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 你剛才說‘用你自己的方式’,什么方式?”擺脫了記者群,宋承懷長臂一卷, 就將程歡雪圈進了自己的懷里。用眼角的余光掃了掃旁邊微微顯現出失落神色的傅凌天, 得意地拉長了嘴角, 貼近程歡雪的臉頰, 幾乎是要咬著她的耳朵低語。
程歡雪隔著宋承懷滑軟的絲質襯衫, 擰著一層薄薄的皮肉旋了三百六十度。在宋承懷要大聲呼痛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丟給他一個“你敢叫出來試試”的凌厲眼神。
“這么小氣!”宋承懷癟嘴:“說說看有什么要緊?”
“該你知道的時候你會知道!”程歡雪云淡風輕地回了一句, 拉開了與宋承懷之間的距離。
“我現在就想知道!”宋承懷拖住程歡雪的手,不依不饒。
“網上流傳一關于‘姐夫’的段子。剛才那情況, 正好試試效果是不是流傳的那樣。”程歡雪簡單地說著, 掏出手機給汪霞打電話。這家伙, 見死不救也就罷了,這會還不知道跟上離開是非之地!
“呃!”宋承懷被噎住, 摸摸鼻子,訕訕一笑:“小姨妹嗎?那更好!”
程歡雪提的那段子,他也看過,說是某少年夫妻逛街,人來人往的繁華之地, 丈夫舉止言語間親密時, 妻子突然尖著聲音來了一句:“姐夫, 別這樣......”然后四下悄寂、各種眼神......
宋承懷自動補腦了程歡雪使出這招的結果:應該是她在眾記者愣神的時候閃掉, 獨留下他應付哄亂失控的采訪——那樣的情況下, 記者一定猶如服了興奮劑般狂熱追問,令他有口也說不清......
“是嗎?”程歡雪將電話貼近耳邊, 朝傅凌天歉意地笑笑,才冷冷地接著回答宋承懷:“可我姐夫,盲了!”
堂姐夫婦自駕游中,出了車禍,堂姐夫為了救堂姐,自己被卷到了車輪下。后來,人是搶救過來了,但再也站不起來,一雙眼睛也不能視物了。這也是她三年前一聽宋承懷雖然保了命卻可能失明時被嚇得六神無主的原因之一。也是她不敢告訴家里特別是母親自己駕車肇事,還嫁給了一個可能失眠的人的原因。
母親若是知道她有可能重復堂姐的生活,可能會大鬧宋家,就算用整個程氏礦產作為賠償,她也會撕毀婚約的。甚至,她寧愿送自己的女兒進去幾年,也不會同意用婚姻來進行所謂的贖罪,哪怕有限期。
她不愿程氏礦業有一絲的損失,那是屬于哥哥的。同時,她也怕完全失去自由的日子。所以,昏昏糊糊簽下協議后,她只能咬牙堅持下來。而到如今,她非常慶幸這三年的歷練,非常感謝宋家爺爺對她的扶助。現在的她,才是真正有能力想過自己生活的人。
現在的她,才真正從少女虛無浪漫的幻想中破繭成蝶。
“你們都只知道往前跑,行李都不要了嗎?”汪霞拖著傅凌天的行李箱狼狽地跟來,一手舉著響著鈴的手機不停地晃,意思是她沒空閑接電話。
宋承懷迎上去,極其紳士地接過汪霞手中的拉桿,彰顯的是無可挑剔的主人待客之儀。
“這些狗仔,連同行也不放過!”汪霞喘著氣抱怨。
剛才,她以為沒人注意了,就去取三人突圍后留的行李箱。誰知,差點就被圍上了。好在她反應及時、跑得快!
“主編大人也承認自己那么可愛!”宋承懷修長的手指從自己挺俊的鼻峰上輕輕滑下,眸色眸子里的光,深邃而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
程歡雪不著痕跡地抿了一下嘴,仿佛看到一毛茸茸的小寵物從眼前跑過。
傅凌天的眸色也閃了一下,似笑非笑。
“你們......”汪霞圓瞪著雙眼,目光從程歡雪臉上掃到傅凌天臉上,再落到宋承懷頎長的背影上。少頃,猛然醒悟似的:“宋承懷,你罵我?”
“我說了什么嗎?”宋承懷不緊不慢地問著,卻沒有回頭,自顧自地骨節分明手插進了程歡雪緊身牛仔褲兜里。在程歡雪身體一僵,正欲制止他時,他側臉對程歡雪擠擠眼,及時地抽了出手。
程歡雪惱怒的聲音便被卡在了喉間。
“我說你很可愛,有什么錯嗎?”宋承懷悠然地接著說話,對程歡雪揚揚手里多出來的車鑰匙,輕輕摁了一下,循著聲音的方向踱著雍容華貴的步子。
程歡雪雙眸怒瞋,隱忍著沒有發作。
傅凌天不以為意地淺淺一笑,調開了目光。
“宋承懷!”汪霞陰深深地哼了一聲,意有所指:“先弄清楚自己處于什么樣的境地再嘚瑟好嗎?”
