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服?”西楚霸王項羽眼睛一瞪,“你居然說不服?”
“末將的確不服!”韓信心一橫,到了這個份上,寶劍都出鞘了,有什麼不敢說的,此時不說,又等待何時,也不能不說了。
“敢問霸王,冬季所需物資,哪一年是一下子徵集齊全的?又是哪一年不是東拼西湊的?連去年,霸王親自出馬,也沒有準備齊備,更何況我韓信?再說,韓信哪一件事不是盡心盡力?霸王寶劍所指,竟然是我的人頭,太讓人寒心了,莫不是霸王故意找韓信的不是?”
不善言辭的韓信,腦子裡只有領(lǐng)兵打仗,只有衝鋒殺敵的韓信,第一次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倒是讓在場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也讓項羽覺得自己的確是理虧了,只聽韓信繼續(xù)說道:
“更何況,連年征戰(zhàn),軍需供給也越來越困難,怎麼是區(qū)區(qū)一個韓信就可以輕易解決的!就算是末將有違軍令,本應(yīng)治罪,不過,要說治罪,霸王去年就沒有完成,應(yīng)該先治治自己的罪,再來問韓信的罪!“
項羽看看韓信,再看看驚呆了的衆(zhòng)將,心裡何嘗不知道,他說的有幾分道理,而且韓信從來都是忠心耿耿的,的確是自己找茬,也有幾分不忍心,可是,不找他的茬,怎麼趕走他,怎麼邁出隱退的第一步?
想到這裡,項羽心一狠,眼睛一瞪,打斷韓信的話,冷笑一聲,“看不出來,韓將軍的嘴也蠻好使,那就講講你貪圖享樂,放桔燈的事吧。”
“桔燈?就那些小小的小桔燈,就說明韓信貪圖享樂?”韓信哭的心思都有了,那些小小的桔燈,無非是手下軍兵自娛自樂的,居然成了享樂的佐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霸王竟然這麼認爲嗎?”
項羽被問得沒了詞,只得耍橫,仗著自己官大,成心壓人,於是他眼睛一瞪,大聲喝道,“軍令如山,容不得巧言令色,更容不得你不服!”
韓信說了半截的話,就這樣硬生生被打斷了,心裡徹底涼透了,官大一級壓死人啊,項羽怒目相向,韓信的話,別說有道理,就是說出大天來,項羽也不會聽,更聽不進去,甚至連一個說話的機會,都不會給他。
誰讓項羽就是看上他這個倒黴蛋了呢,這個寸勁,韓信趕上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項羽手下衆(zhòng)人,也有點犯蒙,要說霸王軍令如山,所有的人都相信,不過,要是說霸王蠻橫不講理,卻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還故意找茬,真是聞所未聞,堂堂西楚霸王,從來都是光明磊落,這一陣,這是怎麼了……
於是乎,又是文武衆(zhòng)將紛紛求情,項羽早有點招架不住了,畢竟是故意折騰韓信,卻又不能表現(xiàn)出來,也不能道破,更不能真把韓信殺掉,於是,項羽再一次就坡下驢,收起寶劍,又打了韓信一百軍棍。
這一百軍棍,打得韓信徹底寒了心,被推下去的時候,面如死灰,心裡明白,自己和霸王項羽的關(guān)係,再也無法挽回了,故意找自己的麻煩不說,這一次恐怕是最後一次,以後再犯什麼過錯,說不定就會直接砍了自己的腦袋,連捱打的機會,恐怕都沒有了。
捱打之後,跟上次一樣,衆(zhòng)將都來“慰問”韓信,唯獨沒有最好統(tǒng)帥西楚霸王項羽,韓信的心,算是涼了,徹底涼了。
就在韓信忍著屁股上的劇痛,滿腹心事的時候,一個不速之客,不請自來了,他就是沈食其,楚軍的俘虜,他的手裡,拿著的,是漢王王妃呂稚的玉手鐲。
當然,這又是項羽的安排,暗中“引導”韓信去漢營。
就這樣,韓信第二次南下,去徵集冬季物資,要第二次“將功贖罪”。
這次出發(fā),項羽做得更絕,連五千軍兵都沒有給他,只有韓信手下的一千人,可憐巴巴的上路了,這一千人,別說徵集楚軍的冬季物資,就是做強盜直接去搶,都湊不夠數(shù)目,韓信的心情,可想而知,頹廢絕望到什麼樣的程度。
果然,一個月過去了,韓信灰頭土臉的回來了,只有幾輛車,上面幾乎是空的。手下的軍兵,也都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
回楚軍的路上,韓信愁眉不展,一言不發(fā),“違吾法者,唯有劍爾!”霸王項羽的話,依然縈繞在耳旁,連小小的桔燈,都成了“罪證”,自己豈不是渾身是罪了?
