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承懷從林逸辰那裡得到信息趕到時, 咖啡廳已人去樓空。
“您說那位漂亮的女士啊?鵝黃色套裝的那位......她點了簡餐,但還沒吃完就走了......有點悶悶不樂的樣子......”侍者一邊回憶一邊慢條斯理地敘述。
宋承懷道了謝出來,撥電話給林逸辰:“趕緊問下你老婆, 到底把我老婆拐哪去了?”
“什麼我老婆拐你老婆!”林逸辰吊著嗓子喊:“明明就是你老婆主動約的好不?話說不是看在她倆多年的姐妹情分上, 這個當兒我還不放心我老婆單獨出門呢!”
“那麼金貴?”宋承懷嗤笑:“如此金貴就整天抱著別下牀以免磕著碰著!”
“你以爲我不想?”林逸辰回敬:“有些話有些情懷你這樣的孤家寡人是無法領會的。”
“孤家寡人?別忘了我結婚比你早!”宋承懷用拇指用力壓著額頭。這小女人, 莫名其妙完什麼消失?除了昨晚索求猛一些時間長一些, 他哪裡得罪她了?再說, 那不是情之所至、愛之所歸的必然體現嗎?
“領證早而已!實質的東西你那一步趕上我了?我要當爹了,你跟得上嗎你?”林逸辰在電話那端那句不損不說哪句。
“你要當爹了?”宋承懷驚問。
“那是當然!”隨著電波傳來林逸辰明顯的驕傲和滿足。
“這麼快?!”宋承懷還未回過神。
“還快?!”林逸辰反問:“再沒有消息我都要懷疑自己了!喂,你那不會是什麼質量不行吧?提醒你, 不沾菸酒還不夠,縱/欲過渡也是影響質量的。你小子不要只圖自己快活。其實女人比男人更喜歡孩子的到來。對女人來說, 沒有什麼比爲自己心愛的人孕育子嗣更幸福的事了。再說, 三點才能確定一平面。男人要綁住自己心愛的女人, 最直接最有效的,就是讓自己的種子在她土壤裡生根發芽開花結果......”
“林叫獸, 內容整理,發表論文去!”宋承懷冷著聲音譏諷。
什麼人了,不就是在實質方面比他先行一步,就能這樣冒充前輩長篇累牘地數落人嗎?
不過,不能不承認他的話還有些道理。宋太太的小動作他不是不知道, 但十月孕期, 他得吃素, 那怎麼成?所以, 小寶貝, 先讓讓你爹,好不?等你爹吃夠了, 你再來,好不?
但是寶貝,你娘是不是因爲想你才賭氣的啊?你娘賭什麼氣呢?你爹這不是爲了更深入持久地疼她愛她嗎?告訴你娘,她要去哪好歹也說要一聲,否則爲父逮到她,她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
宋承懷千想萬想也沒料到,程歡雪不聲不響就回了千里之外的孃家。若不是岳母大人見到人就悄悄透露消息給他,他還真沒想到宋太太會離開C市。
因爲,在他的記憶裡,宋太太從來都不是任性的人,特別是在萬宇的這三年。學生時代的她閒散些,也不會由著性子玩樂。她那雙能凝水生輝的眸底,有駐有一個極深極深的靈魂,表面淡然得好像對什麼都不在乎,其實又什麼都放在心上。
而且,宋太太從來沒有主動沒跟提及過她的孃家。他也一直在等一個更好的時機攜妻隆重拜訪。爺爺提了幾次,他將爺爺的意思轉達給岳母時候,他那和他不在一個頻道的岳母都說,她在意的是女兒帶領萬宇躍至高度,別弄那些虛的東西耽擱了工作時間。
當然,岳父大人和大舅哥知道他是已婚三年的“新女婿”,沒有一次給過他好臉色。好在程家看似岳丈和大舅哥做主,實際說話作數的是岳母,他才得以登門,也才保住老婆沒有被泰山大人接回去。
所以,在沒有取得岳丈和大舅哥的徹底諒解之前,他還心虛著,不敢貿然帶了宋太太回孃家,怕一個不小心,就帶不回親親老婆了。
程家是當地的望族,除了家庭之外,還有家族。程家所在的福城程村,多年前只是一貧窮的小村莊,後因勘探出儲量及豐的礦產資源,國家大建設拆遷補償,村民才逐步富裕起來。有部分村民因自家的自留山等就是易開採的礦山,獲得大量的補償資金,就以此爲契機,依託國家大項目的建設,發展自己的產業。
程氏礦業就是由此起步。
後來在從粗放型到集約型產業調整過程中,當地衆多小型礦粉廠紛紛倒閉,程礦業也受到毀滅性的衝擊,但卻奇蹟般地生存下來,還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迅速發展壯大,與同期起步的企業一生一死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可也就是那短短幾年,後來就只是維持運轉,沒有太大的起色。
宋承懷第一次登程家門,重禮的對象,是在一古舊的祠堂裡,對一位銀髮半掩的老人行大禮。他從老人微微下陷的眼窩中那雙深褐色的眼眸裡,讀出的是死板的執拗和不可違抗的權威。
據說,老人是程氏家族的族長,擁有小到評判程氏子弟家庭糾紛、主持婚喪喜慶;大到掌管祭祖、祠廟管理等事務的權利。程氏子女的婚嫁,當然得看這位滿臉皺紋的老人是否點頭。
那天,宋承懷沒有看到族長點頭,也沒看到他搖頭。
老人渾濁中帶著犀利的眼神穿透過宋承懷飄向不知名的遠處。祠堂裡的一衆男人也都跟著靜默無聲。
直到有一兩眼放著貪婪之光的男人尖聲打破了寧靜:“我說,這都生米熟飯了,還有什麼議不議的?再說,現在法律最大,他們是領了證的合法夫妻,咱們就是撕了那個本本,他們還是夫妻。況且,根據族規,離了婚的女子不能回孃家。咱們也總不忍心讓從小就討人喜歡的歡雪流落在外吧?”
