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開在雪地上,雪亮的燈光把黑夜照穿了兩個窟窿。
恒軍坐在車里,一面向手上呵氣,一面想著,回去了要怎么交待。
那個農婦說,莫大夫跟著幾個不認識的人去了哈爾濱,還要幾天后才能回來。問她是什么樣的人,也只能說出,是中國人,什么年紀的都有,看樣子確實是做買賣的,而且,還帶著一個少年,一個和他的小徒弟,年紀相仿的少年。
恒軍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不知為什么,覺得有些凄涼。
自己的地位,甚至還不如一個救回了卓婭的陌生孩子,也就更不如卓婭,甚至不如瓦列里婭。
車轉了個彎。
恒軍閉著眼睛,聽著車輪聲與雪摩擦的聲音,腦海里,蹦出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
開車的小老頭抽起了煙來,還在嗓子里咕嚕咕嚕地抱怨了幾句。
差點忘了,我比他還是要強,至少,不用一有事情就駕著車子到處亂跑。
恒軍這樣想著,忽然覺得心里平衡了些。
一個小時以后。
大門開了,房子里也走出人來,管家親自跑過來拉開了車門,當只看到恒軍一個人的時候,表情發生了些微妙的變化。
于是又是一番漫長而枯燥的解釋。
最后的決定是,已經不早了,大家都去睡覺,而恒軍得去看看那個生了怪病的少年怎么樣了,理由是,只有他懂得漢語。
可是恒軍何嘗不明白,他們都在害怕,少年得的是猩紅熱,或者,至少是類似可怕的傳染病。
一步步走在樓梯上,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廢物。
廊燈還留著,在這里,走廊里的燈是徹夜不熄的。恒軍來到風兒的門口,試探著敲了兩下,然后就走了進去。
還在沉睡中。
也不知道是誰,把被子拉得這樣高,都蓋住了他的嘴了。恒軍有些不忍,伸出手去,給他把被子往下扯了扯。
可是,自己的袖子被抓住了。本小說由可欣文學網網友布
恒軍的眼睛睜大了:“你,你醒了?”
床上的少年,緩緩睜開了眼睛,朝恒軍淡淡地微笑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恒軍的幻覺…似乎,似乎這少年的模樣,有些不一樣了。
說不出哪里不一樣,還是那張臉,那身睡衣,可是…可是他的全身,正散發著一種令人不安的氣息。
危險的氣息。
“小風,好點了么。”恒軍試探著問,試圖把袖子從他手里抽出來。
“好多了。”少年說著,忽然坐了起來。
恒軍吃了一驚。
他臉上,竟沒有一絲病容。
難道…是裝病?
“你在害怕么?”少年笑了,笑容里,帶了點戲謔的味道。
“你,你的聲音…好像和白天不一樣了!”恒軍叫起來。
“是么,”少年邪邪地笑了,“好聽么?”
“好聽…啊——”
“別緊張,來,再過來一點。”
“你…你要干什么啊?!”
“你猜猜。”
恒軍嚇呆了。
這…這難道就是老人們常說的…鬼上身么?
少年很輕松地就把他拉上了床來,然后把他按倒在了床上。未等恒軍反應過來,自己的腰帶就被人解開了。
雖然這是很荒誕的…可是現在的狀況,讓人不得不往歪了想!恒軍終于忍不住叫喚起來:“你瘋了?!我是男的!”
少年似乎一點也不為這個原因所困擾:“可是,現在這里只有你。”
恒軍試圖把自己身上的人摔到地上去,可是,無論怎么用力,身體都被死死地壓著,動彈不得。
這單薄的少年,竟似乎有千斤重!
“救…救——唔…”
“再不聽話,塞上的,可不止是嘴了哦。”
恒軍驚恐地睜大了雙眼。
這到底…是怎么一件可怕的事情啊…
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是,可是…身體在本能的恐懼和抵觸。
門,忽然傳來“咔噠”一聲輕響。
恒軍一度以為有人來了,直到他用眼睛的余光看見,少年緩緩放下了右手。
右手的小指甲,是黑色的。
這少年…用手凌空揮了一下…就把門鎖上了!!
天啊!救命!鬼!這是鬼!!
