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棠下榻的酒店在人廣那里,交通很方便。兩人混出了學校,就直奔那里去了。路上的警察明顯多了,而且還有很多便衣混在人群中。一路上,車慎微都在網上的新聞站搜索這次的失蹤案。一般來說,如果只是失蹤案是不會有那么大影響的,但是這次不同處就在于失蹤的五人全都是普通學生,毫無預兆突然失蹤,而且排除了離家出走的可能。
“有人說是器官交易……”
“那種不是都市謠傳嗎。”曲艷城進了電梯,按了二十樓,“話說回來,這件事情的確很詭異。五個普通學生,在沒有和家里爭吵或是不良記錄的前提下失蹤,年紀也不是人販子會盯上的,從上海偷運勞動力到黑磚窯也成本太大了,還真是想不出失蹤的原因。”
“果然是器官交易!”
“你省省吧。這五個人是不同學校的嗎?”
“對,不同學校,不同年級,有一個還是市重點里的尖子生,學校鬧得很厲害。而且就現在的新聞,好像沒有提到學生之間相識。”
邊說邊走,他們已經站到了余棠的房門的門口,按響了門鈴。“會不會是誤入了什么界內?上海的氣很混亂,雖然不會有什么古老的大界,卻時時刻刻都在生成新的扭曲。不過這樣說起來又不對了,五個人都處于這個年齡段,是湊巧還是別的原因……”
界的形成需要巨大的力量,并不是單人就能做到的,在古代,界就被稱作洞天,是游離于這個世界卻又存在于這個世界的另一種時間和空間,很多人誤入了洞天,有些就此失蹤,有些出來后認為自己進入了仙居,許多傳說也由此開始。在道界,眾人都認為在洞中修行可以事半功倍,還有將洞府設立在洞天內的。可事實證明是不是在界內修行和修行成果似乎并沒有多大關系,而且人長期處于這種扭曲的空間內,受到負面影響的可能性更高。
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能證實在洞天內修行的必要性,但可以說所有大派門都會尋找各種洞天,有段時間還風行過一股風氣,就是用門派擁有的界的數量來論定高低。在李唐道教鼎盛時,甚至有派門不再尋找洞天,而是自己制造新洞天。
昆門應該也有自己的洞天,不過昆麒麟從來沒打開過,也算是道界謎團之一。
“還沒有開門啊,會不會不在?”車慎微嘀咕著又按了一遍門鈴。現在是晚飯時候,余棠很可能出去吃飯了,“要不打電話……啊。”
門終于開了,余棠從里面出來,面上有些慌張。他身上穿的是浴袍,頭上濕漉漉的。看到門外是他們倆,有點尷尬地笑了笑。
“我剛在洗澡……”他還沒說完,曲艷城就用力拽了一把車慎微,說了句半小時后我們再來,然后就自己將門關上了。
車慎微還不明所以,但是關門前也看到門口放著兩雙鞋,其中一雙是高跟女鞋。
“快走。”曲艷城拽著他走到電梯廳,“他和女朋友在辦事。”
“真是不巧啊……不過半個小時,是不是太長了?”
“總要給人家面子,我說五分鐘,萬一說對了怎么辦。”
兩個人到賓館旁邊的甜品店坐下。車慎微點了兩份糖水,還在思考師叔說的話是什么意思,為什么不能說五分鐘。有一隊學生打扮的女孩子進了店,看樣子可能是補課完過來吃甜品的,嘰嘰喳喳有說有笑。曲艷城看了看手表,“你先等著吧,我去七院拿藥,再去見一次金召。時間到了你就先去找余棠。”
“好。”車慎微點點頭。
店本來就不大,是那種靠墻坐,曲艷城剛走,就有兩個女孩子過來問,“請問這里有人嗎?”
“沒有,請坐!”他把包挪過去一些,讓女學生坐下。
“謝謝,哎,你包上掛的是《紅牡刀》的周邊嗎?”
《紅牡刀》是最近出的一部武俠電影,在女性觀眾里很受追捧。車慎微有點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是我們班長去看電影順便買的,多的給了我。”
“男生看這個的很少哎,你是哪個學校的?”
……
————
辦公室里,那個實習生皺著眉頭在下針,昆麒麟不想看自己的手,扭頭轉向一邊。
“……為什么你不幫我縫啊?”
“這種一期縫合的小傷口,給實習同學練練手就好了。”丘荻抱著胳膊靠邊上,翻手里的病案,“我告訴你啊,小趙手法很好的,再挑剔我就找大學生替你縫。”
“啊!痛!就沒有麻醉嗎!”
