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雨,柳揚絲,趙菲兒不知身在夢中,依稀又回到冷香院,依然是寂寥對殘春,雨絲隨風撲面,亂花紛飛過鞦韆。她正佇立傷感無限,竇建安手握皮鞭,獰笑著朝她走來,罵道:“賤婦,你怎還沒死?非得本候親自動手送你去黃泉嗎?”
趙菲兒一見他,驀然勾起前恨新仇,氣憤填膺,從隨身帶著的藥箱夾層中抽出毒匕,直衝向他:“我與你夫妻一場,你嫌我棄我倒也罷了,卻不肯罷手地坑我騙我害我殺我,如此絕情無義的男子,今日該由我送你入黃泉。”
“哼!不自量力的蠢婦,你殺得了本候嗎?”竇建安將鞭子一甩,邪惡地揚起濃眉,露出、淫、邪的笑容,鞭梢捲住趙菲兒的手,朝身前一拉,趙菲兒不由自主落進他懷中,他一把奪過她手中毒匕,俯下頭來親吻她,“如花美人,就這麼死了豈不可惜?本候豈會如此輕易放過你?”
“你這個惡魔,”趙菲兒大驚失色,左躲右閃地避開他,舉起雙手捶打他的胸口,他卻張狂地脫掉她的衣衫,大手肆意在她身上處處傷痕遊移,令她渾身如被撕裂般疼痛不已,她難以忍受地大哭起來,“你還嫌害我不夠嗎?不許你這樣待我,你再胡作非爲,我就咬舌自盡。”
“菲兒,你怎麼啦?做噩夢了是嗎?是朕啊!”趙菲兒正在拼死抵抗竇建安,猛聽到劉晉的呼喚,她狐疑擡起頭,淚光閃爍中浮出劉晉的臉,他著急地望著她,“你忍著點,朕正替你上藥,你怎渾身這麼燙?發高燒了?”
趙菲兒見到劉晉,心裡一緊,想起他說的話,字字傷人,心如針扎,疼痛不已,淚水更是紛紛墜落,掙扎著拉住他的手,傷心欲絕地哭泣:“誰都可以譏笑我辱罵我指責我唾棄我,唯獨你不能,我是冤屈的!”她說畢,覺五內俱焚,喉頭一甜,哇地吐出一口鮮血,霎時人事不知。
風刀霜劍嚴相逼,盈盈嬌質豈堪敵?一朝飄零隨流水,愛恨皆拋任風雨。
遊絲無力春已盡,落絮殘花誰憐惜?歡、愛如煙心事休,悽風苦雨無所依。
趙菲兒不知昏睡了多久,一覺醒來渾身乏力,腹中咕咕作響
,飢餓難耐,口乾舌燥,惺忪睜開眼來,卻見榻前和衣俯臥一男,鬢黑如絲,劍眉微蹙,高挺的鼻樑下薄脣微張,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卻熟睡正酣。
趙菲兒錯眼間,有一霎那的恍惚,竟覺此男容貌好似竇建安,頓如見蛇蠍般,抽身朝後便退,卻牽動傷勢,忍不住痛呼一聲,冷汗涔涔而出。
“你醒啦?”男子擡頭睜眼,露出驚喜的笑容,明亮的雙眸盛滿關愛,一眨不眨看著趙菲兒,擡手撫摸她的額頭,自言自語,“終於退燒了!瞧你,出了這麼多汗。”他取過錦帕,愛憐地替她拭去額頭汗珠。
“陛下!”趙菲兒眨眨眼,終於看清眼前之人,哪是竇建安,而是漢皇劉晉,他的笑容很溫煦好看,讓人感覺如沐春風。她定神垂下長睫,想起他戲謔的笑容和傷人的言辭,將剎那的失神和心動藏入心底,低問,“你怎在此?”
