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從荒涼的義莊回到熱鬧繁華的主大街。
臨近黃昏,街邊的攤販叫賣聲一句高過一句。都想著在夜幕徹底來臨之前,多賺些銀錢回家。
蔣小花呆愣坐在車上,耳邊回響著上車前慧雅的質(zhì)問。
“人都死成那樣了,你居然還想著賭約,你這女人怎么這樣。”
什么這樣那樣,總不能按死的慘狀來給案子排序破案吧。
紅潤的臉頰泛著死氣,周身氣壓低的仿佛鳥獸都觸之即死。
馬車搖晃著停在劉府大門,鄭琛煜眼瞧著蔣小花撩簾跳下車,猶如驚弓的鳥一般沖進劉府。
門房該是得了指示,并未對兩人有過阻攔,一路暢通。
從蔣小花兩人不打一聲招呼離開起,劉夫人就坐在正廳等著,沒去任何地方,心中忐忑。
尤其是俏紅回府告訴她,城主在城南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更是心如油烹。
滿腦子都是兒子元樂過往的種種。出生時的喜悅彷徨,生病時的焦灼無措……
回想起那第一聲娘親,心炸裂開的疼痛。
桌上的茶涼了換,換了涼,涼了再換。
她在賭,蔣小花還會不會回來,她的兒子還有沒有希望活下去。
終于看見黑著一張臉的蔣小花出現(xiàn)。她的心并沒有覺得輕松些許。
鄭琛煜心里暗道蔣小花氣勢洶洶的模樣像極了山間憤怒暴躁的野獸。
“劉夫人,我們開門見山,我也不想和您浪費唇舌說些有的沒的。”
坐在劉夫人對面的圈椅上,蔣小花一仰頭喝干了茶盞里的茶,又重重將杯子放回桌上,發(fā)出一聲悶響。
這聲音好似一把重錘將劉夫人三魂七魄都震得搖晃不止。喃喃道。“莫不是我兒元樂?”
因為木槿嚴令禁止外傳消息,所以俏紅只知道發(fā)現(xiàn)一具尸體,其余的一概不知。
未知的危險才最讓人恐懼,就比如蔣小花消失的這幾個時辰,她在腦海中設(shè)想過千百種情形,每一種對她都是凌遲的重刑。
“不是,但不保證下一個是不是。”蔣小花顯然帶著怒氣。
畢竟對于扒皮案她還沒有任何線索,的確不能斷言元樂是否安全。
挺直的腰背彎曲了,妝容緊致的臉掩蓋不住越來越難看的臉色,艱難的開口,薄唇輕啟。“蔣姑娘想問什么,就問吧。”
“劉老爺知道元樂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嗎?”
劉夫人那雙蜷在雙袖的手緊握著,指尖泛白,尖細的指甲也已經(jīng)深入皮囊,鮮紅的血從傷口溢出。
她不曾想蔣小花竟然問的如此直白不加掩飾,那種感覺就像被人剝光衣服丟在人群中,赤裸的坦誠。
她怔怔看著蔣小花,眼里帶著恨和恐懼。
嘴唇煽動卻發(fā)不出聲響。
手指輕敲桌面,鄭琛煜低頭品茶,面色如常。
那有節(jié)奏的敲擊聲仿佛死亡的倒計時,讓人忍不住肝顫。
“他不知道。”音調(diào)平穩(wěn),已經(jīng)聽不出情緒波動。
要是他知道,自己還怎么在劉府立足,估計早被那狼心狗肺的男人亂棍打死或者就是裝豬籠里沉塘了。
“我是家里的庶女,主母不壞,但也沒多好,所以我才做了劉英財?shù)睦m(xù)弦。我入府的時候,府里只有一個庶女,是周姨娘生的。原想著很快能生下嫡子的,可是兩年過去毫無所出。”
天已經(jīng)徹底黑透了,正廳里影影綽綽的燭火照不見劉夫人低垂的眸。
“后來我母親著急,找了個嬤嬤來身邊幫著調(diào)理身子,可依舊沒有任何用處。直到后來俏紅尋了女醫(yī),才知道問題并不在我。”
“元樂的父親是在(祈安寺)嗎?”
鄭琛煜很善于從細枝末節(jié)里找重點。聲音雖輕卻極有份量。
劉夫人臉色及其難看,更盛剛才。微不可見的點點頭,算是承認了。
天啊,居然去寺廟里坑和尚,罪過罪過啊。
微涼的手指輕輕彈了彈蔣小花的腦門,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鄭琛煜開口解釋道。“(祈安寺)邊上有些廂房租住給家室貧寒的讀書人。”
難怪,就劉英財那酒色掏空的身體連兒子都有不了,何況還是那么好看的兒子。
燭火搖曳,廳外風聲大作,吹得梅花落滿一地卻無人欣賞。
劉夫人忽得冷笑起來,眼中帶著癲狂。
“他也配,他怎么配!他是畜牲!”
嗯?不是應(yīng)該情意綿綿嗎?這是怎么了?
“是你和他合伙綁了元樂?”鄭琛煜再次開口,聲音陰沉的可怕。
很顯然他再一次找到了重點。
劉夫人低著的頭,終是抬了起來,她看著蔣小花眼里滿是乞求。
俏紅去了(祈安寺),告訴自己眼下那里已經(jīng)人去房空。
“當初府里周姨娘的孩子也不是劉英財?shù)摹V芤棠锖退逆邦^使計,假意綁了孩子,然后由她姘頭開口要贖金,兩人借此帶著孩子雙宿雙飛。可后來不知誰和劉英財透的風,帶著家丁去的時候,起了沖突,孩子和周姨娘一起掉下山崖,生不見人死不見尸。她姘頭則被劉英財亂棍打死。”
劉老爺怕是睡在青青大草原上,這綠的一片一片的。
“所以,你和那位也是用了這個手段?”
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都失敗一次了,還要再來一遍。腦子呢?!
“不是的,他和我說元樂是他的孩子,他定然不會傷害他,他只是想拿錢贖回他被賣掉的妹妹。”
劉夫人聲音越來越小,顯然她已經(jīng)從自己給自己編制的真愛夢境中清醒過來了。
可惜,為時已晚。
“告訴我他叫什么名字。他妹妹叫什么?”
這就解釋了馬車上的腳印了,多半就是這妹妹的。
“他是平泰縣來考鄉(xiāng)試的謝志用,那女子屬實不知叫什么,只知道他喊她瑩瑩妹妹。”
這那里是普通兄妹之間的稱呼啊。再強的女人也容易被感情沖昏頭腦。
該知道都知道了,蔣小花也不再多說什么。和鄭琛煜頭也不回的飛速離開。
乞求的話卡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來。
劉夫人無力的靠著圈椅,雙手捂著臉,嗚咽和淚水順著指縫滑落。
馬車一路飛馳,蔣小花良久不曾言語。
曾經(jīng)許諾要陪伴一生的人,在你最無助的時候納妾。你一心愛慕著的男人,從始至終對你只是欺騙,眼下連唯一的兒子也下落不明。
這劉夫人還真是悲劇。
馬車很快回到燈火輝煌的城主府。
“讓木槿快些喊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