“外科縫合哪家給你打利多卡因啊,忍一忍。”
“全麻也行啊!痛!這位同學你家是縫被單的嗎……”
那個實習生冷著一張臉,頗有丘醫生的風度,又是一針勾下去。陸離正查完房回來,聽見辦公室里叫的和殺豬似的嚇了一跳。
“哎呦,這手是怎么了呀?”
“不當心撞碎鏡子了。”
“嘖嘖,撞成這樣,鏡子和你有仇嗎。”
她把茶特都放下,塞了幾本給丘荻,讓他幫忙打醫囑。外科辦公室氣氛很好,從老劉到實習生,大家坐在一起就會拉拉家常,昆麒麟算是見識到了,在外科這種陽盛陰衰的科室,八卦起來絲毫不比兒科婦科差。從婦科最近誰又和誰撕破臉了,到兒科主任打壓下面的主治,老劉打開窗抽了一支煙,神色十分滄桑,“哎,女人多的科室……”
“主任,今天精神文明檢查,你最好別抽。”
“檢查的那個小毛猴子當年還是跟著我抄方的呢,他敢扣外科的分?”
“主任,要是扣了分沒獎金怎么辦。”
“年輕人計較那么點小錢,大不了我和丘荻發給你們。”
丘荻合上茶特,說為什么是我發啊!
那邊昆麒麟的手也縫好了,看上去特別猙獰。丘荻要去手術,估計十點半才能下臺,讓他先回去。昆麒麟說回去也沒事干,最近不太平,我等你下班。
陸離聽他們說不太平,以為說的是最近的失蹤案,附和道,“是啊,最近市中心失蹤案是挺嚇人的,到底那些人給弄去哪了,會不會給賣了啊?”
老劉幽幽嘆了口氣,“論斤賣太虧了,器官賣到黑市比較劃算。”
“對啊,一個腎加一個角膜可以做成新春套餐,半價加購第二份角膜。腎加肝臟可以加入VIP套餐,全球限量五百份,每人限量一份,新品上架絕對秒殺。”小趙一邊收拾無菌盤,一邊弄了個設想,“陸老師你覺得怎么樣?”
“我覺得你可以把5床的術后病程錄快點寫了。寫完了讓你丘學長改一改。”
昆麒麟湊丘荻邊上,“你們科室真是每天都有發家致富的法子,要不然我們和白首座交涉一下,給他點思路啟發啟發?”
中午,丘荻結束最后一臺手術,總算從手術室下來了。兩個人準備去淮海路吃印度菜,丘少爺的原則就是能挑剔就決不湊合,日子過得極其精致,昆麒麟就死活不能理解為什么大街上二十塊就能買一份咖喱便當,他就一定要去吃那種人均兩百還吃不飽的咖喱蝦。
這家印度餐廳十一點半才開門,他們趕過去時候還差一刻鐘。反正也沒事,就準備在周邊逛幾圈。丘荻看到家老牌的西裝定制店,就拉他進去了。
“你是不是差一套好點的西裝啊,我看你結婚時候穿的那套,多看一眼都要做惡夢。”
他把昆麒麟拽到柜臺前,后面坐著個白頭發的老人,戴著副玳瑁眼鏡,看著就很文氣,對兩個人點頭笑笑。
“師傅,能不能給他訂套西裝?”
“哎呀我又不穿!”
“你閉嘴。師傅,你把冊子拿出來給我們看看吧。”
老師傅應了聲,推來了一本厚厚的牛皮封冊子,里面是店里能做的各色樣式。昆麒麟沒看到標價,看看這家店的派頭和地段有點心虛,“師傅,你這邊做一套西裝大概什么價位?”
丘荻說又不用你出錢,急什么。
“那要看你需要什么款式和布料的了。”老師傅笑呵呵地說,“最基本的,像這種灰法蘭,只要七千五一套就行了,加上量身費一共八千。”
“他家價格挺好的,我們家都在他這做。”丘荻翻著冊子,指著一套深藏青的英式西裝,“這套你看看怎么樣?”
昆麒麟扭頭說,你慢慢看,我去邊上買個莉蓮。
他轉頭的時候眼角晃到窗外,卻見到了一個不該在這里出現的人影。落地窗外馬路對面,白發少年穿著白襯衫和黑色外套,帶著一種面具般的微笑注視著他們。昆麒麟怔了怔,卻沒有叫丘荻,而是不動聲色出了門。
蘇子就站在馬路對面,也不逃,仰頭看著他。兩個人第一次這樣面對面站著,昆麒麟并不想見到他,因為蘇子讓他想起了某個人,那個可以驚起心里最深處的愧疚的人。
“你來做什么?”他問,聲音里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冷漠,“我警告過你,不要再出現了。”
“我來準備參加考核啊。”他笑得很無辜,和尋常孩子沒有什么分別,“預計于下個月,仲裁人候選的考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