“哈!”一行人已經走到程歡雪的車旁,宋承懷打開后備箱放好了傅凌天的行李,幽然一笑,挑了一下眼眸:“汪大主編,你去問問,我宋承懷何處不是戰無不勝的?”
“那可不一定。”汪霞看了淡然的傅凌天一眼,嘴角一勾,帶了些挑釁的意味:“那是你沒遇到對手!”
“勝負早定了!”宋承懷順著汪霞的眼線輕飄飄地遞了個眼風,轉臉問程歡雪:“宋太太,你開車還是宋先生我開車?”
程歡雪撇開臉不理他,輕笑著問傅凌天:“師兄,還是住云山那邊嗎?”
“嗯!”傅凌天點點頭,臉上的淡笑讓人如沐春風:“還是喜歡那片竹林!”
“那邊沒怎么變。”程歡雪為傅凌天拉開后座的車門:“C市這寸土寸金的地方,綠色不斷縮小,那片竹林,反而擴大了。”
“你經常去?”傅凌天坐進車內,隨意地問著。見程歡雪沒有跟著上后排的意思,眸色黯了黯,并沒有多說什么。
“嗯,相比沙區的繁華,更喜歡云山那邊的寧靜。”程歡雪只是簡單的就事論事,沒想到傅凌天眸中因此閃出了些亮光。
而本來對程歡雪默許他以男主人的身份開車而滿意、得意的宋某人,心里猛然涼了幾分,暗中惱怒地磨了磨牙。
汪霞倍覺好笑。意味深長地拍了拍程歡雪的肩,拉開后門坐了進去。她本想坐副駕駛位,但又極度不想和宋承懷坐一排。而且,這架勢,若她真擅自霸占了副駕駛位,恐怕今天就別想離開機場了。
程歡雪并不覺得剛才自己的那句話有什么不妥,見汪霞上了車,也拉開副駕駛的門上車并示意宋承懷開車。
“宋太太,六月天的,還穿那么高領的衣服,也不覺熱的慌?”地下停車場很涼爽,上車時大家都不覺得熱,駕車的某人也假裝沒注意而忘了開冷氣。
車駛到艷陽下的主干道,程歡雪覺得熱,抬手摁了冷氣按鈕。宋承懷冷眼瞧著她的動作,涼涼地譏諷。
程歡雪吸了口氣,收回手的動作有些停頓。心里突然劃過一道亮光:某人故意提及她有些刻意掩飾意味的穿著,無非是想讓人聯想到某些帶有色彩的原因。他不說則罷,這一說,她立即想到了早上某人的情不自禁和艱難克制。這一刻,她完全肯定,她之所以不得不穿這樣高領的衣服,絕對是某人的預謀!而他的出現,根本就不是什么巧合的緣分!他就是來攪場的!
只是不知那些莫名出現的記者,會不會是出自他的手?這個男人,比她還年長三歲,可簡直幼稚得沒商量!已經生兒育女的夫妻都可能離婚,弄些印記、踢踢館子,就算宣示了所有權,該離的婚,還是會離的。
“你不是接朋友嗎?”程歡雪靠回座位:“接朋友沒開車來?”
“讓駕駛員開回去了。”宋承懷回答得理所當然。駕駛員當然是林逸辰,至于開回去沒有,他就不知道了。那是個好奇喜歡鬧熱的主。
“也沒見你打電話安排。”程歡雪低聲嘀咕了一句。她雖然不喜歡宋承懷竭力在外人面前將她貼上宋太太的標簽,但下意識地,她會配合他,不會駁他的面子,也不愿意給他難堪。
“我駕駛員是什么眼神?”宋承懷睨了程歡雪一眼:“看到你也在,還需要我安排什么嗎?”
程歡雪回瞪了一眼,不再繼續剛才的話題。這個人,就算懷疑他什么,也不可能從他嘴里問出個結果。而且,臉皮太厚,給點顏色就想開染房!
前面的兩人不再說話,后面的兩人卻相談甚歡。汪霞不愧是大主編,能及時地找到共同的話題,讓四人間略為尷尬的氣氛不至于那么突出。
“錯了!”程歡雪聽著后面兩人的交談,輕聲提醒宋承懷:“我們要去北區的云山。”
“你不先帶傅師兄去品味家鄉的火鍋?”宋承懷繼續平穩地駕著車:“久歸的C市人,誰到家不先去啜一頓火鍋?”
