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沈珂便早早來到了莊子。
隨他一起前來的,還有二十個個侍女,但這些人可不是單純的侍女。
旁人可能看不出異常,可若要彩萱來看,最左邊年齡較長的侍女,她左手的食指中部,關節部位有一層厚厚的繭,雖然她習慣用大拇指掩蓋住那個部位,可憑借彩萱的眼力,還是可以輕而易舉的發現。
她旁邊站著一個約莫二八芳齡女子,雖然這些人看似獨立,互不相干,而實際上,那妙齡女子站的顯然離年長的侍女較近,她的身子也微微朝左邊傾斜,顯然兩人的關系非同一般。
是師徒吧?彩萱心里默默的想。
沈珂,今天罕見穿了一身月牙白,淺淡的顏色襯得他容顏豐神如玉,使得他原本稍顯桀驁的眉眼,也跟著柔順下來。
降低了些許攻擊性,到也是一個濁世少見的翩翩佳公子。
很顯然,他的心情是極好的。
“你們兩個,過來給小姐請安。”
“是。”一堆婢女中站的得最靠前的兩個,一前一后走出來應了。
“奴婢見過小姐。”
彩萱點了點頭,算是應了。隨即轉過頭來望向沈珂:“公子這是何意?這些人,帶過來準備做什么?”
沈珂,側過頭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后才施施然開口:“萱姑娘,我以為經過昨天一事,沈某與錦緞莊,已經算是一家人了,姑娘可千萬不要見外呀!”
彩萱站直了身子,面上的表情有些公式化的僵硬,“沈公子說笑了,您為錦緞莊入了股,自然就是莊子里最大的股東,我自是不會與您見外的。”
聞言沈珂滿意笑笑,“萱姑娘也不必多想,我雖為錦緞莊入了股,可莊子名義上的主人,依舊是彩家,莊子大掌柜,也永遠都是你。”
說到這里,他停了一下,目光灼灼望著她,“我之所以為錦緞莊入股,自然有我的道理,可背后的原因,卻與彩家本身無關。”
說完這句話,他轉過了身,目光漫不經心的落在面前一眾侍女身上。
“她們不是沈府的人,而是我這兩天,從建康城中的各大商鋪,暗里找過來的繡娘。”
“繡娘?”彩萱疑惑地轉頭看他,“如此輕易便可尋來這些嗎?”
建康城中村商鋪林立,可種類也相對繁雜,對比于飯莊驛站一類,布紡的數量算是少的,而想要在這么短的時間,在極少數量的布紡中,找到二十多個繡娘,幾乎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
除非……
彩萱驚訝地轉頭看他,正對上那雙妖嬈的眼,沈珂的雙眼修長,眼角有些微微地上揚,正和斜飛入鬢的眉一起,讓整張面孔看起來精致而張狂。
彩萱看他薄唇輕張,溢出的聲音清脆悅耳。
“這些人,可不是我找來的。”
聽了這句話,彩萱心里一沉,下一刻他的聲音就傳入耳中,毫無阻礙。
“她們可是花費重金,從城中各大布紡買來的。”
果然如此……
彩萱抬起頭看他,目光有些無奈。
“沈公子,你,不必如此……”
他倒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只是嘴角輕笑,眉眼都舒展開來。
“若是光憑沈姑娘你府中這幾人,若想錦緞莊繁盛,不知待到幾時。”
他輕輕揮動淡色的衣袖,全然不覺彩萱的窘迫。
“想必這一點,姑娘也是心知肚明,因此,你還是不要拒絕沈某的好意吧。”
“我知道。”彩萱收斂了神色,淡淡應了一句,“那便多謝公子了。”
“不必答謝,各持所需罷了。”
沈珂說完這句話,轉過頭去不再看她,而是對那群繡娘吩咐道:“后天處有花園,你們且去那里,東西都帶全了嗎?”
“回公子,都帶全了。”
領頭那個年長的侍女俯身答道。
“那便去吧。”
沈珂說完這話,那些繡娘便魚貫而入,穿過大廳向后花園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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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彩萱有些猶豫的望向幾人背影,“只讓她們呆在后花園,可以嗎?”
