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青桐裝暈裝的很辛苦,期間幾次困頓,因為害怕萬一云雪岸真的能狠下心趁著她暈厥將她送走,她只得強撐著讓自己一次次回歸清醒。好在云雪岸對于她暈厥這種事向來還是緊張的很,這段時間便一直守在她身邊不敢離開。隱約中聽見三叔的聲音:“云兒,蘇姑娘這一睡會不會就……”
“不會。”云雪岸的聲音,“她不會死的。”
“依我看,這蘇姑娘也是個有情有義的女子,若是她醒來,少幫主不如就將她帶著吧。”三叔勸道。
這一回云雪岸沒有說話,蘇青桐在心里暗自叫了聲“有戲”,繼續憋著凝神聽下去。然而一直到三叔嘆著氣開門離去,云雪岸也沒有再說半句話。
惆悵中的蘇青桐餓的肚子“咕嚕嚕”叫了一圈,云雪岸的聲音終于再次響起:“想吃東西了?我給你煮粥去。”
蘇青桐心中“咯噔”一聲,莫不是自己裝暈被發現了?正思忖著如何應對,云雪岸又道:“你不是沒有我的粥吃什么都不香么?你若是醒過來,我天天煮給你喝。”他握住她的手,“明年的春天你要釀海棠醉給我喝的,你說話可要算話。等以后一切安頓下來后,我帶你去往四海河川可好,青兒,只要你能醒來……”
“當真?!”她終于憋不住,睜大的眼睛里滿滿的企盼。
云雪岸愣了一瞬:“你、你……”
蘇青桐立刻做出虛弱模樣:“哎呀,我這是暈了有多久了……”
這一次,蘇青桐終于如愿跟在了云雪岸身后,一行人在初冬時到達了京城。
京城的冬天較之江南要蕭瑟許多,雖然暫時無雪,整日里的天色也是陰蒙蒙的,出一趟門便凍得手腳冰涼。暗壇的壇主早先已經聯絡,在云雪岸到達后就打點好了一切。京城一處不顯眼的街道多了一家做布匹綢緞生意的商鋪,牌匾上題著“江南織造”幾個字,云雪岸和青竹幫中人暫時蟄伏于此,一方面暗地聯絡舊部,另一方面也打聽著四叔的動向。
稍稍安定下來后,云雪岸帶著蘇青桐到鼓樓采買貨品,鼓樓有一處百年老字號的茶社,茶水不貴,常年又有說書的駐場,因此每日里人來人往的頗為熱鬧。二人走的有些疲累,撿了個角落叫上一壺茶打算歇歇腳。
臺上的說書人正講到精彩處,折扇往手里一敲,道:“你們猜怎么著,那婦人剛剛生產下一名男嬰,外頭突然闖進來一伙強人,將那男嬰拿包被一裹就搶了出去,婦人和她相公哪里會讓,撲上去就要奪回,可到底不是那伙強人的對手,轉眼就都死在了刀下。本來的,只是個搶孩子的事情,卻弄出來個人命案,可你們不要以為這事就這么結束了,那伙強人離開后又再次返回胡家村,見到人就殺,最后還放了把火燒了村子,據說胡家村最后逃出來的人寥寥無幾,真是慘哪!”那說書人搖著頭,不勝唏噓。
臺下的人也是又驚又氣:“這不是屠村么?得有多大仇多大恨才能干的出來!”
“到底是什么人干的?是山賊么?”
“后來這些人有沒有被官府抓到?怎么處置的?”
說書人將折扇擋在嘴邊:“這件事其實到現在也沒個說法,據說官府根本沒去查,只是草草地將村民一起葬在了郊外荒山上,這原因嘛……不好說不好說……”
眾人哪里許他賣關子,紛紛又打賞了好些銀錢,引他繼續講下去,那說書人為難地將扇子一收,道:“其實我也是道聽途說,當不得真,有種說法是講那天去屠村的根本不是什么山賊,而是宮里的人,因為當時撤的急,有人掉了個宮里的腰牌在現場……”
蘇青桐轉頭看向云雪岸,只見他面色蒼白,藏于袖中的手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蘇青桐見狀急忙握住他的胳膊將他拉離了茶樓。
“宮里人?”云雪岸搖著頭,一臉的不可置信,“我們家和宮里從沒有交道,為何會扯上這個災禍?他們為何還要屠村,村里的百姓與世無爭,一定要將他們趕盡殺絕?”
“云呆呆。”蘇青桐輕輕道,“我怎么覺得他們的行止像是要滅口……”
云雪岸震驚地望向她,不置一詞,他何嘗沒有想到,只是這樣驚天的事情背后又隱藏了什么不可為人知的秘密?
回到江南織造,有人來報說在京城發現了四叔的蹤跡。云雪岸輕嘆了口氣:“他倒是窮追不舍。”轉頭望向二叔和三叔,“既然來了,我們不招呼一下也不夠意思。”
三天后一大早,云雪岸將碧落留在鋪內看住蘇青桐,其他人等隨著他招搖地出了門。碧落坐在蘇青桐對面看著她,連眼睛也不敢眨一下。蘇青桐在屋內來回踱了十幾遭,問:“云呆呆他們到底要去哪里?為什么要看著我,他們是不是去做什么危險的事?”
