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日本警察署出來之後,劉代民帶著這三個中國遊民來到了日本浪人井上木三郎的住處。
井上木三郎看了看這三個人,對劉代民一揮手,劉代民知趣地退了出去。
井上木三郎問了問三個人的名字,點了點頭,分別給三個人100塊錢,然後一招手,早就等候在門口的佐滕走了進來。
井上木三郎嘰哩哇啦地對著佐滕說了幾句日本話,佐滕一個勁地點頭,然後帶著這三個中國人來到了日本附屬地內的一家由日本人開的澡堂子。
這三個中國人一個叫吳貴文,一個叫張生才,另一個叫陳大明,這三個人被劉代民從日本人的警署裡保了出來,聽劉代民說,日本人需要三個臨時巡道工,工資還挺高的,劉代民把這個好差事給了這三個人,把他們樂壞了,這年頭,誰不想多掙點錢呢?
此刻見日本浪人佐滕把他們帶到了日本人開的澡堂子裡,洗了澡,以給他們換上了新衣服,又供吃又供住的,這三個人樂得都找不著北了。
但是就一點,沒有井上木三郎的命令不許他們三個出門,這讓他們三個很不自在。
吳貴文道:“這是什麼規矩?咋還不讓出門呢?”
張生才笑著道:“我說老吳啊,是不是好吃好喝給你燒的?不讓咱出去更好!每天還發工資,這好事上哪去找啊?是不是,大明?”
陳大明看了看門口站著的兩個日本浪人,他的心裡不知道爲什麼總不踏實,聽了張生才的話,陳大明連忙應道:“算了,別想那麼多了,這麼多好吃好喝的,別浪費了!來,咱們喝酒!”
這三個人裡面,平時就數這個陳大明的心眼多,那兩個人見陳大明都沒把這當成一回事,他們也就放開膽子大吃大喝起來。
吃飽喝足之後,三個人倒頭便睡。
奉天憲兵司令部裡,憲兵司令齊恩銘焦急地來回踱著步子,不時地擡頭看看牆上的掛鐘。
前幾天,齊恩銘接到了憲兵巡邏隊的報告:在京奉鐵路和南滿鐵路交叉處,日本守備隊在那裡拉上了警戒線,好象在構築什麼工事,並且嚴禁中國人靠近。
齊恩銘想到過幾天張作霖將要從北平返回奉天,可偏偏在這個時候日本人在那裡戒嚴,莫非日本人想對大帥有什麼不軌的企圖嗎?他馬上和奉天守備司令部取得了聯繫,奉天守備司令派人去了解了一下,日本關東軍守備大隊的東宮鐵南大尉的答覆是:他們接到可靠情報,中國南方來的便衣隊想在這裡搞破壞,所以日本守備隊在此加強戒備。
齊恩銘卻不這麼認爲,他覺得日本人是別有用心,所以他已經給北平的張作霖發了一個電報,把這裡的情況向張作霖的警衛部隊作了詳細的通報,他希望能夠引起張作霖的重視,並將返奉的路程與時間作一下適當的調整。
可是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北平方面還沒有回電,這讓齊恩銘心急如焚。
時針指向1928年6月3日夜裡10點,按照當初定下的行程,張作霖一行即將從北平動身,登上返回奉天的專列,齊恩銘感到了事態的嚴重性,職責所在讓他如芒在背,可又無計可施,萬般無奈的情況下,齊恩銘下令所有的憲兵部隊進入備戰狀態,以防不測,同時他也讓奉天警備司令部作好了戰鬥準備。
安排好這一切,齊恩銘才稍稍鬆了一口氣,然後命令他的司機備車,他將和奉天的一些軍政要員一同趕往奉天車站迎接安國軍大元帥張作霖。
漆黑的夜色中,一列由二十節車廂組成的專列飛馳在一望無際的滿洲平原上。
安國軍大元帥張作霖坐在中部的第十節車廂裡,這節車廂是慈禧曾經用過的花車,經過改造,車體呈藍色,人稱“藍鋼車”。
“藍鋼車”內部設施先進,不僅豪華而且舒適,各種生活、辦公設施完備,其奢華的程度甚至不輸於位於北平的元帥府。
出發前三天,張作霖接到了齊恩銘的電報,但是他卻並沒往心裡去,因爲在他的身邊還有幾名日籍高級顧問,他不相信,日本人會不顧及這幾個日籍顧問的死活,只要這幾個日籍顧問在他的身邊,就不會有事。
就在他即將從帥府出發,乘車趕往北平火車站之前,他的警衛營長急急火火地給他送來一封從奉天帥府發來的電報,發報人是譚海,電報上說,張鐵鷗他們在長白山一帶發現了一夥日本特務的活動,並且這些日本特務似乎想對大帥不利,請大帥早作提防。
張作霖想了想,他覺得還是小心一點好,於是便命令他的五個姨太太和其他一些無關緊要的官員乘第一組軍列先行,他和六姨太馬月清等一些重要的軍政要員乘第二組軍列出發。
同時他命令手下最精銳的部隊在京奉鐵路的北平至瀋陽的路段進行了警戒,他不相信日本人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對他下手。
軍列開出北平站之後,一直到山海關,這一路上也沒什麼事,張作霖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
此刻,他的身邊坐著幾名政府官員,幾個人閒聊了一會兒,就張羅打麻將消磨時間。
一些全副武裝的警衛荷槍實彈,全神貫注地盯著車廂內外的動靜。
再有三、四個小時,軍列就到奉天了。
他們做夢也想不到,前面將有一個巨大的陰謀在等著他們。
凌晨1點多的時候,陳大明等三個人被佐滕叫了起來,看著滿滿一桌子好酒好菜,陳大明、吳貴文和張生才懵懵懂懂地坐到椅子上,佐滕皮笑肉不笑地親自作陪,並且頻頻地舉杯向三人敬酒。
陳大明等三人受寵若驚,幾天來,他們享受著從來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今天見佐滕親自相陪,只得隨著佐滕的一次次舉杯,將自己杯裡的酒一飲機而盡。
這頓飯在三個人的迷迷糊糊的狀態下結束了,三個人酒足飯飽,打著酒嗝。
這時佐滕走了出去,不一會兒,他拿著三套南滿鐵路職工的工作服走了進來,把三件衣服放在三個人的面前,說道:“你們的把這件衣服的換上,跟我走,今天晚上你們的就是南滿鐵路的正式職工了!希望你們三個好好的幹活!好了,你們的快點把衣服換上,我的在外面等著你們的!”
