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疆看了看四螄手里的麻繩,隨意的擺了擺手,“你若覺得不夠,再纏些上去就是了?!?
反正下去的又不是他。
說完盤腿坐到一邊,從懷里掏出一枚銅錢,一手捏著放到另外一個手的掌心。
神神叨叨的在嘴里念叨了幾句,而后閉上了眼睛。
邊上的四螄看的皺了眉頭,到底忍住了想要質問的話,自顧自在一邊纏麻繩。
“你確定他二人無事?”四螄一邊擰麻繩,一邊問萬里疆。
他不知道萬里疆為什么這么篤定,現在再看他這么神神叨叨的,心里有些忐忑。
收住了手心的同伴,萬里疆撩起眼皮睨了四螄一眼,“確定?!?
“為什么?”四螄眉頭微微皺著,干脆把手里的麻繩扔給旁邊的人,走到萬里疆跟前坐了下來。
“我這人好奇心重,我還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這次萬里疆的臉上沒有露出什么不耐煩的表情,他重又垂下了眼睛,“這可不是什么好習慣,要知道,好奇害死貓吶。”
四螄盤了腿,兩個手撐在腿上,一臉的堅持,“你只管說就是了。”
“呵?!比f里疆輕笑了一聲,把銅錢放到了衣服里,“即便我說了我是誰,你也不會認識?!?
他以前可是在山林里住著的,才剛出山,除了自己的師傅,這個世界上,大概沒人認識他了吧?
唔,也不對,也有認識他的人,卻不知道他名字的。
萬里疆這個名字,也是師傅給取的,那年冬天雪下的尤其大,聽師傅說,他出門便看到門前一個襁褓。
襁褓里頭只露出一點點的腦袋,萬里疆的師傅掀開看了看,正看到一個睡的香香的孩子。
這孩子,就是萬里疆。
那樣冷的天,他被放在地上,卻睡的安安穩穩的,不哭也不鬧。
他師傅抱著襁褓起來,左右看了看,又從襁褓里掏出了一張紙條,上邊寫了萬里疆的生辰八字,連個名字都沒有。
雖然他師傅也是孤家寡人一個,但是總不能就這么把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扔在冰天雪地里吧?
心一軟,就把萬里疆給帶到他那個簡陋的木房里頭去了,這一軟啊,就一直軟到了他去世。
萬里疆這個名字,包括守得這字,都是他師傅給取的。
有了萬里疆之后,他師傅怎么也不能再湊合過日子了,好歹也找了個營生,給他二人掙些口糧。
他的師傅,以前也是富貴人家的子弟出身,打小就被家人送到家學里讀書。
雖然不至于考個狀元,四書五經還是通的。
便一面采藥賣藥掙口糧,一面親自教萬里疆讀書,哪知道萬里疆是個讀書的人才。
不過幾年,四書五經便學了個透透徹徹。
師徒倆雖然沒有血緣關系,倒有很多相像的地方,比如,都愛看醫書,對草藥更是研究的透徹。
再比如,他師傅觀星的本事,萬里疆也學了個干凈,竟跟他師傅的親生兒子似得。
后來大了些,萬里疆便跟著他師傅一起上山
采藥,平常的頭疼腦熱,他也是能看得的。
萬里疆長到十七八歲,他師傅突然就臥床不起了,找了很多的醫師,個個過來把了脈搖頭就走,只說準備后事。
這還有什么猜不出來的,若是有救,這些醫師能放著人不救?