碧落閉緊了嘴巴,依舊盡心盡力地望著她。蘇青桐走到桌邊倒了杯水遞過去:“你也累了,喝點水。”
碧落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蘇青桐無奈道:“你坐了這么久也餓了,我去要點吃的來。”碧落依舊沒說話,一個箭步躥到門口敲了敲門板,門應聲開了,一個腦袋伸進來:“要用膳?馬上。”
沒過一會兒,桌上已擺了幾道清淡小菜,蘇青桐扒了兩口飯,抬頭瞅了瞅依舊杵在原地的碧落,納悶道:“你不餓嗎?過來一起吃點。”
碧落還是搖頭,一臉警惕地看著她。蘇青桐支著頭:“既不喝水也不吃飯,你是要成仙么?”她夾起一塊紅燒肉遞過去,“來吃一口,沒加過蒙汗藥的。”
碧落突然被自己嗆住,咳個不停。
云雪岸一行招搖地在鬧市繞了一圈后,轉而向城東而去。城東多山,人煙稀少,愈往前走愈荒涼,有隱隱的危險氣息漸起漸近。云雪岸面色無波,騎在頭一匹馬上緩緩前行,握著劍柄的手心已微微出汗。附近林中忽然有亮光閃過,細碎整齊的腳步在迅速靠近。
來了。云雪岸和幫中兄弟迅速聚攏,持劍而立。有個久違的聲音響起:“云兒,別來無恙啊!”
“四叔氣色不錯。”云雪岸冷冷道,“這么快就能找到我,可見確實很掛念我。”
四叔仰頭大笑起來:“想不到僅僅幾月不見,云兒也會開玩笑了,有長進有長進。”他“倏”地收起笑容,“我確實很掛念你,我天天想的就是你為什么還不去陪你爺爺?”
云雪岸的眼睛蓄了怒意,仿佛凝結了寒冰,一觸即發。四叔看著他繼續道:“怎么不說了?你這個孩子還是膽子小,我看著你長大怎能不了解你,所以你何必去做這個幫主之位呢?你若是肯退出青竹幫,我或許可以考慮留你一條性命。”
云雪岸淺淺一笑:“四叔對云兒真是不錯,倘若我不愿意呢?”
“不愿意?”四叔突然拔刀襲來,“那就做刀下鬼好了!”刀在近前突然被生生隔開,云雪岸的劍迅速出鞘擋住了攻勢。四叔一愣:“以前就聽說你其實是塊練武的材料,如今才算信了,竟能在短短幾個月內有如此大的精進!”
四叔不敢小覷,一聲唿哨下招呼了幾十個人一起迎戰,兩方人殺得不可開交,一時勝負難分。四叔求勝心切,嚷道:“你若是交出權杖我必不會再為難于你!”云雪岸并不答話,帶領著青竹幫眾人且戰且退,漸漸退到了一處狹窄山坳處,四叔不疑有他,一行人也悉數入內。山坳中怪石遍布,進入山坳不久,四叔便發現自己的敵手如同有了法術一般,一個個竟仿佛憑空消失了。四叔自知入了圈套,急急喊了聲“撤”后便向外退去,不料來路已斷,不知從何處又冒出許多青竹幫的弟兄來,將四叔等人團團圍住,轉眼便被一一制服。
“你居然使詐?!”四叔未想到竟會中了圈套,十分不忿。
“使詐不是四叔你的家常便飯么?”云雪岸走近他,“我不過活學活用罷了。”云雪岸回頭示意:“全部綁了帶走,回去按幫規處置。”
四叔垂著眼,也不掙扎,任由他人將他押出山坳。剛剛行至平坦地方,四叔藏于袖中的手中突然多了幾根銀針出來,指尖發力銀針帶著風聲直逼云雪岸后頸而去。
就在銀針行將觸到云雪岸時被橫空飛出的幾枚碎石給隔了開去,其中一支銀針調轉方向,不偏不倚地釘在了四叔的眉心,銀針帶毒,四叔甚至哼也沒哼一聲便倒地而亡。
一身著杏色常服的男子策馬從一旁的山林中走出,他皺著眉看了看已經死絕的四叔,冷言道:“竟使出這么下三濫的手段,如何能在江湖中立足?”
云雪岸抬眼看去,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慕容楚的貼身侍衛平琮。云雪岸連忙下馬,上前抱拳道:“原來是平大人,剛才多謝救命之恩。”
平琮坐在馬背上疑惑道:“你們來了京城?”頓了下繼續道,“蘇姑娘也一起來了?”
云雪岸呆了呆,一時沒有回答,平琮也沒追問,將手掌一攤,一枚青竹葉赫然出現:“剛才撿到的,是你們掉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