“程三,老實說,你得了多少好處?”被喚爲程三的人話音剛落,就被人質問。
“什麼好處?”程三微微尷尬,指著宋承懷強做鎮靜:“我程三與這個人素不相識,哪有什麼好處?”
“得了吧!誰不知道你!”另一人譏笑。
“你以爲C市還是咱們村啊!”程三羞惱成怒:“程福勇(程歡雪父名)尊敬族長才讓他女婿到祠堂行大禮。要不人一大城市的人會在這裡跪拜程家列祖列宗?還有,要不是心疼咱們閨女,人家一留洋歸來的大設計師,會在這裡等咱這些無名無份的人裁判?人家是幹大事業的人!再說,咱閨女歡雪在他們宋家有什麼不好?有權有錢,說話管用。咱有困難找到她,她難道會不管?”
“是你有困難找了福勇又找他閨女吧?”另一人譏笑:“咱閨女?!你能養出歡雪那樣伶俐乖巧的丫頭?”
“歡雪她姓程,我是她長輩,說她是咱閨女有什麼錯?”程三被搶白得漲紅了臉:“再說,你們不許她娘倆沾程家的一分一釐,她自己在外面有出息也不行?福勇家的廠子,不是歡雪她娘,只怕早也死翹翹了。你們自己算算,咱們程家子孫,有多少是在廠子裡領錢的?”
“什麼領錢?”有人反駁:“那是股金分紅!”
“分紅?!”程三嘲諷:“沒出息將自家廠子折騰沒了,現在好意思提分紅?你怎麼搗騰個紅火的廠子讓別人入股分紅?再說,你拿什麼入的股?幾間破廠房,還是那幾臺淘汰成廢鐵的設備?你怎麼不拿這些到別的廠子入股,看看別人能不能分你紅,分多少紅!”
程三的一席話,有理有據,說得祠堂裡的男人都禁了聲。
眼見衆人無聲,程三眸光跟隨腳步在祠堂內環掃了一圈,越說越來勢:“依我說,那什麼男主外女主內的老規矩就是封建,早該廢除了。女子同樣也能幹大事,以前還有個則天大帝不是!當年若讓歡雪她娘繼續在福勇的廠子裡上班,那分紅,指不定比現在多幾倍......”
“就這樣吧!”年邁的族長突然丟了句模棱兩可的話,顫巍巍地拄著柺杖起身,只看了程福勇父子一眼,就由人扶著離開了。至始至終都沒有與宋承懷有個眼神的接觸和交流。宋承懷也就沒有拿到個準信。
不過,宋承懷雖然對這古老的祠堂禮儀充滿敬重,但卻不認爲,族長的態度,能左右他的婚姻。他尊重這樣的禮儀,但心中更爲敬重的,是程歡雪的父母兄長。
這次,宋太太這樣突然獨自回去,只怕他前段時間費盡心思討好泰山大人和大舅哥做的那些工作,都打水漂了。這次跟過去,可能任重而道遠。
收拾行李的宋承懷一邊麻利地動作,一邊想著,恨不得現在就到了程村,半哄半迫將宋太太誆了回來。
這次宋太太回來,他一定把種子結實種下,免得她亂跑讓人不省心。
“篤、篤、篤”,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
“大少爺,老爺讓您立即去他書房。”高叔略恭著腰出現在房門處。
宋承懷微微愣神,遲疑了會,才說:“好,我馬上下樓。”
爺爺讓高叔到門口叫他,一定有急事。
“找到小雪了?”宋老爺子聽到有人推門進屋,並不轉身,仍然背對著宋承懷輕聲問。
“嗯!”宋承懷正要如實回答,舌尖一轉,改了答案:“約朋友逛街去了,我一會去接她。晚了的話,我們直接去棗園那邊就不過來了。”
應該是孟婷將他找程歡雪的事報告給了爺爺,他不想讓爺爺爲他們的事操心。再說,媳婦兒莫名賭氣回了孃家的事,也不怎麼說得出口。
“哦!”老爺子緩聲應著,聲音帶著不相信的疑問確沒有追問。
“許家那邊,出事了。”老爺子徐徐轉過身,面向宋承懷,眼光卻沒有聚焦到他身上:“傲芙那丫頭......小時候看上去還是不錯的啊,這些年......唉......當初,你奶奶說兒孫自有兒孫福,讓我不要干涉後輩的婚姻。你奶奶她,看人更準啊!”
“許家的項目,後續資金沒跟上?”關於許傲芙經手的項目,宋承懷只知道存在資金短缺的問題。
“不是後續資金跟不跟得上的問題了。”老爺子滿臉沉痛:“樓垮了。許家,算是完了。那丫頭,膽子太大了!”
“樓垮了?!”宋承懷大驚:“不是都要慶賀封頂大吉了嗎?三十多層的商住樓,說垮就垮了?!”
“所幸是收工後垮塌的,暫時還沒報有人員傷亡。”老爺子悠悠嘆氣:“你去看看,能幫就儘量幫一把吧。聽說許世友聽到消息就昏了過去,也不知醒了沒有。許家爺那邊,還不知情況如何。你去許家,我去醫院,咱分頭行動。”
“好!”宋承懷上前扶住爺爺:“讓高叔陪著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