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物便是女人間永遠都說不完的話題,不管年齡,無關位分,不分古今。
此時長寧宮中,季憫秋仍然被季婳惟留在了長寧宮中用膳。
兩人心情似乎都不很好,故而也沒有什么精神,草草的用了膳,兩人就著季憫秋身上的那件紫色白狐毛皮的披風說了起來。
“妹妹這件衣衫倒是精致,皇后娘娘對你們倒是大方,趕明兒個去榮興宮請安的時候,可得好好的謝謝皇后娘娘才是。”季婳惟看著那件披風,漂亮是漂亮,于她而言,卻是沒有什么威勢,倒不是她所喜歡的。
季憫秋愣了一會兒,她覺得這個話題真真是極不好答的,若是夸得皇后娘娘太過了,面前的季婳惟定是要不高興的,若是不夸,這傳出去,那可就悲摧了。
思前想后季憫秋便一筆帶過:“確是,皇后娘娘倒真真是極其寬宏大量又,端慧慈嫻,待我們這些下面的人確是很好。”
“哼,可恨盛瀅心,明知道我最是喜歡那匹彩錦貢品,卻偏偏仗著我被禁足,沒了與她斗爭的資格,這便橫刀奪了去。”季婳惟想到從秦皇后大宮女玉葉那里聽到的那些話,這心里頭就很有些難受,耐不住罵了一句。
季憫秋原本之前在秦皇后的貼身宮女玉葉前來發放的時候就知道季婳惟心中不快樂,只是,當時見得季婳惟竟然那般沒有眼色,當著秦皇后貼身大宮女的面就鬧起了。
情急之下,季憫秋這才冒著被秦皇后懷疑的風險及時的拉住了欲要鬧起事端的季婳惟。
沒想到,不過就是一匹布的事情,居然能讓這季婳惟惦記到這一會。
季憫秋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說,這到底這是季婳惟身為女人的她自大,自驕,自傲,但是本身就是她天生就那般小氣。
無論如何,這事已經在秦皇后那里走了過程,就該要將其放下了。
“不過就是一匹布的事情,待得姐姐出了禁足,再多的彩錦也會有的。”季憫秋嘆了一口氣,整個身體癱坐在了榻上,全身只覺得累,身心俱疲的感覺。
夜間,季憫秋在心若的伺候下沐浴洗漱換了衣物,享受著心若的按摩。
“主子覺得這力道如何,可還適中?”心若歪著頭問道。
“倒是辛苦你了,按得正舒服。”季憫秋微微抬起頭,輕輕的前后左右晃動了幾下,然后又躺了回去,繼續享受著。
“主子,您瞧您,這一日日的,如此辛苦勞累,何不歇一歇。”心若眼看著自家主子為了季淑儀娘娘的事情一日一日的到處跑著。
先是為了季淑娘娘打聽竹心小筑的事情,又有探尋盛貴儀娘娘的事情。
雖說來回都有軟轎,主子倒是累不著腳,但是,她就那般看著季憫秋與她們說著話,一句話掰成為三塊,轉三個彎,卻還是沒聽明白,這不是累心嗎,可惜,縱是主子這般掏心掏肺的為季淑儀娘娘打算,為她籌謀,她卻仍然不放心主子,這說話間,一口一個懷疑,一字一句的不相信。
“能歇嗎?一歇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被人一桶冷水從頭澆到腳了。只怕這還是輕的,在這皇宮里,若是再不小心些,丟了性命也是再尋常不過了,似那嶸懷宮中的綠蘭,前兒個不還是盛貴儀身旁最為得臉子的大宮女,這轉頭,便被推了出去,亂棍杖責而死,直接丟到了后山的亂葬崗,指不定這會子,都喂了野獸了。”
季憫秋閉著眼睛躺著,粉唇微動,聲音輕輕的。
心若也低了頭,小聲的附在季憫秋的耳邊:“主子這般為了淑儀娘娘,卻還要被她那樣的說,奴婢心里都為主子鳴不平。”
季憫秋倏忽間睜開了雙眼,看著心若,見心若的面上倒是并無異色,有的只是真的不平,季憫秋重新又閉上了雙眼。
心若這丫頭此時算是真正的融入了后宮生活了,只是……
想想,季憫秋便提點了心若幾句:“你這丫頭衷心為主是個好的,不過,這樣的話,萬不可經常掛在嘴邊,就算是噎也要半它們盡數噎回去。”
說著季憫秋,唇邊掛起一抹自嘲的笑容:“謹言慎行,方能掙扎求生。”只有到了一日,能夠成功的攀登到山頂,方能享受一覽眾山小的場面與氣勢。
“主子,奴婢以后會管住這張嘴的,只是……”心若有些心疼的看著季憫秋略顯得憔悴的臉。
主子這般的周旋在她們之間,每日里只怕要費上不少的心神吧。
季憫秋無力的嘆息一聲,看來有些事情有必要與心若說清楚了,否則,依著她這樣的性子,只怕還沒幫上自己,就先把她自己給搭上了。
“來,坐下吧,且先歇一歇。”季憫秋拉了心若的手坐下,又朝著房間外候著那人道:“銀珠,你且下去侯著,我要歇息一會兒,命如兒、意兒守著房門便好。”
“是,才人。”門外的宮女身子一矮便退了出去。
季憫秋聽著門簾外的動靜,這才翻了身子,看著心若:“今日的話,我只說一回,聽多聽少,是否聽懂,便全看你自己了。”
