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次,白毛狗的身上也留下了幾處傷口,它的血混雜著狼血,把它身上的毛都染成了紅色。也就是從那次以後,很少有野狼敢來向白毛挑戰了,甚至有時候遠遠看見白毛的影子,那些在山裡橫行無忌、連山裡最兇的老虎和黑瞎子都會不約而同地退避三舍。
此刻白毛狗站在張鐵頭的面前,彷彿得勝歸來的大將軍,雙眼放光地看著張鐵頭。
張鐵頭心裡感到很納悶:自己並沒有聽到白毛的撕咬聲,那麼它身上的被毛又是怎樣整得這麼亂的呢?
他心裡想著,慢慢地蹲下身去,伸手給白毛梳理著那一身亂蓬蓬的長毛,一邊低聲說道:“臭小子!你這是跑哪兒瘋去了?瞧你身上整得這麼亂!”
那白毛大狗似是聽懂了張鐵頭對它的不滿,伸出那紅色柔軟的舌頭舔著張鐵頭的手。
張鐵頭的另一隻手撫摸著白毛狗那碩大的腦袋,嘴裡道:“混小子,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你再這麼不聽話的亂跑,當心被那些朝鮮人把你逮去,他們就會吃了你!”
白毛狗卻不理不睬地微閉上了眼睛,盡情地享受著張鐵頭給它梳理身上那亂蓬蓬的毛。
張鐵頭一見白毛那副欠揍的樣子,氣就不打一處來,他剛要擡起那隻按在白毛狗腰上右手,忽然發覺有些不對勁:白毛的腰塌了下去,這是怎麼回事?
猛地,張鐵頭想起在他很小的時候,家裡也養了一條狗,雖然沒有白毛長得高大威猛,卻也很壯實。
有一天,那條狗也和白毛這樣從外面回來了,好象受了傷一樣無精打彩的。
愛狗如命的張鐵頭以爲它在外面和別人家的狗咬架了,心疼得不得了,可他檢查了那條狗的全身也沒有發現一處傷口,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家裡的一個長工告訴他:這條狗並不是受傷了,而是它和別的母狗**了,所以腰部纔會塌了下去,過一段時間自然就好了。
後來果然如那個長工所說的,半天的時間那條狗就恢復如常了。
現在白毛的情況和那條狗一樣,張鐵頭也就放下心來。
同時他也想到了一件事:這個傢伙說不定上哪“風流”去了。
白毛狗感到張鐵頭的手停了下來,它睜開了微閉的雙眼,看了看張鐵頭,低聲哼了兩聲,然後轉身就走。
張鐵頭連忙站起身來,跟在白毛狗的身後,一邊走一邊低聲道:“好小子,你真行啊!你也學會‘拈花惹草’了啊!”
那白毛大狗帶著張鐵頭穿過一個院落,來到了馬棚外面。
馬棚裡有十幾匹馬,其中就數張鐵頭的那匹大黑馬最好了,不但又高又壯,身上沒有一點多餘的贅肉,毛色也象緞子一樣柔順光亮,說不出的招人喜歡。
爲了買這匹黑馬,張鐵頭用去了一千多塊袁大頭。
那匹黑馬見到張鐵頭,興奮地打著響鼻。
張鐵頭走到那匹黑馬的近前,伸出手剛要去摸它的頭,忽然聽到身旁傳來一陣低沉的呼嚕聲。
扭頭一看,張鐵頭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只見離他幾步遠的地方,趴著一條毛色青黑的大狗。
這條狗的身材和白毛狗差不多,也是那麼健碩,此刻正瞪著一雙閃著寒光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張鐵頭。
在他的旁邊,有一匹棗紅馬,那匹馬雖然不如張鐵頭這匹黑馬健壯,卻也是罕見的好馬。
看來這條狗是客棧裡養的看家狗,張鐵頭這樣想著,向後退了一步,他並不是怕了那條看家狗,他只是不想因此讓人誤會。
而那條看家狗見張鐵頭向後退,它卻更來勁了,嘴裡發出的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就在它要發出“汪汪”的叫聲時,他身後閃出了白毛狗那灰白的身影。
看家狗一見到白毛狗,神態馬上變了樣,只見它雙眼微閉,兩隻耳朵也耷拉下來,尾巴一個勁地搖來搖去,說不出來的近乎。
白毛邁著穩健的步子來到它的面前,伸出舌頭舔了舔它的鼻子,那條狗溫順地低下頭,任由白毛對它做著親暱的動作。
張鐵頭明白了,他不想打擾它們,轉身向客房走去。
回到屋裡,躺在熱乎乎的炕頭上,張鐵頭迷迷糊糊地剛剛要進入夢鄉,忽然,從外面傳來了“啪”的一聲槍響。
張鐵頭頓時睡意全無,他激凌一下爬了起來,從枕頭下抓起了那把甩刀。
對這槍聲,張鐵頭再熟悉不過了,那是德國造的毛瑟槍特有的聲音。
這時,外面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不一會兒,房門開了一條縫,一道灰白色的影子閃了進來。
是白毛。
張鐵頭看了看白毛狗,見它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張鐵頭笑了笑,雖然他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但他張鐵頭向來不是怕事的人,只要沒人來惹他,他決不會去招惹別人。
白毛來到他的面前,用頭拱了拱張鐵頭的腿,趴在了地上,一雙眼睛緊盯著門口。
因爲這個時候,門外響起了一陣慌亂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在他的門外停了下來,“篤篤篤!”房門被人輕輕地敲響。
一個人在外面輕聲道:“客爺!您醒了嗎?我是本店的夥計!有點小事想麻煩您一下!”
