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恒在沉睡中醒來,頭疼,撕裂般的疼。(.)
他看著眼前淺綠色的房頂,房頂上那一盞吊燈像盛開的蓮花,開在滿池的碧水里。
這是哪里?
他緩緩地轉動著頭,他看到了淺綠色的墻壁,墻壁上涂抹的幾叢竹子,讓他隱隱地心安。
拒墻角的沙上,一個陌生的女子嬌俏的側影。
他覺得嗓子干澀著,抬了抬手,卻又無幾地垂了下來。
“七哥?你醒了?”沙上的女子抬起頭來,正看到左恒無力垂下的手,“媽,小姨,他醒了,”女子起身跑向了門外,一臉的驚喜。
萜林溶在聽到沫兒的驚喜的叫聲的時候緊張地哆嗦著,手中的茶杯險些失手落下,可紅褐色的茶湯依舊灑落了出來,濕透著胸前的衣襟。
他醒了?
按捺不住的驚喜,她把茶杯塞到一旁的林汐手中,奪門而進,她心心念念的孩子,四哥左少棠的孩子,醒了。
“小恒,你嚇死我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哪有臉去見四哥啊,小恒,還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醫生過來?”林溶語無倫次著,緊張地拉著左恒的手。
“小姨,我還是叫醫生來復查一下吧,”沫兒端來一杯水,放到床邊的小桌上,彎下腰微笑地看著頭上扎著繃帶的左恒,“我叫簡,你可以叫我簡妮,你要不要先喝點水?”
左恒不說話,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可頭部傳來的一陣疼痛感覺,依然讓他緊蹙著眉。
“好孩子,我來吧,我一亂,什么都忘記了,”林溶的心緊緊地糾著,感激般地看著沫兒,端起那一杯微熱的水。
“小恒,都忘記給你介紹了,這是你姨媽,這是你的表妹,這些天她們幫了不少的忙,小恒,是不是頭還在疼?”林溶用湯匙將水遞到左恒的唇邊,可左恒的目光,依舊木然地看著她。
“小恒,先喝點水,喝一點兒吧,”林溶的聲音帶著祈求。
左恒微微張了張嘴,他木然地看著面前的三張臉,陌生,依舊陌生,可她們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水像清泉般地流進身體,滋潤著久早干涸的心田,他舔了一下唇,卻依舊沒有任何的知覺,“這是哪里?”他的聲音很微弱。
“七哥,這是利物浦的圣斯坦醫院,你剛做完第二次手術,你都沉睡了一個多月了,也該睡醒了,”沫兒極力營造著輕松的氛圍,她不知道左恒生了什么事情,可她知道這一個多月來,林溶過著煉獄般的日子。
“簡妮,去請艾倫大夫過來,”林汐站在門口,看著林溶慌亂著,她能理解林溶,林家最小的女兒,什么時候受到過如此的打擊。
艾倫很快過來,仔細地查看了左恒的傷口,瞥了眼一旁數個顯示著不同數據和曲線的設備一眼,用英文告訴林汐,“看來這一次的手術,是比較成功的。”
他轉過身看著左恒,淡淡的微笑著,“我是詹姆斯?艾倫,你的主治醫生,聽說你劍術不錯,等你好了我們較量較量。”
左恒知道,那是對自己的鼓勵。
林溶隨著詹姆斯出去了,輕輕地帶上了門,轉身的瞬間依舊看著病床上的左恒,憐惜、心疼、不忍。
“你和你父親長得很像,”林汐在床邊坐了下來,重新倒了杯溫水,“你不記得了嗎?艾倫大夫說傷到了腦部的中樞神經。”
沫兒推開艾倫大夫辦公室的門,她看到艾倫大夫非常無奈地對著林溶聳聳肩,“我們已經盡力了,病人傷得太嚴重,整個中樞神經都被壓迫著,腦部皮層依然顯示著部分的陰影,他很有可能喪失以前全部的記憶,也可能只喪失最近的一段記憶,這個,不是我們醫生可以決定的。”
林溶面無表情地出來,甚至都沒看到門口的沫兒。
“簡,我們真的盡力了,病人的恢復情況,是會有個體差異的,”艾倫大夫看著沫兒,很無奈地笑笑,“既然那是一場災難,為什么就不趁此全部忘記,重新開始,不好嗎?”
“詹姆斯,阿姨是他唯一的親人,阿姨怎么忍心讓他不記得自己?”沫兒回復著艾倫大夫,一臉的不悅。
林溶只覺得腿無比的沉重,她放下了西島的一切,她殘忍地連律師都來不及給左少榮請,就帶左恒真奔這里,她記得在電話里對著林汐哭著,“姐,要是左恒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我拿什么臉面去見四哥啊?”
四哥,左少棠,她記得兩家都是世代簪纓的大族,盡管后來幾經風雨,衰落下去,兩家依舊互相扶持著,她記得從小,就是跟在左少棠的身后,當他的小尾巴,直到她長大,直到她理所應當地嫁入左家。
她一直以為她要嫁的是左少棠,她清楚地記得那一天她去了他工作的科研所,她遠遠地看到他向自己走來,他是一個俊美得能令人窒息的少年,即使表情有時候寒冷得北地極寒的山,可在她的眼里,他依舊出色得連月亮都會為之黯然。
可他站住了,他回頭看著另一個短的女子親切地叫著他的名字從院門里出來,他牽著那個女子的手,親密無間。
他來到了她的面前,依舊像平時一樣拉拉她的辮,“小溶,你比我還小,怎么成為我的大嫂?趕快多吃一點,再長高一點,”語氣里,滿是一個大哥哥對自己小妹妹的寵溺。
她在那一秒只覺得整個天地都在無情地旋轉,旋轉著,仿佛院落門那棵蒼老的榕樹無數的藤蔓一寸一寸地纏繞著她的咽喉,令她窒息。
她在那個寒冷得沒有一絲暖風的季節里嫁入了左家,嫁給了左少榮。可若干年之后,她才知道,當初左家看中的,卻是她的大姐林汐,而她,只不過是個替代品,可憐的替代品。
“小溶,艾倫大夫怎么說?”林汐走來,將手中的一條羊毛披肩披到她的肩上,利物浦的秋,有著勝過西島的寒。
“小恒有可能會忘記了我是誰,姐,他會忘了我,”林溶掩飾不住自己的悲傷,趴在欄桿柱子上,無聲地抽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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