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藍的白云天,萬里無云,一群大雁排成十字,整整齊齊的從天空飛過,飛向溫暖的南方,此時的北方大地,又一個涼爽的秋天,寒冷的季節,已經悄然來臨。
楚軍的大營里,一片寂靜,所有的軍兵臉上,都掛著疲憊的倦容,戰爭,無休止的戰爭,打了太久,打得人們都煩了,從推翻大秦,到楚漢相爭,已經過去了幾個年頭,還在打,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是個頭。
而這里,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大營了。
自從呂稚被抓到了楚營,短短的一年時間里,楚軍就已經幾次搬遷,這一次,坐落于一座大山腳下,只是不知道,在這里,還能夠停留多久,更不知道,什么時候,又要踏上新的征程。
這就是戰爭,這就是漂泊不定的戎馬生涯,戰爭在哪里,他們的家就在哪里,從來沒有一個固定之所,也別奢望可以安定下來。
這是一個深秋的午后,霸王項羽帶領人馬,前去征討漢王劉季,只留下守營的軍兵,一個個像雕像一般,默默守護在他們的崗位上。
漢王王妃呂雉,盡管是霸王的階下囚,卻早就被解去了繩索,脫去了囚服,換上了干凈整潔的衣裙,盡管不是王妃之尊,卻也沒有受過委屈。
此時的她,正坐在大帳前的一張小桌旁,旁邊是審食其作陪。
令大家欣慰的是,沈食其的小箭,一直袖在自己的袖子里,從來沒有到必須發出去的那一刻,他們的生命也從來沒有受到過威脅,當然,他更不會輕舉妄動,這一切,都是他和呂稚求之不得的,畢竟,這里是楚霸王項羽的大營,有重兵把守著,稍有不慎,就會摸到閻王爺的鼻子,小命不保。
沈食其和劉太公,也同樣受到了禮遇,也真是虧了虞姬和項羽,竟然有如此心胸,這么對待自己的俘虜,也算是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在牢獄生涯里,也算是不幸之中的萬幸了。
在這種特殊時期,這兩個人,已經不再是王妃和書生,更沒有了身份上的不同,自從做了霸王的階下囚,兩個人出生入死,彼此安慰,彼此照顧,已經是無話不談的至交好友了。
“審先生,我們來到楚軍已經一年了吧。”呂雉頗有感慨地說。
“都一年多了,我們來的時候是春天。”審食其回答。
“過得真快啊,轉眼又是一年多,居然還和霸王的愛姬虞姬結成了知己,真是意外之中的意外。”呂雉看著遠處的群山,幾只大雁飛過,發出陣陣鳥鳴。
“還真是多虧了虞夫人,不是她,我們還不知道會怎么樣呢。”審食其動情地說,“真是一個難得的奇女子,怪不得霸王一心一意對她。”
“我們是楚軍的囚徒,竟然做到了這個份上,受到如此禮遇,也算萬幸了,”呂雉點點頭,接著又多說了一句,“審先生,你說,如果當初不是我們被抓,而是霸王項羽兵敗,虞姬被抓,漢王會怎么對待她呢?”
“這個,讓我怎么回答呢?”審食其為難了,漢王豈是可以隨便議論的,如此的話題,他怎么能夠輕易開口亂講呢。
“看來是難為審先生了。”呂雉輕輕笑笑,知道自己的話過了頭,別說審食其不知道,就是作為劉季妻子的自己,又如何知道呢,既然不知道,又何必去問別人?
不過,設身處地的想一想,漢王未必會這么禮遇對手,畢竟項羽太強大,要是抓住了他的要害,漢王怎么會輕易放過?想到這里,呂稚不由得搖搖頭,笑自己,想的太多了。
漢王劉季,論文,沒有蕭何足智多謀,論武,不能上陣殺敵,趕不上項羽一絲一毫,盡管有天下最鋒利的武器,畢竟面對的是西楚霸王。
連呂稚都不得不承認,自從殺了張縣令,反了大秦,能夠做到漢王,已經是非常不容易了,有天下第一利器,是不假,卻不足以抗衡霸王項羽,全憑他想盡辦法,籠絡諸位英雄豪杰,如果說大秦暴政,消滅大秦是眾望所歸的話,如今,他的對手卻是西楚霸王項羽。
楚軍向來訓練有素,以勇猛著稱,要不是劉季有了這兵器上的優勢,只怕早就被項羽滅了,如此的敵手,就不是單單靠兵器上的優勢,可以輕易取勝的了。
所有的人,包括劉季的妻子呂雉在內,都覺得,勝算在項羽這一邊,這并不是呂稚故意謙虛,或者是刻意滅自己的志氣,而去長別人的威風,而是實事求是,客觀的看問題。
作為劉季的妻子,她當然想自己的老公是最強的,也是最厲害的,可是,事實擺在面前,不允許她不尊從,要不然,自己也不會做了人家項羽的階下囚。
事實是這樣不假,劉季的確是處于劣勢,然而,歷史上的確是劉季勝利了,這一點,讓呂稚大為困惑,怎么也想不明白。
難道中間發生了什么變數?
這一點,呂稚不得而知,畢竟,將來的事情,只有將來才會知道。
或者,劉季還真有殺手锏沒有拿出來?