張鐵頭把手裡的甩刀插回腰間,道:“媽拉個巴子!你有什麼事?攪得大爺連個安穩覺都睡不成?”
那夥計在門外陪著笑,說道:“大爺!實在對不住您,請您老把門打開,小的真的有事!”
張鐵頭冷冷地哼了一聲,道:“門開著呢!有什麼事你進來說吧!”
隨著他的話音,門被人推開了,夥計田老三雙手抄袖站在門口。
張 鐵頭漫不經心地邊穿鞋邊說道:“有什麼事啊?天塌下來了嗎?”
那田老三抽出一隻手來捂著左邊的臉,道:“爺,您是不知道啊!雖然天沒塌下來,可也跟塌下來沒什麼兩樣了。”
張鐵頭聞言一愣:“出什麼事了嗎?”
那田老三哆哆嗦嗦地說道:“客爺,您聽說過在我們這疙瘩赫赫有名的幾個‘閻王’嗎?”
張鐵頭滿不在乎地說道:“什麼‘閻王’?我並沒有聽說過。他們是幹什麼的?”
那田老三嘬了嘬牙花子,道:“爺,跟您說了吧,這幾個人就是這方圓百十來裡最有名的鬍子頭,據說想當年咱這兒有名的東北王張作霖,現如今奉天府的張大帥,跟這幾個‘閻王’都有很深的交情。”
張鐵頭一聽田老三說到了“東北王張作霖”,他的心裡不由得一動,頓時來了興致,忙道:“是這樣啊!說來聽聽!”
田老三向門外看了看,心有餘悸地說道:“要說這幾個閻王,其實也是窮苦人出身,當鬍子也是迫不得已的事。他們是‘活閻王’凌嘯天,‘俏閻王’祁雲,‘笑閻王’霍正霄,其中那個‘俏閻王’祁雲還是個女的,她不但模樣長得俊俏,槍法也好,連另外那兩個鬍子頭都懼她三分。這幾個閻王雖然都是鬍子,但是他們卻從來不騷擾老百姓,至於他們是怎麼和東北王張大帥攀上交情的,我卻不知道了。”
張鐵頭此時已經穿好了鞋,他站在地上跺了跺腳,然後又緊了緊腰帶,道:“既然不騷擾老百姓,他們今天這是幹什麼來了?”
田老三聞言,神色有些慌張,他回身看了看身後,對張鐵頭擺了擺手,連聲說道:“客爺,小點兒聲!您可千萬別惹惱了他們!他們個個都有身懷絕技,不光拳腳功夫了得,而且槍法也很厲害,今天來的是‘活閻王’凌嘯天,他的脾氣最大,誰要是得罪了他,就有好果子吃了!”
田老三的話音還沒落,有一個公鴨嗓在門外叫了起來:“媽拉個巴子!是誰這麼大的膽子敢在背後說大爺的壞話?難道你活膩了嗎?”
伴著聲音,門口處出現了幾個手持短槍的人,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田老三和站在屋中間的張鐵頭。
不用說,這些人都是那個“活閻王”手下的鬍子了。
此時,原本趴在地上老老實實的白毛猛地站了起來,只見它雙目圓睜,死死地盯著門口這幾個鬍子,鼻子上出現了皺褶,喉間發出“呼嚕嚕”的低沉的咆哮聲。
田老三一見這架勢,嚇得他當時差點尿了褲子,連忙衝張鐵頭使了一個眼色,意思是讓張鐵頭快點管住白毛。
畢竟那幾個人手裡的不是燒火棍,惹惱了這幾個鬍子,只要他們手指輕輕一動,白毛的小命就算交代在這兒了。
張鐵頭卻好象沒看見一樣,他輕咳了一聲,對那幾個人笑了笑,道:“各位,你們是什麼人?”
其中一個鬍子把眼一瞪,罵道:“他媽拉個巴子的!你耳朵沒聾吧?剛纔田老三不是都跟你說了嗎?告訴你,今天我們爺心情不太好,你最好別惹惱了他,我們可不管你是什麼人,誰要是敢和我們過不去,哼哼!他就別想從這裡活著出去!”
張鐵頭又一次地笑了笑,笑得這些人的心裡直發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