了門,就和去任何一個朋友家一樣,脫了鞋,拿掉了圍巾和外套,然后走到不遠處的沙發(fā)坐下。
“沒有驚訝,說明你早就知道了……你什么時候知道的?”他問。
“應該說是陸陸續(xù)續(xù)知道的。從這個孩子說出常溫如的名字開始,我就感覺到什么了?!蔽铱粗难劬?。很久不見,他沒有多大變化,除了稍稍消瘦了些?!爸莱厝绲氖俏覀內齻€人,可當我問起他是怎么確定昆麒麟還活著的時候,他說出了常溫如的名字。不過那時還不確定,畢竟,唐幼明小花招很多,說不定從其他渠道知道了也說不定?!?
“然后呢?都說出來,你還看到了什么破綻?”
樂陽坐在我面前,笑意淡淡的,一如既往。唐幼明就在身后,一臉不明所以。
“還有的破綻……是在剛才確定的。”我說,“因為按照唐幼明的性格,我實在想不出他為什么不和白霞去昆門道觀避一避風頭,而是相信我,留在這里了。我必須要假設,他知道將會來的人是誰,這個人不會傷害他。因為……樂陽,你和他,從一開始……”
話音未落,眼角的余光已經(jīng)看到了唐幼明手中的寒光。
可我還是說了下去。
“就是同謀——”
下一秒,我被重重摁在了茶幾上,一把美工刀抵在了喉頭?;靵y的視野里,樂陽正起身走近,然后蹲了下來,望著我的雙眼。
刀是唐幼明的。我說對了。
“還是挺失望的……二十一個破綻啊,丘荻,我留了二十一個,你只看出了兩個?!彼念~發(fā)被風吹亂了,落在了眉梢,“算了,那我直接問你最后那個問題——我是誰?”
刀口在皮膚上落下一條細細的傷口,微痛。我皺著眉頭,腦子里正在思索所有可能的答案。樂陽說,回答謹慎些,這是最后的問題,只要答案讓我滿意,你就可以活下去。
“……答案不止一個?!?
“等你全部回答完,就會知道對錯了?!?
冷汗從額頭滑落,我閉上眼睛,不去看那張面容。
“你……不是昆門鬼。”調整了一下呼吸,我緩緩開口,“你也沒有和昆門鬼合作……你是給我那封信的人;是聯(lián)絡了白霞和唐幼明,讓他們來幫我的人;你是白檀,殺掉了俠門一半人員的女人;也是那個幫唐幼明贏了茅山唐家內戰(zhàn),壓制了唐林霜的人。因為當唐林霜發(fā)難后,唐幼明沒有去求助那個當年幫助過自己的人,要么他不知道對方是誰,要么就是他知道,對方不會出面幫他……這是兩個混雜在一起的局,你不幫我們,也不幫昆門鬼,你的目的,只是為了用自己的局套住昆門鬼的局。”
刀片緊緊抵著皮膚;我努力不發(fā)抖,睜開了眼睛,想從那雙靜若止水的眼眸里尋找到一點真相。
然后,刀會劃落,還是收起?
我近乎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跳得很快——這個答案會是對的嗎?
“那么,再問一個好了?!彼麖奶朴酌魇种薪舆^了刀,更加用力地靠近,“我今天為什么會來?”
“因為唐幼明與你是同謀,他告訴你,昆麒麟失憶了!這是出乎你意料之外的事情……”我被唐幼明摁著,這個孩子手里有些功夫的,但卻一直藏著,“或者說,出乎所有人意料。你來這里,為了確保我依然能夠按照你的預料進行下一步……”
能說的都已說了,背后徹底被冷汗浸濕,等待著最后的結果。
——沒有那種被割裂的劇痛,大概五秒后,刀刃移開了。
他重新坐回了沙發(fā)上。
“你說對了。這么久的時間里,只有你通過了那些篩選?!碧朴酌髡驹谒纳磉叄疫@邊只有孤身一人,樂陽將刀收了回去,放在茶幾上,“所以你才能活下去?!?
“我不明白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的事情,也許以后你就懂了?!彼吭诹松嘲l(fā)墊上,大概是覺得有些熱,將袖子挽了起來,露出了手腕上的刀疤,“昆麒麟沒有死,我把他還給你了。你是從篩選中活下來的唯一一個人,這么多年,我都在尋找思維模式與行動能力符合自己期盼的人。”
“篩選?就從我們見面的那幾次?”
“所以……你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彼蜷_了背包,從里面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大冊子。我認得它,那是昆麒麟的剪報本,“丘荻,你該不會以為自己出現(xiàn)在這本冊子里,真的只是巧合吧?!?