她是覺得那里會有些冷的。
誰料沈珂聞言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萱姑娘真是宅心仁厚,愛護家仆是對的,可不要反被她們束縛了去。”
說完他轉身跟上那群人,待最后一個繡娘出了門,他才轉頭看了她一眼。
“若是對人太好,便容易將人養的貪得無厭。萱姑娘年紀尚輕,分不的虎豹豺狼的區別。”
沈珂說這句話的時候,眼中的陰沉一閃而過,雖然神色立刻變得開朗,卻依舊叫彩萱心里一沉。
無端的,她想起箱子里裝的,古玩珍寶。
滿滿當當三箱子,沒有一塊真金白銀,名畫,珠寶,玉石,瑪瑙…
沈珂他拿來的不是銀子,而是三箱沉甸甸的罪證。
那些東西,即便是身為
琳瑯閣主的沈言,也未必拿的出。
因此,那些物事的來歷,不得而知。
如今她同錦緞莊,無異于在與虎謀皮,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雖然這次與沈珂合作,她與陳叟心中皆明了其中風險,可比起看著家族基業沒落,她們寧愿選擇背水一戰。
成了,錦緞莊重生,也許會比從前更加輝煌。
如果輸了…
彩萱擺擺頭,強迫自己只是那雙寫滿探究的眼睛。
“沈公子放心,彩萱雖資歷尚淺,卻是決心要將莊子做大的。”
沈珂收斂了笑容,隨即抬腳跨出門去,只是轉過身時,他輕輕的說了一句,“如此甚好。”
二十幾個高等繡娘的速度,是驚人的。
彩萱下午過去看時,成品的衣裳已經不下十件了。
陳叟在一旁挑揀,為成品衣分類,三六九等,擺放的明了。
繡娘們不僅手下做的快,衣裳的質量比起城中大家也是不遑多讓。
上等品有三,其余除一下等外,皆為二等。
彩萱拿起其中一件衣裳仔細看了,針腳均勻,繡線結實美觀,用料也考究,色澤更是上品。
“這是誰做的?”彩萱開口問道,她手里拎起一件繡著七彩雀翎的深色襦裙。
眾人皆抬頭望去,人群中一個位于偏左部位的繡娘站了起來。
“回小姐,此乃奴婢所制。”
站起身的侍女回話不卑不亢,從容淡定,比起一般的仆女卻是好了很多。
果然是她。
彩萱點點頭,揮手讓她坐下了,口中稱贊一句,“做的不錯。”
那侍女揚頭,似乎這話聽的多了,也不甚在意,手上沒停,繼續忙自己的活。
周圍有幾個年輕的繡娘偷偷瞥向她,眼中盡是羨慕,也有些人埋下了頭,有些失落的撥弄手上的布料和針線。
突然,一個聲音在耳畔響起。
“既然做的不錯,你以后,每件成品皆由此為限,只得為上,不可為下。”
彩萱漫不經心的撫摸著手上的料子,神色淡淡。
那之前被夸獎的侍女一愣,有些迷茫的抬頭看她,正對上彩萱一雙冰冷的眼。
“我知道,你們都是簽了賣身契買進這個莊子的,看這情況,想必各位身價必然不俗。”
彩萱一一掃過那些繡娘的臉,面上不帶絲毫的笑意。
“既然拿了人錢財,是不是也要盡心竭力為主人家做事?”
人群中響起稀稀拉拉的聲音,“是…”
彩萱點頭,“既然如此,你們的水平就決定你們在錦緞莊的地位。”
說到這里,她走到一旁的藤椅上坐下,月兒走上前為她端了茶,小抿了一口,她將茶水放下。
“我不管你們被公子買下前,在各商鋪受到什么待遇,可既然大家舍了自己的主家投身錦緞莊門下,想必也是不安現狀,妄想能出人頭地。”
說到這里,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冷。
“現在,這里百廢待興,所以,我彩萱手下,不養吃干飯的閑人!你們若是有能力,就給我使勁兒的表現,我看見了,你的身價就會漲,你的銀錢就會漲,你們的待遇,也會不同。”
這話一出,有幾人面上露出興奮之色,抬起頭欣喜的望向她。
彩萱微微一笑,聲音一瞬間低沉,“可若是干吃飯不辦事,哼,你們記住,錦緞莊能買下你們,就有能力再買下比你們更好的人,偷懶的,投機取巧的,做事不盡心的,到時候若是被我轉手賣出去,可不要說我心狠手辣呀…”
最后幾句,彩萱的聲音已經極地了,可足夠在場人一字不差的聽個齊全。
一瞬間,后花園竟有一陣尷尬的靜默,二十幾個繡娘低著頭,沒有一個人吭聲。
彩萱見狀,冷冷的哼了一聲,伸手將桌子上一眾衣物掃落在地。
干凈的衣裳掉在枝枝叉叉的花叢里,有的料子輕薄,便被掛破了,發出“嘶”的一聲。
月兒忙低頭蹲下身收拾,邊上幾個繡娘見了,也起身過來撿。
彩萱也不阻止,只是淡淡一笑,聲音恢復了正常。
她轉過身,目光從那個被她夸獎的繡娘身上掃過時,明顯感到她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你們當中,有的恐怕排的上高等繡娘的名頭,可是整整一下午,竟然只出了這幾件衣裳?”
彩萱輕笑一聲,臉色隨即陰沉下來,語氣也不似方才隨意。
“十幾件衣裳,上品卻只有三,最可笑的是,竟然還有殘次的下品衣出現。”
最后她的聲音冷的像要掉渣,“你們,當真以為我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小丫頭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