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照季陸說的,在村口土地廟的香爐裡掏了一把香灰,用枕巾包好藏在枕頭下,跟羅珍奶奶要了一把剪子打開放在窗戶前,天一黑就把枕頭對準北面,早早躺下了。
一直等到夜裡十二點,我眼看著就要控制不住睡意的時候,窗外吹進一陣微風。我一個激靈,知道是羅珍來了。
“老師……我在盤龍洞等了你一天,我以爲你會去的……”我始終沒露頭,就這麼躲在被子裡聽她說。
“既然你幫不了我,那我只能自己動手了!”她聲音驟變,根本不像一個小孩能發出來的狠毒語氣。話音剛落,她突然伸手掐住我的腳踝。
可能是察覺出有什麼不對,她下一秒掀開我的被,見我躺在這一側。我趕緊從她手中逃出,躲到牆角。
她察覺到自己被騙,淒厲的叫了一聲,張開嘴向我撲來。我趕緊拿出事先準備好的香灰,往她臉上一灑。香灰鑽進羅珍的眼睛,她停在我面前痛苦的在牀上打滾。
我站起來往牀邊靠,心裡惦記著季陸這死人爲什麼還不來!
羅珍的眼球被那香灰灼傷,只剩下兩個漆黑的空洞,樣子更加可怖。她氣急敗壞的把手邊被褥全部扯翻在地,大吼一聲拼命向我衝來。
這時旁邊的窗戶嘩啦一聲碎了一地。季陸翻窗而入,拿起窗臺上我事先準備好的剪刀,摁住羅珍的手直接把她釘在北面的牆上。動作行雲流水,下手快準穩狠。
羅珍的右手被剪刀刺穿釘在牆上動彈不得,身體還掙扎著要撲過來。季陸背手擋在我面前,怒斥道“孽障,我好心送你投胎你不領情,偏要把自己往絕路上趕。”
羅珍嘴裡進了香灰,惡狠狠的衝我呸了一聲“她不死,我怎麼投胎!”
“哪來的歪理!”
“啊!”羅珍嘶吼著往前撲,手上卻被那把匕首死死釘住“你還我陰魂!”
羅珍突然喊出了一句我熟悉的話,季陸的身子晃了一下,緩緩的轉過來看著牆角的我,眼神中含著莫大的震驚與悲傷。他難以置信的轉過身問羅珍“你說,她身上鎖著你的陰魂?”季陸的聲音顫抖,已不像最初的狠厲。
“不光是我,我們七個人的陰魂都在她身上!只要她一日不死,我們就不能投胎!”
七個人的陰魂,羅珍這麼一說我才恍然大悟。當時我在夢中見過的那個和我一模一樣的女人,曾近伏低了身子在我耳邊說過相似的話。
骨鎖七陰。
我鎖骨上的這七顆硃砂痣,不是別的,正是這七個死去女童的陰魂。怪不得,怪不得在季陸的地下洞穴中那個孩子不肯放我走,怪不得羅珍要想辦法讓我進盤龍洞。
“你走吧,我送你去投胎。”季陸的聲音裡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彷彿死水微瀾。
“你?你不過是小學老師,你有什麼能耐?”羅珍的語氣不屑又怨毒。
季陸低頭,把袖子捲上去一些,露出了手腕上的配飾。一條銀色的鎖鏈,在月光下折射出閃耀的光澤。
羅珍大驚失色“你……”
“走吧。”季陸上前拔出牆上的剪刀。羅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對著季陸重重的磕了一個響頭,隨之化成一縷黑煙,消失在窗外。
我整個人癱在牀上,不知道突然之間都發生了什麼。
季陸站在屋子中間,遲遲沒有轉過身來。我打起精神,穿上鞋跑到季陸面前“羅珍看見什麼了?爲什麼這麼害怕?”我看向季陸的手腕,卻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把自己劃傷了,鮮血正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
我趕緊舉起他的手“流血了,我給你……”我話還沒說完,季陸胳膊一勾就把我擁在懷裡。我擡頭掙扎了一下,他卻把我擁的更緊。一隻手扣住我的腦袋,把我死死的摁在他的胸膛裡。
