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前的夜里,有人正一身黑色勁裝,趴在四方館的屋頂上。
他身邊跟著的正是同樣一身夜行衣的另外一個男子。
兩個人,都是屏息凝視,姿態(tài)如一只靈活而謹慎的壁虎,附在那房頂之上,卻是被漆黑的夜色所掩蓋,乍一看去,已經(jīng)和背景融為一體,令人沒法分辨,哪里是人,哪里是黑夜。
從三更時分爬上了屋頂,二人整整等待了一更天的時間,四周萬籟俱寂了,他們方才敢松了一口氣,稍微順暢了呼吸。
兩人對視了一眼,身材高大的那個便小心翼翼的揭開了一個瓦片,挪開了一點點,露出一個縫隙,正好可以看見屋里面的情況。
盡管已經(jīng)后半夜了,可是這屋子里卻燃著一盞昏暗的油燈,而那呆呆的坐在床邊上的人,可不就是那資政院使塔拉?
另一個人有些不明白這人這到底是要干什么?
若說是擔心那孟小姐昏迷不醒,那應該盡快想辦法入宮去見人才是,怎么卻是揪了他過來這里聽壁角?
他看了一眼目光灼灼的主子,復又低頭去看有些呆愣的塔拉,似乎沒有看出這人到底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正當他忍不住要出聲詢問的時候,同伴王卻是突然俯低身體,對著他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他多年的訓練和實戰(zhàn)經(jīng)歷,使得他的身體比他的思想先做出了反應。他迅速的俯低身體,隨后就聽見了一陣清晰卻遲緩的敲門聲。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低頭,都很好奇這般深夜,到底是什么人會來找塔拉?
塔拉的身體明顯一震 ,卻是遲遲不肯起身去開門。
說起來,他們離得如此之遠都能聽見那敲門聲,那么作為塔拉來說,是不可能聽不見的!
他卻是如此這般的拖延,難道是知道來人是誰,所以不想開門?
那敲門聲卻是鍥而不舍的持續(xù)響起,并且漸漸變得越來越大,顯然是外面的人有些不耐煩了。
塔拉知道沒法回避,只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起身,拖拖拉拉的走過去。可是當手碰到了門栓的時候,又是一陣莫名的遲疑 。
終于,在又一串急促的敲門聲之后,塔拉打開了門。
隨后,他就被一道高大的黑影給籠罩住了。
“怎么這么遲?”來人身材異常高大,竟然比塔拉還要高上將近半頭,這等身材在中原實在是異常的顯眼!
“臣,小人,方才睡得熟了!”塔拉睜著眼睛說瞎話!
他方才分明一直醒著,怎么這個時候卻說什么睡著了?
房頂上的兩個人都覺得有些奇怪,互相瞧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的詫異。
很顯然,他們兩個更感興趣的是后進來的那一個如同鐵塔一般的高大男子。
然而,由于角度的問題,他們是看不清這人的面目的額,只能從他那略微有些蹩腳的漢語來判斷,這應該不是中原人士。
只是,漠北使團之中雖然不乏身材高大彪悍的武士,卻是并沒有如此這般鶴立雞群的!
這人肯定不是隨著漠北使團入京的!
那么他又是誰?
為什么身為使團首腦的塔拉對他態(tài)度如此的恭敬,甚至卑微?
那人進屋之后,卻是一點也不客氣,大喇喇的直接坐在了塔拉的床上,冷笑著說道:“原來愛卿睡覺的時候,竟然是更衣,不蓋被的?甚至連床單都沒有什么褶皺?這難道是你們中原人的習慣?”
塔拉被戳穿了謊言,多少有些尷尬:“陛下,您又何必……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情嗎?”
塔拉的言語中帶著一絲的忐忑,還有那么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厭惡。
“沒什么……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成眠。便出來走走,想要和你秉燭夜談!”
聽到秉燭夜談幾個字的時候,塔拉好像是臉色大變,甚至整個人都倒退了一步。
“不知道陛下,有什么事情和小人說?”塔拉的聲音有些勉強了。
那人卻是不以為意:“今天烏蘭圖雅過來了?她想要干什么?朕許久不見她了,倒是有幾分想念。”那人摸著下巴,意味不明的說道。
這一句兩句“朕”、“陛下”,已經(jīng)是讓屋頂上的兩個人背后冷汗直冒。
塔拉是漠北的資政院使,身份特殊,又是天子近臣,素來都是眼高于頂?shù)摹H缃瘢瑓s是對這位高大男子異常的恭謹,而且還稱呼對方為“陛下”!
沒錯,就是陛下!
那么這位男子的身份已經(jīng)呼之欲出了!
這樣的事情真是始料未及!
