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 傅師兄怎么也成了西雅圖的吳秀波了?”接機口那端,汪霞使勁掐著程歡雪的手臂,不相信地壓著聲音低喊, 茶色鏡片后的美眸瞪得圓圓的。
程歡雪忽略了手臂傳來的疼痛, 注意力被汪霞無意中咬重的“也”字吸走了, 眼前不由自主出現了某人大學期間一臉絡腮胡的偽滄桑形象。
奇怪, 明明和他就僅僅是拒絕他情書的那一面, 怎么突然間就對他的樣子那么記憶深刻了?甚至,這時還那么清楚地看到了他溫順柔和的胡須掩蓋下那張清朗俊逸的臉頰,以及他呈小麥色的健康膚色, 還有他濃密清爽的頭發、潔白飽滿的牙齒、修剪得極其整齊的干凈手指甲......
程歡雪在心底問:校園夜間昏暗的路燈光能讓人看得那么仔細嗎?那么短暫而簡單的一眼,怎會給人如此深刻的印象?而且, 那一面, 若不是前幾日林逸辰提及, 恐怕只會永遠沉埋于自己記憶的長河里,根本不會被再憶起......
“歡雪, 傅師兄也不怕你喊他凌天叔叔!”汪霞凝著越走越近的人調侃著,邊說邊拿眼神斜掃程歡雪:“不過,他這樣子,更有魅力,更那什么性感了哈......”
程歡雪勾勾嘴角, 不說話。多年的閨蜜, 她太了解汪霞了, 若是她認定的事, 就算完全與事實相左, 她也只忠實于她心中的想法。就像自己與傅凌天的純潔關系,無論怎么解釋, 都沒用,汪霞就是要堅持她那帶有色彩的論斷。若與她爭辯,只能是越描越黑。
不過,好像也只有這一件事,汪霞和她看法不一致,其他的,兩人完全站同一陣線,是堅不可摧的姐妹聯盟。
“還不迎上去?”汪霞看到拖著行李箱的人已經淡笑著準備展臂輕揚了,旁邊的人還一動不動時,不由嗔怒著用手指戳了戳程歡雪的腰。
程歡雪靈巧地微微避讓了一下,彎住汪霞的手臂:“當然要迎上去了,這是禮儀!”
“喂喂喂,我不去!”汪霞掙扎著:“人家第一想見的又不是我......”
一句話沒說完,汪霞就如被施了定身術似的呆住了,訥訥地問:“歡雪,你透露了消息?”
“我?”程歡雪也被身旁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弄得莫名其妙:“我透露了什么消息?”
“傅大師回國的消息!”汪霞恨恨地說:“這是我的獨家的!傅大師如此一改往日形象,就是為了不被人認出來。他只想平淡低調地回來......”
“傅先生.......”
“傅先生.......”
鎂光燈閃成一片,無數的話筒湊往傅凌天的唇邊。汪霞口中那個想平淡低調回歸的人,已然成為整個接機大廳的焦點。不,或者說,是整個C市的焦點。廳內超大的電子顯示屏上,已經出現了傅凌天恬靜儒雅的面孔——某電視臺居然在做現場直播!
程歡雪透過鏡片的眸光與對方穿過眾人遙看過來的目光隔空相接,交換了一個只有彼此能體會到的淺淡笑意。
這樣淺淡柔和的笑意里,周圍一切嘈雜的聲音都被自動屏蔽了。四目交匯的空間,是外人無法插入其中的靜謐和溫馨。
“完了完了!”汪霞焦急地跺著腳,拽住程歡雪的胳膊讓她轉臉看向自己:“傅師兄一定以為是我出賣了他!”
程歡雪被汪霞拽回現實世界,才恍然聽到鎂光燈閃爍處那道溫雅的聲音而帶著詼諧的語調:“......我的獨家采訪權早已經授與汪主編。所以,在取得她的同意前,我不能擅自回答大家的問題哦......”
“傅師兄不是那么膚淺的人。”程歡雪無聲地笑笑,替傅凌天解釋了一句。她相信,與她們幾步之遙被記者圍在中間的傅凌天,完全沒有怪罪汪霞泄露他行蹤的意思。他只是用半帶玩笑的話語,四兩撥千斤地堵住那些千奇百怪的發問。
“他是不是那么膚淺的人!”汪霞急得眼眶都隱隱發紅了:“可是我的助理是膚淺的人!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汪霞微微一揚下顎,咬緊了牙關。
“你的助理也來了?”程歡雪順著汪霞示意的方向看過去,微微有些驚訝:“那裝備......你早安排她在此埋伏了?”