“你昏睡了三日,一直未醒,朕得到消息,心裡著急,就過來看望你。”劉晉起身,替她仔細掖緊被角,一臉關切,“你出了這麼多汗,別亂動,仔細感了風寒。”
“多謝陛下關心,賤妾既已甦醒,豈敢再勞動陛下,請陛下早些回去。“趙菲兒擺出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麪孔,不客氣地下逐客令。
劉晉一愣,旋即將臉一板,生氣道:“你是什麼態度,朕就這麼不招你待見?“
“賤妾豈敢不待見陛下?只是陛下日理萬機,操勞國事,豈能將寶貴的時間,浪費到賤妾身上,惹人詬病?“趙菲兒的藉口找得雖冠冕堂皇,卻很牽強。
劉晉順坡就驢,厚著臉釋然一笑,反問趙菲兒:“難道你不知,此時已是三更,外面更深露重,夜黑風高,你叫朕怎麼離開?對了,你昏睡數日,醒來定已腹飢,朕命人送入爲你預備好的羹食,以飽口腹。”他一拍掌,外面應聲而入一名小宦,恭敬地送上羹食,劉晉取過來,命之退下。
一股清香撲鼻而來,趙菲兒暗吞口水,看清劉晉端著的翠玉碗裡盛著豆粒大的碧綠小蓮蓬,煞是可愛,惹人食指大動。她好奇心大起:“如今正是春時,哪裡來的蓮蓬?”
劉晉得意地低笑,舀起一勺小蓮蓬,送至趙菲兒的脣邊:“朕聽聞,荷葉有活血去淤消腫的作用,特命人尋來,做成這碧荷羹,讓你嚐嚐。來,乖乖張嘴!”
趙菲兒怔怔擡眼,與他目光交接,看清他眼中露出發自靈魂深處的真誠憐惜,竟鬼使神差地張開嘴,讓甘美清香的碧荷羹滑入口中,不禁流下兩行清淚。
她可以忍受他的惡意嘲諷,他的粗暴懲罰,卻受不了他此刻的殷勤小意,對他的成見在慢慢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感動,悄然低語:“賤妾蒲柳陋質,豈能承陛下濃恩厚寵?”
“朕相信你。”短短四個字,劉晉說得斬釘截鐵,趙菲兒聽得百感交集,她正感動得一塌糊塗,劉晉又喂她吃下一些碧荷羹,慢悠悠說出一句話來,“你的眼神,總盛著濃得化不開的愁,叫人見了好不憐惜。朕從第一眼見到你,就想將你摟在懷中,一輩子呵護你照顧你憐愛你,再不放手。”
“咳咳……”趙菲兒被他恰是時機的表白害得嗆住,輕咳不已。劉晉慌了手腳,趕緊放下碗,扶她起來,替她拍撫後背,反而牽動她的傷勢,她蹙緊眉頭,身子不勝其疼地簌簌發抖。
劉晉見狀,更添憐惜,不知如何對她才能表白心意,索性側身靠坐於牀頭,將她摟在懷中讓她倚靠,不敢稍動一分,暗暗自責不已。待她疼痛鬆了些,掙扎欲離開他的懷抱,他摟緊她,俯頭於她耳畔,低聲命令:“不許動,不然傷勢又會牽動疼痛許久。朕亦睏倦,再過一個時辰,朕就得上朝理事,就這樣睡吧!”
趙菲兒聞言,只好在他懷中瞑目休息。不多時,劉晉已睡著,她卻睜大雙眸,了無睡意,傾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暗思他如今待她真心許多,言語不再戲謔譏諷,一舉一動雖與她親密異常,亦不爲狎暱調戲,不知他爲何會轉變如此快。她突然回想起夢境中見過他,對他說過幾句心裡話,難道當時她沒在做夢?她真的對他說了那些話?爲何她唯獨受不了他譏笑奚辱?因爲他就是那個銅麪人,在她心深處,已經烙下他的印記。她的臉頰悄然發燙,將頭深埋他懷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