陳大明這三個人一直以來就在南滿鐵路上作小工,他們做夢都想成爲南滿鐵路的正式工人,那樣的話每個月都可以拿到固定的工資,雖然工資不高,但是總算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比干臨時工強了不知多少倍,現在這天大的好事突然降臨到他們的頭上,這三個人都樂壞了,尤其是吳貴文和張生才,他們兩個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老婆孩子一大幫,唯一的生活來源就是靠他們在鐵路上幹小工掙得那點微不足道的薪水,面對這突如其來的好事,吳貴文和張生才都樂得合不攏嘴,三下五除二就把衣服換上了。
陳大朋卻沒有動彈,他也很希望有一份固定的工作,雖然他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可他也要生活,他還想娶個媳婦,沒有錢誰會跟他呢?
現在看著眼前這套嶄新的工裝,陳大明的心裡卻隱隱地感到了不安,他不知道這個日本人安的什麼心,以前他也曾和車站管事的說起過這事,可那個管事的卻根本沒理他這個茬,今天他們卻上趕著把這個機會給了他們,這其中的原因陳大明百思不得其解。
見陳大明還在那裡發愣,吳貴文和張生才都說道:“大明,你幹啥呢?怎麼不換衣服啊?你不想要這份工作嗎?”
陳大明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們真的相信這個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嗎?”
吳貴文和張生才互相看了一眼,說道:“咦,你這是咋的啦?不就是一份工作嗎?有了這個穩定的工作,就不用每天爲了掙那幾個大子兒東跑西顛的了,這不是好事嗎?”
張生才也道:“就是啊,大明,你不是前怕狼後怕虎的人啊,今天咋這樣了呢?哦,我知道了,你這是樂昏頭了!算了,別想那麼多了,快點把衣服換上吧!”
陳大明苦笑了一下,自言自語道:“就怕是咱們沒有這個命啊!”
這時,佐滕推門走了進來,見陳大明還沒有換衣服,佐滕催促道:“你的,還不快快地把衣服換上?快快地!”
陳大明沒辦法,只好把衣服換上,跟著佐滕走了出去。
佐滕帶著陳大明等三人在夜色裡急匆匆地走著。
陳大明一邊走一邊察看著周圍的環境,越看越感到心時不踏實。
他發現佐滕把他們帶到了南滿鐵路橋附近,前面不遠的地方是個日本人的哨所,有幾個手持步槍的日本兵站在門口,他們手裡的步槍上,鋒利的剌刀閃著懾人的寒光。
日本哨兵聽到腳步聲,高聲地說了一句日本話,手裡的槍一齊對準了他們。
佐滕連忙跑到跟前低聲對那幾個日本兵說了幾句什麼,日本哨兵就把他們放過去了。
佐滕帶著他們三個來到崗樓裡,佐滕對陳大明等三個人說道:“你們在這裡的等一會兒,我的去找你們的工頭,讓他給你們安排幹活,不要亂跑,那些士兵會殺了你們的!”說著佐滕快步地走了。
陳大明看了看吳貴文和張生才,見他們兩個滿臉喜色,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是看了看旁邊的那幾個日本兵,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他又看了看這個哨所,想起了一個主意,他走到外面,東瞅瞅西望望,一個日本哨兵見了,衝他舉起了手裡的槍,陳大明在南滿鐵路上幹了好幾年了,簡單的日本話人也聽得懂,也會說,於是他說道:“我要上廁所的幹活!”邊說邊作了一個解手的動作,那個日本兵向那邊一指:“那裡的!”
陳大明連忙點頭哈腰地道了一聲謝,向那個廁所跑去。
這個時候,佐滕領著一個軍官模樣的人走了回來,佐滕把手向哨所裡一指,那個軍官一揮手,他身後跟著的那幾個日本就藏在了門外的黑影裡。
那個軍官點了點頭,邁步走進了崗樓,對裡面的吳貴文和張生才說道:“你們的,跟我來!”
吳貴文看了看張生才,張生纔看了看吳貴文,兩個人這才發現陳大明已經不在屋裡了,吳貴文說道:“大明呢?”
張生才笑了笑,道:“這小子可能早就跟那個日本人走了,你還找他?沒準他已經幹上活兒了,走吧!”
吳貴文還想說什麼,那個日本軍官催促道:“快快地!出去!”
吳貴文和張生才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了出來,迎面看見了幾把寒光閃閃的剌刀,兩個人一愣,剛要說話,那個日本軍官一揮手,那幾把剌刀就向他們剌了過來。
張生才和吳貴文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剛想說什麼,閃著寒光的剌刀已經扎進了他們的身體,鮮血頓時噴了出來。
可憐這兩個幻想著有了穩定的工作,可以養家餬口的中國老百姓,就這樣稀裡糊塗地做了枉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