“我不過是讓她在暗處偷拍幾個特寫,豐富日后的專訪。”汪霞略略有些委屈:“若不是突然冒出來的這些人,她不會自我暴露的!你想想,傅大師啊,哪家雜志社不想搶銷量!”
“那你就等著與傅師兄友盡吧!”程歡雪涼涼地撇撇嘴角。
“程歡雪,有你這么做朋友的嗎?”汪霞惱怒。
“那還能怎么辦?”程歡雪丟了個白眼,停頓了幾秒,才仗義地拍拍汪霞的肩:“想開點吧。傅師兄又不認識你的助理。就算認識,他也不能肯定人是你派的、消息是你走漏的!”
“會不認識嗎?去年還讓我的助理代表我專程赴M國,對他做了一個簡單的采訪。”汪霞瞪著程歡雪:“還有,你沒聽到他剛才的話嗎?那分明就是在怪怨我!”
“那你說怎么辦?”程歡雪好像一副完全事不關己漫不經心的態度:“事已至此,就當欠他一個人情,以后慢慢還唄!”
傅凌天又不是斤斤計較的人,汪霞自己嚇自己。
“人情是肯定欠下了。可人家一國際級別的大師,只怕就算負荊請罪了,別人也不一定給我還人情的機會!”汪霞嘆氣,似乎已經預見自己那期獨家專訪可能被設置的諸多門檻了。
人家傅大師差一點就直白地說了,當她是朋友才告訴她航班信息。人家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只想第一時間見到日思夜想的人,只想與念想中的人兒輕松相聚。捎上她,不過是不想給某人壓力。為了這一切,人家承諾給她一期獨家專訪,而且在這次專訪前,不接受任何媒體的采訪。
還有,卓有成績的傅大攝影師真是非常低調的神龍不見首尾般的人物,多年來只聞其名不見其人。媒體對他正兒八經的報道,好像就有自己的助理一年前的簡短采訪就沒有其他了。
傅師兄真是給了她好大的面子!
“不一定。”程歡雪四顧掃了一圈,眸光回到被圍得脫不開身的人身上:“也許,你幫他突圍,就能將功抵過了!”
“說得容易。”汪霞不屑地拉拉嘴角:“你自己瞧瞧那架勢,安保人員都擠不進去。”
汪霞無奈地嘆了口氣,隨即眼神一亮緊跟著那點亮光又熄滅了:“除非,除非現在出現一個比他更有名望的大人物!可是,你以為這是候機廳是群英聚會之地啊!”
程歡雪聳聳肩,用唇語對汪霞說:那你就自求多福吧......心里,卻在思量著怎樣順利把人接出來。
現在的媒體人,完全是不可得罪的人。否則,一篇匿名的不實報道,或者在謀篇如實的報道中斷章取義地截取那么一段引起歧義的話語加以宣傳,輕者可能會干擾你的生活,重者可能會令你名譽掃地,難以立足于社會。就算你多方努力,費盡心神最終澄清,也好運地追究了有關人員的責任,但損耗的時間,怎么都補不回來了。
“老婆,接人啊?”程歡雪嬌巧的雙肩還未落回原位,小蠻腰上就多了條堅實的手臂。
“你......”程歡雪用勁向后仰著,想要掙脫某人的桎梏。可那手臂,鑄鐵似的!
她就知道,若是某人認真計較,她根本就沒有與之抗衡的力道!
“接誰呢?”宋承懷輕輕一抬手,就溫柔地摘下程歡雪鼻梁上的寬邊墨鏡:“讓我也認識認識!”
“......”程歡雪怒瞪著雙眸,正要開口還擊,話還未出口,就聽有人興奮地驚叫:“哇,宋大設計師哇!”
不給人任何反應的機會,隨著咔嚓咔擦一陣聲響,眼前就只有白花花的一片閃光。
程歡雪下意識地抬抬手臂,虛擋了下那些刺眼的強光,心里不由哀嘆:這下好了,她也被圈進去了。解救師兄不成,自己也被包圍了。都拜她享譽全城的親親老公所賜!
好了,無法躲閃無法回避了。依某人的個性,沒有躲閃回避的余地了,也沒有躲閃回避的必要了。若她此刻或躲閃或回避,只怕某人會弄出些讓人無法想象的動靜。就像昨天,他正義言辭地說什么他是有太太的人。還有,他說那身衣服不舒服,就真當著她的面,不顧孟婷和小王在場,直接脫去了一身的臟衣服,弄個衣不蔽體。
他那樣說那樣做,為的,不過就是讓人知道他們親密的夫妻關系。
程歡雪突然覺得自己非常了解宋承懷。所以,她對自己說:此時的良策,并非與他對抗而是順從。徹底地順從得讓外人懷疑看到的是不過假象。
所以,程歡雪軟軟地垂下手臂的時候,臉上掛起的是溫順謙和的微笑,一如熒屏上的韓國女星,賢淑溫婉到無懈可擊。
只是,灌注了力量的纖腰,通過那條環繞得更加緊致的手臂,無聲地傳遞著抗拒的信息。
“宋大師,聽聞您三年前就已與愛人共赴婚姻殿堂。請問,這就是您一直保護著的夫人嗎?”
