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突如其來的信誓旦旦,蔣小花暗自嘲諷,不指望報恩,不添麻煩就行。
內心百感交集。雖說是個驗官,可也就說著好聽些,其他人依舊覺得你是仵作是賤籍。但凡有個大夫愿意替他看看也不至于這般。
“你回去多買些面粉,加板藍根和地骨皮各三錢。熱水煮沸泡澡,多泡些時辰。再買些糯米蒸熟,待溫度合適可以敷在身上。多用些糯米粥。這樣有個四五天就該可以了”
蔣小花從驗尸箱里找出紙筆準備寫上方子,可看著那只禿毛筆遲遲下不去手。心里默念,等會一定要去買支新筆回來,買貴的,買好的!
驗官顯然記得很用心,當即感恩戴德表示自己記住了,不用方子也可以。隨即歡天喜地的準備回去。
大約是想起還未介紹殮莊,生生停下腳步,簡單指了幾個地方。“西側那幾個房間是停放尸骨,蔣姑娘要的在第一個房間。原封不動放在那里,按城主吩咐妥善保存好。東側是休息室,蔣姑娘可以用第二個房間,早些木管家已經派人收拾過了。其他地方和尋常人家的無太大差別。蔣姑娘請隨意。在下先行一步。”
人影如風消失無影無蹤。此時偌大的殮莊只剩下蔣小花一人。
按著提示,正準備去西廂房看看尸骨。殮莊門口一襲黑衣吸引了她的注意。鄭琛煜黑衣裹身,長發用墨色發帶固定在頭頂,咋看之下不似前日那般陰沉,多了些少年氣。
“敢問鄭公子有何貴干。”蔣小花單刀直入,夾槍帶棒。
鄭琛煜也不惱,從容自如。“據說驗官病了,我來幫你做記錄。”
擦肩而過,等蔣小花回過神,只看見他的背影消失在西廂房門口。縈繞身側依舊是白芷清苦的氣息。臉上不自覺帶上一絲笑意。
房間整潔,角落里燃著皂角蒼術,墻上甚至還掛著罩衣,防止染上臟污。幾乎所有仵作用到的,一應俱全。蔣小花心里再次感嘆城主府的財大氣粗。
兩只棗木箱子,擺放在驗尸臺上。她并未著急打開,左右繞行上下打量一番。顯然箱子被仔細的擦拭過,不論是誰干的,反正很干凈就是了。連預想里的泥沙根本也不曾出現。
打開箱子,尸骸凌亂的擺放在內。一只裝著頭顱和四肢,另一只裝著軀干。不知是故意擺放借此想暗示什么還是單純的只是一只箱子放不下。
骨上倒是沾染些黃泥,但只有四肢和頭顱,軀干卻是干凈的。莫非是報案人在提醒我們埋尸地?
蔣小花雙手穩健的將尸骨從棗木箱內取出,開始拼接尸體骨骼。
“你可知道,人的骨骼分七層十四塊,各處骨骼在皮囊下是相連的。只是如今死的太久,皮囊已經爛沒了。”
說完打量一眼身旁,見鄭琛煜臉色未變,眼神專注落于尸骨之上,只得收起了恐嚇他的想法。
邊觀察顱骨邊喃喃自語。“顱骨粗大,顱底也大而粗糙。骨面凹凸,骨質較重,肌脊也十分明顯,前額骨傾斜度較大,眉間、眉弓突出明顯,眼眶較深,眶上緣較厚,顳骨乳突顯著,后緣較長,圍徑較大,顴骨高大,顴弓粗大。”
托著顱骨,踮腳放在鄭琛煜頭側,語氣陰惻。“這是一顆男人的顱骨。你看看和你像嗎?”
原想著這臉怎么也該有點變化。手上一空,顱骨已經被安放在驗尸臺上。“待在下百年之后,再麻煩請蔣姑娘好好看看像不像。”
一下子就覺得沒了玩鬧的興趣。蔣小花開始拼湊尸骨的軀干和骨盆。“骨盆外形狹小而高,骨盆壁肥厚,粗糙,骨質較重,前后狹窄,恥骨聯合狹長而高,恥骨弓角度較小,髖臼較大。這也是男人的。”
鄭琛煜也不問,只是安靜站在身側奮筆疾書。如果沒有一堆散著寒光的尸骨,這幅畫面也能稱的上紅袖添香。
蔣小花指著拼湊完成的尸骨,側身看著鄭琛煜,手指在尸骨上指指點點說道。
“死者男,根據顱骨縫隙愈合情況和牙齒磨損判斷年齡大約在四十歲歲上下。身高六尺左右。左手生六指,尸骨完整無缺失。左側肋骨有劃痕自上而下,懷疑死前被兇器刺中心臟,劃痕粗不平整,兇器表面粗糙,兇手高于死者。”
沒有聽見蔣小花繼續陳述尸骨情況,鄭琛煜下意識問了一句。“沒有了嗎?”
沒有了嗎?自己已經說得很多了好嗎。你收到的卷宗除了告訴你是個男的還說了什么!
蔣小花雙手環胸,白眼一翻,“已經比你之前的多了好嗎?我是仵作,又不是神仙。你找人弄個地窖,挖二尺深,長五尺寬二尺,多弄些木炭。問木槿要把紅傘,只要是紅的他肯定有。快些,等會太陽下山就要等明日了,準備好了喊我。”
脫下罩衣,趁鄭琛煜出聲前連蹦帶跳跑出房間。殊不知身后的黑眸此刻春水蕩漾,溫柔的不真切。
這番大動靜自然引得木槿前來,看著衙役揮舞鋤頭,問道。“準備在我這開荒啊,還是準備烤肉啊”
蔣小花點點頭,伸手拍了拍木槿肩膀。“廂房能不能不要放糖燒餅,冷了不好吃。我也給你弄個我的得意之作,烤人骨。保證香四溢。”
一旁木星淵控制不住抖了抖。挺好看的姑娘,說起話來怎么這般嚇人。當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很快東西都準備妥當。蔣小花吩咐衙役將碳倒滿地窖開始燃燒。雖看不見火,可溫度逐漸攀升,盞茶功夫地面滾燙通紅。
眼看時機成熟,蔣小花將手邊的烈酒和醋猛地潑進灼熱的地窖,發出次的一聲,大量白煙蒸騰而上。
“快,快,小心點丟進去。”
見尸骨置放完畢,又緊著張羅下一步。
“把那邊的席子蓋上去。”
眼見一切結束,蔣小花長舒一口氣,額上布滿汗珠。
“不能提前打開,開早了就不香了。”看著眾人面色迥異,蔣小花嬉皮笑臉跑去涼亭坐著喝茶吃點心。
鄭琛煜站在廊下,望著她的背影,俊眉擰成難看的八字。這般惡趣味,當真的是讓人捉摸不透意圖。
蔣小花睨了眼木槿手里的紅傘,嘖嘖出聲。“你就沒有看著不那么貴的紅傘嗎?這傘我用著心里不踏實。木管家替我尋把普通紅油傘就好。”
說完頭也不抬繼續吃點心。
木星淵沖木槿施一禮,匆忙離去。
眼下偌大的殮莊又只剩下他們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