哪知道,這老頭子心里惦記著萬里疆,怕他年少自己一個人孤苦無依,硬是撐著身子,好歹混過了幾個春秋。
攢了一些體己,到底撒手人寰了。
這一下,萬里疆便覺得天都塌了,活著也沒有個目標了,差點沒一根繩子跟了他師傅去。
幸得看到他師傅留下得絕筆書,才算是拉回了他一心求死的心。
上頭洋洋灑灑寫了他師傅前半生的榮華富貴,若不是全家被構陷,他也不至于從一個公子哥,淪落到衣不蔽體。
又寫了自己的不甘愿,密密麻麻好幾頁的紙,看的萬里疆眼圈都紅了,再不敢提起跟他師傅去的心思了。
原來,他師傅在上邊寫了密密麻麻一串的名字,還有幾個高門大戶的姓氏,只說是他的仇人。
若不是他們,他淪落不至此,萬里疆若還記得他的養育之恩,就該替他報了這仇。
最后一頁,寫盡了他的不甘和怨恨,字里行間都藏刀納箭,一字一句都泣血。
那些個姓氏,萬里疆也都是識得的,別說是他一個人,就算是他師傅還活著。
恐怕也不能動搖人家的一分一毫。
好在萬里疆不是一個著急的人,他就此便搬到山上去了,隱居山林,只待時機一到便出山。
一等便是二十幾年,他師傅留給他的書他都翻爛了,那些姓氏在他心里也都念爛了。
那一日夜里,天上星象有異,他便知道,機會來了。
那些姓氏大族,在這個朝代早就是盤根葉茂了,若想搬倒大樹,連根拔起,就只能把土也翻了。
他把自己的院子打掃的干干凈凈,挨個門都鎖了,收拾的輕便下了山,只身到了京城。
掐算著到了定國候府,正看到蘇染夏從大門里邊出來。
看了蘇染夏的面相,萬里疆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尾隨了她幾次,心里有了計較。
又拼著自己的命數,算了很多的天機,這才有機會跟蘇染夏自然的一見。
兩人見過之后,萬里疆便又給蘇染夏算過好幾次命數,只因為,她的命數實在是稀奇的很。
恰巧也就算到她近日有血光之災。
他來這里,也是打算救她一救,好讓她欠自己一份人情,哪知道,居然就碰上云玦了。
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并不認識云玦,只是從蘇染夏這條線上,摸到了云玦那里,甚至還把他調查了個清清楚楚。
今日再看云玦的面相,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不過是山野村夫,略懂些天相,所以……”萬里疆頓了頓,“投奔了蘇小姐?!?
他本身是想說投奔云玦的,后來想想,若是這么說的話,恐怕有不妥,一改口,便說是投奔蘇染夏的。
敢于搶奪那個位置的人,為人處世
也一定謹慎到不能再謹慎,他若貿貿然的便說是投奔云玦的。
他會不會接受另說,光是不讓他懷疑,就有些難。
若說投奔蘇染夏的,就簡單多了。
現下這個時候,蘇染夏也不過是定國候府的千金而已,他投奔蘇染夏,也可以說是投奔定國候府。
投奔個將軍,總歸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四螄聽了萬里疆的話,很有些詫異,不由多看了萬里疆幾眼,“蘇小姐她……是女的?!?
“女的怎么了?”萬里疆斜了四螄一眼,“你可不要小看蘇小姐?!?
那氣度和膽識,一般二般的男子都比不上她。
“我并不是小看她,只是,你愿意投在一個女人門下?”這才是四螄想問的。
蘇染夏多有膽識謀略,四螄可比萬里疆清楚的多,要不然,龔羽怎么會這么忌憚她呢?
萬里疆笑了笑,“我不在意這些?!?
兩人一時無話。
卻說蘇染夏和云玦,在崖底祭奠了自己的五臟六腑,一個側躺著,一個盤腿坐著,都抬頭看頭頂上的樹葉。
“這里樹長的高,草也長的高?!碧K染夏幽幽嘆了一口氣。
陽光只能絲絲縷縷透了一點到她跟前,雖然永廈皇朝一直炎熱,這崖底卻很有些清涼。
云玦聽得蘇染夏嘆氣,側過臉看了一眼,“不要著急,總有人會下來尋咱們的?!?
“這么高,你確定他們不會以為,咱倆摔死了?”蘇染夏歪著嘴角自嘲了笑了笑。
云玦也跟著歪了歪嘴角,“死要見人,活要見尸。”
他對自己的部下很信任,即便是自己真摔死了,他們也不會任由自己的尸體在崖底不見天日。
好歹自己也算是皇子,死了還要入皇陵的。
就算再皇宮,明面上多么的不受寵,好端端的沒了一個皇子,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更何況,有個那么疼愛自己的父皇。
“說話也不知道忌諱?!碧K染夏嗔怪的睨了云玦一眼,眼波流轉的樣子,看呆了云玦。
他伸出手,探到蘇染夏的臉前,替她把碎發攏到了耳朵后邊,“童言無忌。”
“嗤?!碧K染夏躲開云玦的手,捂著嘴笑出了聲,“你也真好意思說,你還是孩子嗎?”
這句話本來就是云玦說出來,故意逗蘇染夏一笑的,見她笑了,云玦也不反駁,跟著笑了笑。
收回手,把指尖上的暖意攥到了手心,眼角眉梢都帶著點柔情。
蘇染夏自己笑了一會兒,回頭便看到云玦這么一副表情,心跟著咯噔跳了一下,生生收了笑意。
看著云玦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我對你一直坦誠相待,其實你大可不必在我跟前還隱藏自己的本性?!?
云玦很有些驚愕,撩起眼皮看向蘇染夏,嘴巴微微的張開,一臉的不明就里。
“既然選了你,我再不可能做對你不好的事的?!碧K染夏認真的看著云玦,“更不會對外說你的不好?!?
別說對外說云玦的不好了,蘇染夏恨不得天天說云玦的好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