這一次回楚軍,恐怕就不是一百軍棍那麼簡單了,再說,韓信的屁股,不是用來打的,而是爲了用來騎馬的,爲了衝鋒沙場,爲了建功立業(yè)的。
然而,楚軍的大營,還有自己的立足之地嗎?沒有了。
回淮陰老家?
家貧如洗,衣食無著,連一個市井小混混,都可以欺負自己,不得不暫且忍耐,忍受屈辱的胯下之辱,大丈夫不能安身立命,枉活在天地之間,更枉爲堂堂男兒。
他緊緊握著祖?zhèn)鞯膶殑Γ中难e都握出了汗。一個落魄之人的生活,他怕了,更不是胸懷大志的他想要的。
不,絕不再過那種屈辱的生活,絕不回去!除非衣錦還鄉(xiāng),除非功成名就,否則,絕不回還!
可是,回楚營,等待著自己的,又會是什麼呢?恐怕就只有霸王手裡的寶劍了。
傷透了心的韓信,已經(jīng)無路可走的韓信,最有忍耐功夫,可以忍受胯下之辱的韓信,已經(jīng)無路可走。
就在這個時候,他的腦海裡出現(xiàn)了一個人,一張親切的笑臉,眼睛裡滿是真誠,一副書生模樣,他就是沈食其,楚軍的俘虜,漢王王妃身邊的人。
韓信取出藏在身上的玉手鐲,漢王王妃的貼身之物,質(zhì)地通透的漢白玉手鐲,發(fā)出淡淡的光澤,雕刻著一隻飛龍,張牙舞爪的,栩栩如生。
這隻手鐲告訴他,楚營回不去,老家不能回,還有大漢軍營。
難道真的要投奔漢王?
不,不,絕不,這是韓信從來沒有想過的,更是這個憨直的漢子腦子裡不接受的。
楚地是自己家鄉(xiāng)的,也是自己參軍的地方,更何況,項家叔伯對自己有栽培之恩,怎麼可以投奔楚軍的死對頭?這就是韓信的心裡話,只可惜,一心一意的韓信,卻成了項羽的棋子,一枚必須拋出去的棋子,已經(jīng)被捨棄了的棋子。
可是,項羽的怒目相向,軍棍打在身上留下的傷,還在隱隱作疼,更有項羽的寶劍,“犯吾法者,唯有劍爾”,這就是韓信回楚營,必須要面對的。
“哈哈哈!!!”韓信仰天長嘯,大丈夫胸懷大志,頂天立地,竟然到了無路可走的地步!幾十萬楚軍大營,綿延數(shù)十里,竟然容不下一個區(qū)區(qū)韓信!?容不下他一顆拳拳炙熱心?!
不是我韓信有意背叛楚軍,不是韓信有恩不報,更不是韓信不想效忠霸王,而是霸王不能相容,你既然無情,就別怪我無意了。
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投奔漢軍吧!