就在這本東西里,我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照片和資料,而昆麒麟當時的解釋是調查七院時順帶查到的?,F(xiàn)在想起,如果十七年前他就見過我,知道我叫丘荻,是七院的醫(yī)生,那么無論如何不可能是個巧合,一定是他刻意去找過的。
樂陽說,不用猜了,是我讓他去找的。在去年的四月份,我們就開始在七院尋找一個叫做丘荻的醫(yī)生,調查他的身份,家庭,習慣,從那個時候開始,你就被我納入了考查范圍里。從張志仁事件起,你的一舉一動都由昆麒麟向我匯報,我需要一個在所有突發(fā)狀態(tài)下都可以保持冷靜,并且做出我期盼你做出的舉動。在這個過程里,一旦你沒有做出符合我期望的事情,你就會死。我不需要時時刻刻待在你的身邊,我只要囑咐昆麒麟定期匯報,并且布下一個接一個的意外——你只會有兩個結局,活或者死。只要你活下來,你就成為了被我選中的人。
我都在勉強維持平靜,當聽到這里的時候,終于忍不住了,“不可能!”
“沒有什么不可能。我知道,你相信昆麒麟,不愿面對現(xiàn)實——可現(xiàn)實就是,昆麒麟和你的相遇不是什么美好的意外,那是你噩夢的開始。他對你的每一次接觸,每一次交談,都是由我授意的。當然,后面出現(xiàn)了一個小小的意外……畢竟,他不是我,也有自己的感情,所以在中醫(yī)內科病房的魚仙人事件里,他做了我沒有讓他做的事情,就是救你。”樂陽苦笑,像是訴說一個不懂事的孩子的壯舉,“這可真是挺讓我苦惱的……昆麒麟他雖然比我大幾歲,但是從小就很聽我的話。我沒想到他會對你產(chǎn)生真正的感情,進而出手相救。但這也促成了一個新的發(fā)現(xiàn),那就是當他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你們共進退,可以彌補彼此的不足——所以從那次開始,我將你們作為一個共同體來考察,昆麒麟從觀察者,和你同樣變成了被觀察者。”
我突然抓住了面前的那把美工刀想要沖過去,手腕卻被唐幼明扭住。樂陽搖頭,“你看,就好像給小貓一個毛線球它會玩得很開心,我把刀放在這,你也果然用了?!?
他的話有可信度嗎?他只是為了離間我和昆麒麟!
我拼命地掙扎著,腦中只有:不可能。
“他只是利用你,和我一起?!?
“你閉嘴!”
人在憤怒的時候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我掙開了唐幼明,握著美工刀沖向他;樂陽根本沒有躲,任由我將刀刃推出——然后美工刀抵到了他的腹部,可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刀片已經(jīng)落到了地板上,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弄松了,脫出了環(huán)扣,只要被頂出外殼就會松落。
那種不甘、痛苦、憤恨充滿了胸腔,我的眼睛已經(jīng)紅了,死死地瞪著眼前的人,然后被唐幼明拉開。
“我承認,大道場時的那些人都被我引入了魚仙人里,俠門死傷的那一半人也在魚仙人里,唐家內戰(zhàn)時失蹤的人員也在。當然,你繼續(xù)深挖下去還會有很多,不過過去的事情多說無益?!睒逢栃χ痤^,坐在那里看著我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做的事情比昆門鬼要惡劣多了?!?
我精疲力盡,卻還想掙脫,手腕已經(jīng)被擰地發(fā)紅。樂陽伸出手,從我的口袋里拿出了我的手機,按下了屏幕中間的錄音保存鍵。這個舉動讓我驚愕了——他知道我在錄音!
“好了,你要的證據(jù)也有了?!睒逢枌⑹謾C還給了我,讓唐幼明松手,“把它公布出去,證明我的罪。接下來,我們還要迎接很多客人?!?
話音方落,門就已經(jīng)被人打開了,一個一身紅衣的女子帶著十余個人走了進來。唐林霜,當她見到我的時候,那張妝容精致的臉龐沒有什么動容。
“真是熱鬧啊……”她的眼波緩緩轉過我們三個人,“倒是沒想到你們二位會在。”
“是嗎?!睒逢桙c點頭,“仲裁人會在這,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失蹤那么久,所有人都以為仲裁人樂陽已經(jīng)死了??蓸逢柸匀皇侵俨?,他說的話仍然具有效力。就在唐林霜的面前,所有人聽見他說,“以仲裁人的名義,唐幼明無罪?!?
這十余個人頃刻間都嘩然了,我突然明白了他要做什么。還未等人群平靜,他說,同時指唐幼明為下一任仲裁。我退出仲裁人之位,認我的罪。如果你們不知道我做的那些事,丘醫(yī)生手里有我認罪的錄音。
“定我罪的人,很快就會來了。”樂陽說,“仲裁人唐幼明——我曾經(jīng)承諾過的東西,今日兌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