“公主,是過來說,宮里皇后身邊的一個宮女突然昏迷不醒了!”塔拉低聲回答。
“哦?”那高大男子饒有興致的接著問道,“她一天不鬧出點事情,都是不舒服的,又怎么會對一個什么宮女感興趣?還是說,壓根就是她把這個宮女給弄暈的?”
塔拉無奈的點頭:“公主早就瞧這位宮女不順眼,于是向臣要了咱們漠北的秘藥,想要直接賜死她!可是,事情好像是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那宮女非但沒有死,今日還突然醒了。所以公主是來質(zhì)問臣,是不是給她的藥壓根不是她要的那一種。”
“她這是……”那男子好像是恍然大悟,“是不是為了那個小白臉?她居然相中了那樣的男人?不過這樣也好……在漠北,顧忌她也是難以找到什么合適的男人了。不如在大順找一個,帶回漠北去,這樣也算是能讓她長長久久的留在朕的身邊了。”
接下來的對話,這兩個人卻是用的漠北語了。
其中一個黑衣人是不懂漠北語的,所以對于這些嘰里咕嚕的漠北語言,感到十分的困惑,也沒法子分辨兩個人話里的意思。
可是另外一個卻是聽得十分認真,并且臉上露出又是驚訝,又是安慰的神情。
“陛下,時候也不早了,您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也免得明日疲勞!”塔拉話里話外的意思,就要送客了。
可是那高大男子卻是坐著不動,甚至姿態(tài)舒適的躺在了那張床上。
他翹起雙腳,似笑非笑的說道:“朕,不想走了。今日就要留在這里安歇了。”
他如此的姿勢,終于是讓偷看的兩個人看清了他的面目。
這人臉上一道傷疤觸目驚心,卻又增添了三分的男子氣概。他雖然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可是卻頗有些邪魅的氣質(zhì),令人瞧著就心里發(fā)寒。
尤其是那一雙有些發(fā)綠的眼眸,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匹饑腸轆轆的惡狼!
房頂趴著的兩個人下意識的就輕輕移動了身體,生怕被這人銳利的目光掃到。
不過一個堂堂的漠北君主,大半夜跑到一個太監(jiān)的房里,這是要做什么呢?
真是莫名其妙。
塔拉忍不住又退了兩步,直到離開那男子足足有兩尺遠的距離。
“陛下,您還是不要任性了。這畢竟不是在漠北國內(nèi),如果真的出了什么問題,臣真是萬死難辭!您明日就回去吧!不要再繼續(xù)拖延下去了!”塔拉仿佛是一個合格的臣子一般,在苦口婆心的勸說。
說起來有些可笑,他明明是一個內(nèi)侍,說白了就是太監(jiān),可是卻要自稱臣?這真是讓人忍不住要嘲笑他矯情了。
那男子騰地一身坐起來,冷笑著說道:“這個時候倒是想起忠君愛國來了?難不成你還是那憂國憂民的屈原?”
他瞇起那雙如同鷹隼一般的眼睛,不陰不陽的說道:“你可是已經(jīng)忘了你在朕身下婉轉(zhuǎn)承歡之時的卑微了?”
兩個黑衣人中的一個顯然是十分的驚訝,差點就跌了下去。多虧了同伴眼疾手快將他撈住,這才免于暴露身份!
那輕微的磚瓦移動的聲音,還是驚動了里面的人。
高大男子見自己話音剛落,就有聲音傳來,立即警醒起來。
他看了塔拉一眼,隨后一邊移動,一邊繼續(xù)說道:“朕不過是和你開玩笑。你不要當真了!朕在心里還是倚重你的!”
說時遲那時快,他突然就將那盞昏暗的油燈弄滅了!
屋子里頓時一片漆黑!
然而在這漆黑之中,卻有一股明亮的光線透了進來!
那男子和塔拉同時抬頭,迅速的確定了屋頂偷聽之人的位置!
塔拉毫不猶豫的推門而出,就是大喊:“有刺客!有刺客!快來人!”
四方館里其他房間的燈火迅速的點亮,隨即就有好幾個剛剛披上中衣的漠北武士沖了出來。
他們個個手中都或是拿著弓箭,或是鬼頭刀,虎視眈眈的盯著塔拉。
塔拉大手一揮,指著房頂說道:“那里有人!一定是大順的探子或是刺客!要抓活的!若是沒法抓住活的,那就讓他們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屋頂上的兩個人直接就暴露在了眾目睽睽之下!
轉(zhuǎn)瞬之間,漠北武士們已經(jīng)是在地面上,將兩個人團團圍住,并且有許多弓箭已經(jīng)對準了這兩個人!
說時遲那時快,其中一個黑衣人手向懷中一探,取出一物直接砸在地上,頓時白煙滾滾,并且?guī)е鴨艿萌搜蹨I直流的辛辣氣體迅速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