若是連自己這般明顯的點撥都聽不明白的話,那這心若,她日后只怕還是不太敢用的,空有一副忠心的心腸,卻沒有半點城府,裝不事,存不話,這以后,怕是要出大事的。
畢竟,她既然已經進宮,自然不可能永遠都這么低下任由他人宰割。
“是,主子,奴婢受領。”
季憫秋這才娓娓道來:“從前,我便聽過兩個梨的故事。”
心若仰起臉,盡管季憫秋只開了一個頭,她卻已經聽得十分的入味,一雙眼睛眨也不值得眨,生怕辜負了季憫秋的一番心意。
“準確的說,你家主子可不是隨處胡捏捏的,而是真實的聽過,還是實實在在發生在我的一個好朋友身上的。”
“小的時候,我那個朋友的媽媽,就是他的娘親,拿出了兩個梨子,一個大顏色黃澄澄的十分好看、一個小,似乎已經放得有些久了,蔫了。很明顯,這兩個梨,自然是大的那個好吃。”
季憫秋停頓一下,這當然不是發生在這里的,而是她在現代的時候聽他的男朋友趙華城親口說出來的。
遙遠的記憶中,一被打開掉,那些過往就如潮水般涌向她的腦海。
腦海中的那些記憶,漸漸的撥開迷霧變得清晰起來。
季憫秋還記得趙華城在講這個故事的時候,他們一起躺在寬大的席夢思床上,兩人手拉著手,趙華城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她每聽一回,都會心跳上一回。
趙華城的故事,季憫秋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當時趙華城是這般說的:媽媽將兩個梨放在茶幾上后,還十分嚴肅的告訴自己和弟弟,大的那個水分足,會比較甜,小的那個吃起來沒有水分,口感也不好。
弟弟小,自來受到家里人的寵愛,當下就當仁不讓的一把搶過了大的那個梨,這一回,媽媽卻沒有像以前那樣,而是伸手就拿過了,然后重新將它擺放在了茶幾之上。
接著,媽媽還語帶責備地看著:“你這樣做,你的眼里可還有哥哥嗎?”
弟弟被媽媽訓斥地低下了頭,心中無限的后悔,覺得自己辜負了媽媽的期望。
而這個時候,哥哥趙華城卻是十分懂事的說了:“媽媽,我吃那個小的吧,我長大了,好的要讓給弟弟吃!”
趙華城這樣的回答,自然逗得他的媽媽心里很是欣慰,唇角邊的笑意停都停不下來。
良久,他的媽媽對著小兒子道:“你看哥哥多愛你,這大大的黃黃的梨子是要給哥哥吃,相親相愛才是好兄弟。”
說著,媽媽便將大黃梨子遞給了趙華城,小的那一個給了弟弟,然后趁機教育道:
“好的東西只想到自己先享用,這個叫自私!”
心若認真的聽著季憫秋講故事,心里其實根本有些不懂,但是一直在十分認真的聽著。
“這其實并不是這個故事的結束。第二日,那個媽媽又拿了大梨子,仍舊像昨日那樣,但是這一次吃到黃燦燦的大梨子的卻是弟弟。”
“原因卻是因為哥哥的誠心不足。”季憫秋將身上長裙的褶皺撫平,喝了一口心若遞到唇邊的共水,這才道:“哥哥本來也是像上次那樣說的,但是,他的心思被他們的媽媽看穿了。于是他們的媽媽道:‘心花怒放把你出賣了,我看你已然把‘謙虛和禮讓’當成了你光明正大的欺負弟弟的工具。’”
“因為你知道謙讓會讓你得到表揚,并且會因此得到大梨子,所以,你這叫狡猾;另外,你明明想吃大梨子,但是,卻硬生生的裝出了一副謙虛和禮讓的樣子騙取你媽媽的歡心,這便是虛偽。所以,這一次為了懲罰你,你今天不能吃大梨子了”
“而弟弟已經意識到上次的錯誤,雖然他很想吃,但是他沒有一副以弱小者自居的樣子,所以這次的大梨就歸給弟弟吃,他可是進步了,應當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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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主子,這個梨真的有那么好吃嗎?”心若睜著大眼睛,看著季憫秋,一臉無辜的詢問。
季憫秋可以說她快要崩潰了嗎?這個婢女,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愚蠢。
其實,季憫秋之所以會跟心若講之前她聽過的這個關于大梨子的故事,原因在于,在這宮里,所有的生存法則,卻要完全與之相反。
“不爭亦是爭,爭自然還是爭。”季憫秋聲音冷冷淡淡,眸色深沉,看向窗外無邊的黑暗。
那里的星空閃爍,偶爾有幾顆星星掛在柳梢枝頭,遠遠的射出微弱的光芒。
“這個所謂的后宮于我而言,根本沒有什么上中下的等級劃分,大家都是平等的,誰又有義務一定要對誰謙虛禮讓呢,就算是每日里面對著別人,笑得臉上都開了花,但是那又豈是發自內心的和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