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剛才還是夏日里滿是陽光無限,此時早已遍布陰霾。
項詅抬眼看著懷里的項紹云,招手喚來奶媽,將項紹云交給她,抬眼看著紅兒,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嚴厲。
“大少爺就交給你了,從現在開始,不離開他半步,決不能讓他有任何閃失”,“你做得到嗎?”。
紅兒看著這個平日里溫溫柔柔的女子,此時仿佛變了一個人,滿身的煞氣。
面露堅定跪地朝項詅磕了三個響頭,聲聲響在在場的人胸口,眾人緊跟著紅兒跪在院子里,常安居的仆從都朝項詅磕了三個響頭。
項詅扶起紅兒,“常安居的人,從今兒起,沒有我的話,大少爺身邊決不能離開人,若是違了此話,仗斃了算是輕的,你們還有沒有明天全在大少爺身上,大奶奶的后事我自會料理清楚,臨了了,都去給她磕頭。”
“李管家,備車,我們去東郊碼頭”。李管家看著這位年初才辦完笄禮的項家六姑娘冷然的眼眸,仿佛找到主心骨,抹把淚,從地上起來跟著項詅出了常安居。
項詅先回了她的林湘園,換下常服,換上素白的孝衣,帶了蘭心和周媽媽,等候在院門外的大管事忙跟著三人出了二門,老遠的就聽見哄鬧的人聲,待她們走進時才看清竟是家中的幾位庶出兄弟,還有旁的叔伯。
項詅看著臉色一沉,家中出了這樣的事,這些人終究是忍耐不住了。
“六妹妹,你這是去哪兒?”項二爺攔住項詅。
“京都府衙讓府里去認人,二哥這是做什么?”項詅往旁邊靠了一步,看著眼前這些項家人。
“六侄女是以當家人的身份去嗎?”“可現在不是你當家吧”項家二老太爺看著項詅冷冷的說道。
“二叔父這話說得怪道,如今恐怕不是論誰當家的時候,勞煩各位借步,項詅還要去碼頭認人。待項詅帶回父親,咱們再論,李管事”李大管家聽項詅喚他,忙閃出身應聲。
“著人守好二門,布置靈堂,配我儀仗,我要去接父親回府,若是來吊唁的,拘身謝禮,若是來找事的,我項家內院容不下這樣的人”。說完,掏出頸間那枚印章,舉在眾人眼前,跨步往項府大門而去。
“印章怎么會在你手里,你一個未出嫁的女兒家有什么權利掌持項家”。項家二老太爺看項詅朝正門而去,便急聲喝道。
“二叔父恐怕沒聽清,印章在我手里,但現在不是論說當家的時候,只待我接回父親,咱們開了項家祠堂再論”。說完不再理會眾人,領著儀杖出中門上了馬車往東郊碼頭而去。
東郊碼頭上,早已滿是人群,呼聲痛哭聲不斷。
項老太爺所乘的船是官船,當日只帶了十來個鋪面管事和家丁,從鄺州府走水路回的京都,卻不想著了這樣的大難。
項家的車轎在人群外停了下來,項詅下了馬車,家人掰開人群,穿過衙役身旁便看到幾十具并列的草席。項二忙向官差說明是項家的來認人。
官差同情的看他們幾眼,指著靠河岸邊的幾具說道“現下只打撈了他們,或許還有別的,你們再等等”。
項詅聽完,便往河邊走去,家人紛紛打開草席,項詅看著那張面色鐵青且有些浮腫的臉,全身一軟,跪坐旁邊哭亦無淚,只默默用手帕擦著項老太爺臉上的水漬,一遍一遍的。
“姑娘,趕緊領人回去吧,你們是左巷胡同項家吧,留個人在這守著,再有項家的人,再接回去?!?
項詅聽完這話,抬頭看著與她說話的官差,仿佛是眼淚找到了出口,今兒一整天繃著的神經突然線斷了,項詅額頭靠著項老太爺的胸口哭出聲來。
跟來的周媽媽見她如此總算松了口氣,能哭出來就好。
項詅看著項老太爺只喊著父親,這個男人此時全沒了往日的翩翩儒雅,蓬亂的頭發,久日不染的黑發中滲出白發來,項詅自個揭開草席,看著家人穩穩當當的將項老太爺抬起,讓跟來的家人去認領其他遇難的人,朝與她說話的官差俯身行禮,待項老太爺的依仗上前,跟著便出了人群。
“三爺,前面出事了,從鄺州府回京的官船今兒早上在灣口碰上暗礁,沉了,一船一百三十幾號人全沒了”,一位侍衛打扮的青年男子朝坐在馬上的錦衣男子回道。
“出這么大的事,京兆尹柳大人來了嗎?”
“回三爺,圣上已知曉,有刑部的官人下來,柳大人就在前面碼頭”。
“去看看”,男子將韁繩遞給隨從便大步流星的朝人群走去,才到人群邊上就碰上項家的儀仗。
死者為大。男子忙讓了路側身避過,待儀仗過去,男子正抬腳往里走。
迎面便見一少女,周身素服,耳際簪著縐花,媚兒的桃花眼,可能是才剛哭過,有些紅腫,面色凄然,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話說女要俏一身孝,京都這樣人杰地靈的地方多了去了佳人美女,可男子瞧著這個也就及笄年紀的少女,心竟不知怎地飛得老遠,少女經過男子面前,眼角都沒抬一下,木然的隨著儀仗出了人群,上了掛有青布帷氈的馬車,哀樂響起,一行人漸行漸遠。
“唉、、可惜呀,項家這回是遭了大難了,聽說不多時前項家大奶奶也身逝了,如今項老太爺也這樣,項家長房嫡子只留了一個五歲的小兒,才將你看到沒有,那是項大爺的胞妹,項家六姑娘,如今接項老太爺的儀仗都是這六姑娘撐起的,唉,項家的叔伯庶子們看來是一開始就鬧騰了,可憐了這對姑侄?!庇袃蓚€看熱鬧的一邊搖頭一邊往城中去。
“三爺、三爺?”侍衛瞧著自家主子站著沒動,便提醒道。
男子再回神時眼中又是冷然。
“走吧”
便往河岸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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