和剛才看到的那一幕一樣,無數的話筒瞬間遞到宋承懷的嘴邊,擠成一堆的記者們爭先恐后地提問,一個的聲音更比一個的聲音高。
“這位朋友,你前半句說得完全正確。”宋承懷將程歡雪更緊地攬進自己的懷里:“但后半句,完全錯誤。我家是我夫人保護我,沒有她,就沒有我這三年學習專研的清靜時光。所以,我能學有所成,都得益于我妻子對我的支持和保護;而我所有的成就,也都屬于我的妻子程歡雪!”
宋承懷發表宣言般抑揚頓挫地說完這幾句,對眾人微微一笑后,將柔得能滴水的眸光都灑到程歡雪烏黑的發頂。
程歡雪配合著,也在閃光燈中亮出一個柔和恭謙的淡笑。
宋承懷凝著程歡雪的那一抹淡笑,似情不自禁地將一極盡寵溺的吻輕落在程歡雪腮邊。
眾人嘖嘖的贊嘆聲中,程歡雪壓著聲音在宋承懷耳邊簡短警告:“別過分!”
“宋大師,您剛才說夫人名叫程歡雪,請問,夫人就是萬宇集團的CEO程歡雪小姐嗎?”一個女子舉著話題尖聲問,精明的眼神在宋承懷與程歡雪上身來回不著痕跡地掃著。
“這位小姐,”宋承懷清清嗓音,笑容可掬:“更正你的話:萬宇集團的CEO不是程歡雪小姐,而是宋承懷夫人程歡雪女士!所以......”
宋承懷頓了一下,老練地把控著現場的氣氛和節奏:“所以,你們說,是不是我夫人在保護我啊?!不過,我非常享受夫人對我的保護!”
配合這句話,宋承懷賣萌地將頭往程歡雪肩窩處拱了拱。
眾人大笑。與不遠之外另一個閃光燈包圍的圈遙相呼應。
“宋大師,您這是秀恩愛秀到機場了啊?”笑聲中,有人打趣。
“不是不是!”宋承懷擺著手否定:“我來接朋友,誰知他臨時改變行程沒有登機。我是真不知夫人也來接機的。不過,沒有那么多巧合的緣分,怎么能成為夫妻呢?你們說,對吧?”
眾人再次歡笑。
“擺脫他們。還有對面那一圈。別逼我用自己的方式。”程歡雪保持著得體的微笑偏頭靠近宋承懷的耳邊,用只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說。
而這情景落在外人眼里,盡是說不出的親密曖昧。
“遵命!”宋承懷含笑側目低聲應了一句,抬起頭面向眾人:“諸位,夫人保護了我多年。今天,大家能不能讓我也顯示下英雄氣概,保護夫人一回?”
說完,護住程歡雪舉步向前。
雖然閃光燈還在此起彼落、還有人仍然舉著話筒還在發問,但包圍圈明顯松散,宋承懷護住程歡雪,雖是不易,但也不是很難地擺脫了一眾舉著各種采訪器材的人。
“朋友們,讓一讓,讓一讓!”宋承懷將程歡雪護在懷里靠近傅凌天的包圍圈:“我和凌天兄是校友,我想,他更喜歡約定一個美妙的時間,與大家見面暢談!”
包圍圈從外到內慢慢有人轉身,給宋承懷夫婦讓出一條縫隙。
于是乎,被圍著的變一人為三人。三人都成了焦點。閃光燈晃得人睜不開眼。
“諸位諸位!”宋承懷側身護著程歡雪,并抬臂幫她遮擋著刺眼的強光:“夫人與凌天兄是朋友。我們夫婦還等著為凌天兄接風。大家另約時間如何?”
而這次,記者朋友并沒有買宋承懷的賬,鎂光燈仍舊閃個不停。七嘴八舌提出的問題,有涉及他們事業的、情感的、家庭的,好奇的范圍寬廣得出乎人的意料,也讓人無法回答。
三人耐心已耗盡。特別是宋承懷,雖是保持笑容,但眸色明顯冷了下來。回頭與傅凌天交換了下眼神后,兩人一左一右護著程歡雪擋開冰冷的器材開始往外擠。
他們在安保人員的接應下沖出接機大廳時,居然還有人追在后面問:你們二人如此護著程小姐,是不是三角戀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