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自此又過了九九八十一天,紫萱上仙終日在蓬萊鏡前照了又照,衣裳換了一件又一件,終于有一天,她滿意了。
那天紫萱著一件淺粉色繡花紗裙,腰身收的極細,勒的她有點喘不過氣,但一想到這是為了討夫君喜歡,也就咬咬牙忍了。
裙擺略長,走路的時候也不敢跨大步子,小碎步一點點挪動最終站在鏡子前面的時候,紫萱忍不住在心里夸了自己一句,嗯,感覺終于像個姑娘了。
于是上仙開口問鏡子,“我這身看起來怎么樣?”
仙鏡恭順的答道:“仙子是最美的。”
紫萱聞言笑了起來,“算你會說話。”
然后她就懷著十二萬分緊張的心情,駕云來到了月華帝君的凡陽宮門前,之前對她橫眉冷目的門童一副恭順謙卑的樣子湊了過來,“紫萱上仙怎么來了?可是有何要事找我家仙君?”
見門童全方位大轉彎的態度,紫萱心里忍不住得意起來,怎么說自己將來也是這凡陽宮的女主人,仆童這樣的笑臉才算是像樣了。
可話真正出口的時候,她的心還是狂跳著的,卻盡量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月華帝君可在宮中?你就報梁紫萱求見。”
門童有些疑惑望著這位上仙,為什么不報仙號,反而讓自己報名字呢?
但想到紫萱畢竟貴為上仙,自己這等仙侍還是不要多嘴問了,照搬就是。于是答。
“好,勞煩仙子稍等,我這就去通報帝君。”
凡陽宮里,燃著安神香,兩位仙君正端坐于矮榻邊,各執一枚棋子,手邊還放著清香四溢的桃花茶。
棋盤上,黑子白字殺成一片,布局和定式各有千秋,再細看那手筋死活,竟是人間失傳已久的桃花泉弈譜,上卷九五鎮和三六侵分,下卷五六非攻和雙飛燕,死、活、劫、追、渡、挖、聚、連、斷、征,應有盡有。
左側那仙君落下一子,白子將一片黑子逼得走投無路,盡數成死棋。
“看來月華你中局失策了呢,這一片棋,怕是又枉做嫁衣呀。”
右側那仙君見了也不急,反而悠然搖起手上的金絲寶扇,“這你就不懂了,當舍便舍,方能有機會東山再起。”
對面的仙君仰頭大笑,“輸了便是輸了,月華你卻是從沒下過我的,不若拜本仙君為師罷。”
月華帝君搖了搖頭,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青林你棋風詭變,從不按套路出子,這天界能下過你的,還真是寥寥無幾。”
對面帝君聽他這樣評價,禁不住又笑起來,一雙黑如點漆的眸子如詩如畫,臉上卻是神采飛揚,笑如頑童,頗為自得。
這時守門的童子進來,彎下腰,恭敬的朝兩人行了禮,稟告:“門外一仙子求見帝君,自稱梁紫萱。”
“哦?”
月華帝君還未開口,他對面的青林帝君到是來了興致,挑了挑眉毛,饒有興趣:“就是那個百年從仙侍升到九重天的女將軍?”
門童回答:“正是。”
聽罷青林帝君擺擺手,“請她進來吧。”
門童愕然,抬眼望向自家帝君,月華淺淺品了一口手邊的花茶,“去吧。”
門童告退,青林帝君看著對面人不慌不忙的動作:“怎么?你認得那個女將軍?”
月華嘆了口氣,一揮手收起面前的棋盤,答:“幾百年前,在人間曾助我渡劫,她以萬貫家財護我雙十后饑寒交迫之大難,方成就今日無上仙尊。”
青林聞言了然,“既然護你,想必將受天罰,后來如何。”
月華輕搖折扇的手一僵 ,“二十三歲于混戰中暴斃。”
聽他這話,饒是一向頑劣的青林是一震,良久才嘆息一聲,“大好年華,可惜了,可惜……”
他的話音剛落,門外一聲清響,兩人抬眼,就見一粉衣佳人裊裊而來,見了一身白衣的月華,眼睛呆呆望著,盡然癡了。
一旁的青林帝君有些好笑的挑了挑眉,手指輕敲矮榻,提醒那仙子回過神來,調侃道:“月華帝君確是天人之姿,可本君也不見得多差,上仙眼中怎就無我?”
紫萱癡癡望向月華的眼睛這才收了回來,見他身旁臥一仙君,縱然也是玉山之人,但比起漣郎清雅風骨來,卻顯得桀驁了。
遂低頭見禮,“天機殿紫萱,見過兩位仙君。”
她不知對面斜臥仙君的階級,也不好隨意開口,便只能帶過了。
月華輕輕點了點頭,紫萱起身,對面兩道興趣盎然的目光直直朝她看來,肆無忌憚上下打量,可稱得上無禮至極。
紫萱心中不喜,要在別處,非要教訓這等仙人不可,偏偏今日在漣郎面前,又是兩人自人間一別后首次相見,自己精心準備了許久,不能毀去了。
于是咬牙忍著不發怒,眼中柔情似水,望向那白衣如雪的郎君。
楊漣他同在人間的樣子,還是有一些改變的,身上那份悠然自得的氣質更明顯了,再加上如今貴為帝君,精致的眉眼間也多了一分威嚴,看起來凌然不可侵犯。
見這樣的郎君,叫她心中既欣喜,又害怕。
月華看向她的時候,她激動地險些落下淚來。可偏偏旁邊仙君一副極力忍住笑,憋得通紅的臉生生破壞了這久別重逢的氣氛。
紫萱忍不住在心里嘆了口氣,心道,這到底是哪方尊神,怎的如此沒有眼色。
見了郎君,本想兩人郎情妾意,患難重逢,可大哭一場,亦或是牽手互訴衷腸,可現在插了一個外人在此,即便她一向不拘小節,也在這仙殿中做不出所想之事去。
更何況如今兩人身份同人間時天差地別,自己名聲壞了不要緊,要是連累了仙君名聲,可如何是好呀?
紫萱就看著月華帝君,腦中在去于不去,說是不說間掙扎較量,一時不知所措,難以決斷。
好在被她狠狠剜了幾眼后,一旁那不解風情的仙人終于坐直了身子,臉上依然帶著促狹的笑,瞟了她一眼,又望向身邊的月華帝君。
“見如今這方景,恐怕事情另有隱情,也罷,今日青林便不做這棒打鴛鴦之人,來日方長吶……”
說完這幾句,大笑著從紫萱身邊走過,兩人交錯瞬間,停下來,在她耳畔輕笑:“卿本佳人,竟喜歡月華這樣的風流子嗎?”
紫萱被他那句“喜歡”羞得雙頰通紅,便自動忽略了下句。
直到門口傳來仙侍的“恭送帝君”,她狂跳的心才平復了些許。
抬眼,面前白衣飄飄的仙君,正巧對著她露出一個傾國傾城的微笑,那雙清澈的眼睛里,承載著她熟悉的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