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爾根的這一季冬天,仿佛來得特別早,僅僅一夜之間,遠山的一片紅褐色便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門前的草地上,幾縷枯草鉆出雪面,迎接著好久不見的太陽。(.)
一片楓葉落下的時候,簡妮的聲音從屋里傳來,“七哥,早餐好了,咖啡要不要加糖?”
左恒彎腰拾起那片落葉,火紅的顏色并不完整,幾抹墨綠的痕跡依稀渲染在葉脈間,他突然記起,他最喜歡的是白樺樹,深秋的時候,白樺樹的一片金黃色澤,曾經是自己眼里最美麗的風景。
頭部傳來隱隱地疼,仿佛一把細小的錐子,在慢慢地往里面鉆,仿佛想要鉆出一個小孔里,有什么東西想出來,好像也有什么東西想進去。
菊左恒記不清這樣有多長時間了,每想起一件曾經的事情,頭便疼痛地懲罰一次。
他記得在醫院醒來的時候,身邊便是三個神情各異的女子,最年輕的,用最輕快地聲音叫他“七哥,”告訴他這是哪里;而一個年紀稍長的,卻哭泣著撲到了他的病床上,拉了他的手,卻再也不松開。
他在瞬間有著恍惚,他覺得大腦里混濁一片,像一池被攪暈的池水,有一圈一圈的漣漪在蕩開,卻不清楚是誰投下了什么東西,是誰在伸手攪拌著那一池子的水。
褫他見到了醫生,向他伸著手問著好,他記起了自己叫左恒,那個流著淚水的年長女子說,她是溶姨,是他最親的人。
他朝著她友好的笑笑,他覺得頭部隱隱地疼,他喝著她喂下的水,溫熱的,甘甜一片,喝完一杯水,卻覺得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樣的漫長,眼皮澀澀地沉重。
那個叫“簡妮”的女子很漂亮,一口好聽的國語,俏皮地看著他,“七哥,你都睡了一個多月了…….”可是為什么自己睡了這么久,他想不起來了。
往后的日子里,她們悉心地照顧著他,簡妮給他講笑話,溶姨陪他在院子里嗮不常出來的太陽,他一天天地漸漸好起來,能自由活動了,能自己喝牛奶了,也不那么時時刻刻想睡覺了。
他有時候想,自己怎么會睡那么久,自己的頭為什么會裂開,可是沒有人告訴他,只有溶姨,經常在他睡著后偷偷地哭泣,默默地抹著眼淚。他不會安慰人,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人,他想每個人都有脆弱的時候,每個人都有自己泄的方式,他不干涉,就好。
他依舊朝他們溫和地笑著,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忘記了該怎么去表達了。他在一個秋風蕭瑟的下午出的院,艾倫醫生握著他的手,“左,早日康復,你也許會忘掉以前生的很多事情,但是如果想不起來,就不要刻意地去想,什么時候來利物浦,我們好好切磋一下劍術,簡說你還會**功夫,能不能傳授我幾招?”
他用英文回復著,“謝謝,我會回來看你,”那是那一段日子里,他第一次開口說話。
他隨簡妮來到了卑爾根,那一天港口的落日非常漂亮,遠處青黛色的山,依山而建的紅頂的小屋,尖頂的教堂,藍色的小船,夕陽染紅整片海港,落日的霞光映襯在整片平靜的水面上。
言情小說站網提供最優質的言情小說在線閱讀。
水面像鏡子一樣,沒有任何的波瀾,甚至于所有的小船都靠了岸。陌生的城市,平靜的湖面,卻又是那樣的似曾相識。
仿佛也有一個地方,有著這樣一片平靜如鏡的湖,叫鏡湖,左恒只覺得頭部傳來一陣鉆心的疼,鏡湖,仿佛記憶深處鏡湖的樣子漸漸清晰起來,那個湖邊,有長長的翠柳,有長長的人工堤,湖水清澈見底,天晴的時候可以看到水草在碧波里蕩漾,可那個地方,在哪里?
他們住進了一個遠離港口喧囂的湖畔,湖很小,隱在樹林子里,大片的草地上,開著將要凋謝的黃色的紫色的花,他記得看到花的時候頭部再一次隱隱地疼,可疼痛過后,他卻依舊想不起什么。
斜頂的屋頂,有著灰色的瓦,屋子后面,一座紅白相間的燈塔,簡妮說,這是他們家度假的房子,最適合休養。
他往咖啡里放了兩粒糖,可卻依舊覺得苦,他將整杯牛奶混了進去,滿滿一大杯,攪拌均勻,看著咖啡的顏色漸漸地變淡,卻突然想起,什么時候,好像也有人這樣,將咖啡混進熱牛奶里,然后很用力地放到自己的眼前,那只手,泛著微微的紅。
可頭痛的感覺過后,左恒卻依舊想不起,那雙手的主人,是誰?
簡妮好像病了,出門了一趟,再回來整個人都仿佛瘦了一大圈,而現在,目光呆滯在攪著眼前的咖啡杯,神思,卻不知道飄到了哪里。
“嗨,”左恒伸手在她的眼前晃動著,這是一個很溫柔很體貼的女孩子,長長的金色卷,大大的深邃帶著淡藍瞳孔的眼眸,像一個洋娃娃,“昨天夜里好像下雪了。”
“是嗎,今年的冬天好像早了點,”簡妮回過神來,勉強地笑笑。
咖啡加牛奶,熱熱地入喉,簡妮卻依舊有一下沒一下地攪拌著咖啡,“小姨說你什么都不記得了,這樣多好,我想忘記一些事情,可卻怎么都忘不掉,七哥,你記不記得西島?我之前去西島,怎么就沒見過你。”簡妮嘆了口氣,皺著眉頭喝了一口咖啡。
“西島?”左恒念叨著這兩個字,很熟悉的感覺,一陣疼痛傳遍全身后,左恒想起了那里,那里,一片鏡湖環城緩流,那里,好像有他的家與家人。
可家里,還有誰?
左恒看著窗外,草地上白茫茫的一片,遠山的尖尖頂,泛著皚皚的光芒。
推門而出,草地的盡頭,一條木棧道在雪地里露出原木的本色來,簡妮大叫著他的名字追了出來,將一條長長的駝毛圍巾掛到他的脖子上,細心地在胸前挽了一個結,再豎起大衣的衣領,可她轉過身來時,臉上淡淡的笑容卻在瞬間凝固。
“簡妮?”左恒拍了拍簡妮的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不遠的草地上,兩個人雙雙駐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