於是,已經(jīng)不能再回楚營的韓信,更不想回老家的韓信,直奔漢軍大營而來。
如果說,項羽策劃的這場大陰謀,最大的受益者是劉季的話,那倒黴的,無疑就是韓信,手握家傳寶劍的他,胸懷大志的他,不能相容於項羽,走投無路,只好投奔漢王了。
要說項羽,早就把韓信琢磨透了,說到領(lǐng)兵打仗,他的確是難得一遇的良將,不過,要說人際上的心機手段,就差得遠了,更何況,自古窮字頭上一把刀,從小經(jīng)歷過家貧的他,被窮苦日子嚇怕了,再也不想回老家,去過那種沒有尊嚴的日子。
如果說其他的人,到了這個份上,可能還有別的出路,而韓信,不能回楚軍,他必定會投奔漢王劉季的。
對於這一點,項羽深信不疑。
不過,機關(guān)算盡的項羽,還是忽視了一點,他的對手裡面,有一個穿越了兩千年時光的漢王王妃呂稚,儘管她的存在並沒有打亂霸王的計劃,更沒有起到任何破壞作用,不過,最終的結(jié)局,並沒有按照他所料想的一樣,帶走漢王王妃一干人。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事情的進展,果然不出項羽所料,不甘於回老家的韓信,捏著那隻玉手鐲,帶著手下的一千來人,直奔漢軍大營而來。
漢軍大營裡,漢王劉季端坐在中軍大帳之中。
只見他頭戴王冠,身穿鎧甲,眉宇之間,增加了幾分豪氣,幾分霸氣,長長地鬍鬚,顯得更加飄逸了,雖然臉上有些許戰(zhàn)爭的疲倦,不過,卻也是精神矍鑠。
此時的他,再也不是那個小小的泗水亭長,而是稱霸一方的堂堂漢王!看得出,他很享受這樣的生活,儘管這些年的戰(zhàn)爭生涯讓他有些疲憊,面對項羽這個強敵,也讓他很是頭疼,不過,他還是很喜歡這樣的生活,畢竟,稱霸天下,對他有太大的吸引力,也是他最大的心願。
漢王劉季手裡,捧著妻子呂稚的玉手鐲,久久凝視著,禁不住,淚眼濛濛,眼淚打溼了眼眶,他的心裡,早已經(jīng)翻江倒海一般了。
彭城一戰(zhàn),漢軍大敗,王妃呂稚被俘,從此,做了西楚霸王項羽的階下之囚,也不知道過的怎麼樣,不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做俘虜?shù)娜兆樱觞N會好過?再加上,年邁的老父親,也被戰(zhàn)事所累,七十多歲的人了,做了階下囚,漂泊異鄉(xiāng),說起來,都是做兒子的不孝,連累他老人家。
如今,已經(jīng)過去一年多了,看到妻子的貼身之物,怎麼不讓人心酸落淚……
過了許久,劉季終於從悲傷之的情緒中回過神來,他仔細看著這隻玉手鐲,看著上面雕刻的飛龍,陷入了沉思。
要說妻子用玉手鐲傳信,也不是第一次了。
幾年前,在老家沛縣縣城,惡人張縣令動了不軌之心,任敖手執(zhí)玉手鐲,到芒碭山通風報信的。從那以後,夫妻二人就暗中定下暗號,以備不時之需。夫妻二人都沒有想到,竟然在這裡派上了大用場。
如果是呂稚的髮簪,那就不是呂稚信任的人,漢王就不必相信;
如果是玉手鐲,就是信任之人,不過玉手鐲有兩隻,是一對龍鳳雙環(huán),上面分別雕刻著一龍一鳳,龍手鐲代表的是不完全信任,只有雕刻著飛鳳手鐲,纔是漢王王妃呂稚最信任的人。
現(xiàn)在的漢王劉季,手裡拿著的,正是那隻雕刻著飛龍的手鐲,也就是說,來人韓信,是王妃信任的人,卻並不是完完全全可以信賴的。
這就是呂稚使用的一個小小伎倆,偷偷瞞過了精明的霸王項羽,這又是項羽始料未及的。
可謂是百密一疏,楚霸王項羽自認爲,對漢王劉季,對韓信瞭如指掌,什麼都想到了,可是有一點,他卻忘了,漢王王妃呂稚和劉季,是一對恩愛的結(jié)髮夫妻,他們之間總會有一些默契,更有一些外人不知道的事情。
這玉手鐲裡面包含的意思,就是霸王項羽無亂如何都沒有想到的。
也正是這一點,挽救了呂稚,讓她經(jīng)歷了諸多的波折,安然回到了漢王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