這個懷抱好熟悉,熟悉的恍如隔世……我面前突然閃過了那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面目猙獰的說我不配抱著他。
我纔想起,原來是在夢裡,夢裡一身黑袍的季陸把頭抵在我的頸窩,像一隻受傷的野獸。
“你怎麼了?”我沒推開他,就這麼甕聲甕氣的問。
季陸下巴貼在我的耳畔,聲音沙啞的說“我想你了。”
我突然感覺季陸有些不對勁,雙手一撐把他推開“你搞錯了吧?”我這纔看見,季陸的眼睛裡已經佈滿了紅血絲。
“你肩膀上是不是有七顆硃砂痣?”季陸聲音嘶啞的問我。
“你之前不是看過了嗎,沒有。”我搞不清楚到底什麼狀況,只能嘴硬。
“你跟我說實話。”季陸的樣子不像是憤怒,想到剛纔羅珍說的,我覺得也瞞不過去了,只好承認“是有,可是不是一直都有。”
季陸突然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明明眼神是悲傷的,可嘴角還在笑。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只好問道“你能跟我說說到底怎麼了嗎?”
季陸朝我走過來,我往後閃了一下,他伸手把我牽了回來。沒有拉衣服,也沒有拉領子,而是直接牽住了我的手。我正盯著手出神的時候,季陸擡手揭掉了我臉上的那張假面。
撕扯的感覺自臉上傳來,季陸動作輕柔我也沒感覺到多疼。許久沒有接觸空氣的皮膚感覺一陣冰涼,我才意識到他在做什麼,震驚問道“你幹什麼?”
季陸把那張假面丟到一邊“以後我保護你,不用帶著它了。”他聲音溫柔的能滴出水來,相比沉醉,我更好奇的是他到底怎麼了?
我把手從他手裡抽出來,站開一段距離“你別這樣,你是不是被什麼東西上身了?”
“我看著像嗎?”
“像!特別像!”我斬釘截鐵的說。
季陸好像心情很好,坐到牀邊擡頭問我“你知道爲什麼羅珍說因爲你她纔沒辦法投胎的嗎?”
“不知道。”
季陸擡手指了指我的肩膀“因爲你肩膀上的這七顆紅痣。每一顆痣裡面都有一個孩子的陰魂,有人把她們的陰魂鎖在了你的身上,所以只要這痣在一天,她們就一天不能投胎。”
“這麼說,想讓紅痣消失的辦法就只有我去死?”
“對。”
“老校長還真是老謀深算啊,這樣一來就算我跑了,也有七個厲鬼幫他把我找回來。”我突然就明白了陰童婚之前爲什麼要有七個女童被虐殺。
“不是老校長乾的。”季陸從坐下兩隻眼睛就沒離開過我,死死的盯著我看。
“啊?不是老校長還能是誰?”
季陸從牀上站起,慢慢走過來“你想知道?”
我看季陸好像有預謀的表情,尷尬的往後躲了一下“你,你要是實在不方便不說也行。”
季陸把受傷的手橫在我面前,畫風突變“幫我把手包上我就告訴你。”
“不是我說你,你真的有點奇怪季陸,你到底怎麼了?”我被季陸這一來二去的給徹底搞蒙了。爲什麼剛纔羅珍看見季陸手腕上的鎖鏈會怕成那樣,爲什麼知道我身上有那七顆紅痣以後季陸對我的態度大變,變得跟之前完全不是同一個人。
我完全想不通。
季陸微微低下頭,對著我的眼睛“你覺得我眼熟嗎?”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們只是很久沒見了。”季陸勾起嘴角,第一次在我面前笑了出來。
突然!季陸的身後閃過一個人影,那張鐵青的臉面目猙獰,本來應該閉著的眼睛此刻卻睜得如銅鈴一般。
“噶婆!”
她不顧我的喊叫,衝季陸揮起手中的柺杖“你還我孫女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