“傅師兄不喜歡吃辛辣的東西。”程歡雪輕聲解釋:“他云山那邊的農家竹筍雞,我訂好位了。”
“你這么了解他?還記得這么清楚?”宋承懷的臉上冷了下來:“那我今天就想吃火鍋,怎么辦?”
“改天不可以嗎?”程歡雪壓著聲音:“今天是給傅師兄接風!”
“喂,宋大師,我們要去,你洋墨水喝多了,不認得家鄉的路了?”汪霞也發現走錯了方向,拍著駕駛位的后背用譏諷的語氣質疑宋承懷。
“放心,走多遠回家的路都是記得的。”宋承懷一改剛才的沉悶,揚著聲音回答:“我家宋太太說先吃火鍋再送傅師兄過去!”
“宋大師,叫得那么別扭!”汪霞與宋承懷針鋒相對:“我沒記錯的話,你們是同級不同系,什么師兄不師兄,膩得慌!”
“當然得叫師兄了。”宋承懷偏偏頭往程歡雪的方向靠了靠,從后視鏡里瞄了汪霞一眼:“宋太太怎么叫,我就得怎么叫!”
“切!”汪霞不屑地哼哼:“不知道宋太太到底是誰呢!”
“汪霞!”程歡雪出言制止。她不想讓傅凌天知道她真實的婚姻情況,雖然,極有可能汪霞已經將一切都告訴了他。
“宋太太當然是宋太太了!”宋承懷心情大好地一笑:“我家宋太太可是特意安排了宋先生最喜歡的火鍋為傅師兄接風呢!”
“不會吧?”汪霞瞪著眼睛,目光由宋承懷的后腦勺轉到程歡雪的發頂,又轉向傅凌天:“M國也有我們的火鍋?”
傅凌天在C市最不喜歡的就是火鍋,到了面包咖啡的M國,居然轉性該吃火鍋了?那里有嗎?即使有,會是C市這樣地道的味兒嗎?傅凌天對辣椒過敏!程歡雪會安排火鍋?失憶了還差不多!
“火鍋就是家鄉的味道。”傅凌天仍然淡雅地笑著:“真是懷戀家鄉的味道了!”
汪霞沒看到的地方,他看到了:剛才,程歡雪悄悄伸手在宋承懷腰上擰了一下。以他對程歡雪的了解,程歡雪不允許不喜的人與她有身體上的接觸,哪怕是禮儀上的握手,也不會對不在意的人有肢體上的語言。以前,他以保護的姿勢想要握握她的手,都被避開了。而現在,她竟然允許宋承懷靠近她耳邊說話,還會主動擰宋承懷的腰!
他們的關系,并非汪霞說的那般疏遠而,有名無實。他們之間,是熟悉的,甚至親密的。
剛才他們關于竹筍雞和火鍋的爭論,汪霞沒聽見,他聽見了。他感動于程歡雪對他喜歡的記憶,更感概于程歡雪在他與宋承懷之間的退讓。她顯然是默許了宋承懷的安排!
難道自己回來太遲了嗎?可是宋承懷也僅僅早幾天而已!他確定,程歡雪的大學時代,沒有宋承懷這個人的存在。而這三年,在這幾天之前,宋承懷根本沒踏入C市一步!他們的婚姻的的確確有名無實。甚至,程歡雪根本就不知道宋承懷到底是在M國就醫治療還是學習深造。
他雖在M國,但一直也相信宋承懷是汪霞說的那樣,在接受治療。直到汪霞告訴他,按程歡雪給她的地址,根本就找不到宋承懷這個人時,他才查了關于他在M國的情況。而那時,宋承懷已經啟程回國了。
他急急結束了在M國的一切,趕回來,可還是遲了那么幾天。
就這么幾天,就有所改變了嗎?他們三年前說好的結伴周游世界呢?說好的用他的繪畫他的攝影、配她的文字,游遍天下美景的約定呢?
三年前,他提前走了那么幾天;三年后,他僅僅晚到那么幾天!他的小兔子呢?真的就成為宋太太了嗎?
“我是一只小小鳥......”程歡雪的手機突兀響了起來。
掏出電話看到來電顯示,程歡雪變了臉色,遲疑著久久沒滑開接聽鍵。
宋承懷空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關切地問:“誰?”
“我......”程歡雪虛弱地笑笑:“我媽!”
“給我!”宋承懷將掌心攤到程歡雪眼前。
“不......”程歡雪一個字還沒吐完全,只覺手心一空,電話到了宋承懷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