不會,呂稚確信,絕對不會,她對劉季太了解了,劉季一頓飯吃多少干飯,甚至連他腦袋上有幾根頭發,呂稚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至于說,他還有什么本事沒有拿出來,呂稚掰著手指頭,使勁數,努力數,也沒有找出來。
這一切,都讓她是百思不得其解。
“楚漢戰爭,誰贏得可能性大呢?”呂雉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似乎也是在說給沈食其聽,“先生不必有所顧忌,也不必作答,連我都覺得勝算在霸王這里。”
審食其看看心事重重的王妃,再看看綿延數里地的大楚軍營,心里也是感慨萬千,論實力,論心機,西楚霸王項羽可是名不虛傳,而且豪氣干云,就是他這個敵對一方的人,也不得不佩服,一代大英雄的心胸和膽氣,這樣一個人物,可謂是所向披靡。
即使漢王有最鋒利的兵器,恐怕也難抵抗的住,失敗是遲早的事。
爭奪天下,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要么大富大貴擁有天下,要么兵敗如山倒,死無葬身之地,絕對沒有中間狀態,如果漢王兵敗,他們這些囚徒,將何去何從呢?
他看了一眼正在出神的王妃,此時,呂雉也正在看著他,真可謂是同樣的心思,同樣的感慨,又同在敵軍為俘虜,患難與共,心里想的,早就到了一塊了。
正在他們兩個人發呆的時候,兩個小丫頭走了過來,向呂雉一躬身,施了一個禮,說“見過王妃,我家虞夫人感覺身子不好,特來請王妃過去。”
“她怎么了?昨天不還好好的嗎?”呂雉顧不得旁邊的審食其,一邊問,一邊隨著兩個小丫頭走去。
“今天早晨,一醒來就懶懶的,說頭疼,也不肯吃東西。”小丫頭邊走邊回答。
一路說著,已經來到了虞姬的大帳,幾個人走了進來,只見虞姬小臉紅紅的,頭發散亂著,慵懶的臥在一床錦緞被中。
呂雉快走幾步,來到虞姬面前,虞姬一看漢王王妃來了,趕緊掙扎著要坐起來,“姐姐來了,”
呂雉一把扶住了她,示意她不要說話,摸摸她的額頭,再摸摸身上,滾燙滾燙的。
“請過太醫了沒有?”呂雉問伺候的小丫頭。
“大夫來過了,正在熬藥呢,是著了涼,夫人的身子太單薄了。”小丫頭回答著。
“姐姐,沒有關系的,每年天一涼,我都要病一場,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虞姬氣喘微微的說。
“去年倒是還好,我看今年要厲害的多,”呂雉抓著虞姬的手,擔憂地說,“什么都不要想,好好調養身子要緊,一秋一冬的鬧,小小年紀,可是怎么好。”
呂雉吩咐小丫頭,取來一盆冷水,把手帕沾濕了,輕輕放在虞姬額頭上,用來降溫。
“多謝姐姐照顧,”虞姬感激地笑笑。
“妹妹快別說話了,閉上眼睛好好養養神吧,”呂雉拍拍她的肩頭,笑著勸道。
虞姬點點頭,輕輕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個時候,西楚霸王項羽走了進來,一邊摘下寶劍,交給小丫頭,一邊急匆匆走過來。
虞姬聽到動靜,早就睜開了眼睛,沖他微微一笑,一雙眼睛里盛滿了柔情,“項大哥,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你病著,不要說話。”項羽輕輕捉住她的手,捏在自己的手心里,憐惜地撫摸著,輕聲輕語地說道,“都是項大哥不好,不能照顧你,連年征戰,讓你跟著受苦。”
“不要這么說,”虞姬眼睛了閃出一滴淚花,含情脈脈的看著自己的心上人,“只要和項大哥在一起,我就知足了,”
“我看這次比往常都來得兇險,好好保養身子,你不要想別的。”項羽說著,眼圈就有點紅。“等到戰爭結束了,我帶你回家鄉去。”
虞姬點點頭,輕輕依偎在霸王的懷里。
“藥熬好了嗎?”項羽安慰完了虞姬,一轉身,問小丫頭,一眼就看到了呂雉,正在那里看著他們兩個。
這兩個人盡管多次見面,卻從來沒有多說過幾句話,今天,卻是為了虞姬的病,又見面了。
“見過霸王,”呂雉一躬身,施了一個禮。
“王妃客氣了,多謝你照顧她。”項羽說道,“以前多有得罪,王妃不要放在心上。”
“霸王說的什么話,讓人如何敢當,能夠做霸王的俘虜,也是一種幸運。”呂雉笑了,有幾分恭維,幾分在矮檐下的討好,不過,也算是實話實說,并不是假話。
“虧得你還有這種心腸,不記恨我最好。”項羽也笑了。“我一個大男人,粗粗拉拉的,也不回照顧人,虞姬就交給你了。”
“盡管放心吧,呂稚敢不從命。”呂稚并沒有用漢王王妃自稱,而是拿出女兒家的名字來。
項羽也是聰明人,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點點頭。
此時此地,她已經不再是漢王王妃,而是一個女兒家,是虞姬的姐姐,是兩個無話不談的女兒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