“這樣,就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了。”少年陰陰地笑起來。
恒軍抖得更加厲害了。
“聽話,”少年冰涼的手指,在剝去他的衣服,“會很痛的哦,但是,你要好好感受,因為過了今晚,你就再也不知道什么是痛了。”
冷汗,從恒軍的背上沁了出來,也從額頭上冒了出來,嘩嘩地往下淌,差點進了眼睛里去。
“想不想說點什么,”少年趴在了他已經赤著身體上,戲謔地在他耳邊吹著氣,然后取下了塞在他嘴里的毛巾。
恒軍已經不知道該怎么做了,情急之下,人自衛的本能促使他做了一件非常英明的事情。
他咬住了少年的手。
確切的說,是少年的右手小指。
少年的瞳孔驟然收縮。
有事發生了。
恒軍驚恐地張開了嘴,少年的指頭,從他的嘴里滑落了。
小指的皮肉上,只有一個淡淡的紅色血痕,但指甲上,忽然出現了一個圖案。
一個小小的,玫瑰的圖案。
黑色玫瑰。
房間里的燈光,不知何時,黯淡了下去。
墻壁,床頭,柜子…一切可以看到的地方,都忽然裂開了縫,縫隙里,長出了無數黑色的藤蔓。
恒軍驚恐地盯著這一幕,覺得自己陷進了一個深深的噩夢里。
藤蔓很快開出了花朵,黑色的,妖冶的花朵。
可是,它們是假的。
紙花,全部都是紙做成的,而且,是很精致的黑色光面紙…
花在凋謝,飛快地凋謝,整個從生到死的過程,似乎只有人眨眼的瞬間。凋零的花瓣,堆積在了地上,很快匯聚成了一個小小的湖泊。
湖泊凝固起來,就變成了…
一個人。
恒軍驚恐地大叫了一聲,然后失去了知覺。
床上,少年還維持著自己俯臥的姿勢,似乎還在艱難的喘息。
堆在地上的黑色紙屑凝成的那個人,很快站了起來,然后發出了“嘎嘎”的尖銳笑聲。
“小寵物,你還好嗎?”黑禮帽干笑著,似乎很高興能在這里看到風兒。
“你來做什么。”
“嘿嘿,我當然是來救你的呀!小寵物!”
“閉嘴。”
“啊呀,真是不客氣呀,不過,這是個好兆頭,說明你不拿我當外人呢。”
風兒緊咬著唇,從床上支撐起身體來:“你是怎么來的…”
“啊呀啊呀,明明是你叫的我,還問我怎么來的…嘿嘿,小寵物,你在害羞啊。”黑禮帽拍著巴掌,很不客氣地在床上坐下了,離風兒只有一只胳膊的距離,“噢,看來你自己不知道啊,你的小指,對了,就是這個,指甲里面藏了我給你的信物哦。”
“信物…”風兒的腦海里,忽然閃過黑禮帽向自己扔出紙花的那個瞬間。
可是…花不是在莫名那里么?什么時候,什么時候進到了我的指甲里?!
“哈哈,這可不是我放的哦,估計是你的主人想把你轉讓給我了,哈哈!”
風兒的頭疼得快要裂開。
名…是名放進去的么?什么時候…為什么不告訴我…
“怎么樣,很難忍吧?”黑禮帽湊上去,黑黑的帽沿幾乎碰到風兒的臉,“要不,我來代替你的主人,幫幫你吧。”
“用不著。”風兒冷冷道,把身體往后挪了挪。
“哇呀呀,小寵物害羞起來真可愛呀!”黑禮帽靠得越來越近了,“很想要吧?想到連人類都要了…哈哈,我倒想問問,要了以后呢?為了不暴露身份,處理掉?”
風兒低著頭,一聲不響。
黑禮帽剛要再調侃幾句,忽然被風兒撲倒在了床上。
結果兩個人都愣住了。
風兒的臉已近漲得血紅,眼睛里也充了血,像極了某種嗜血的動物。然而更可怕的,卻是自己身下的人。
黑色的大衣下面,沒有帶著溫度和血肉的身體。
只有一塊木頭。
他不是生命體,而是…一個木偶。
“嘿嘿,怎么了,沒興趣了啊?”黑禮帽居然還笑得出來。
風兒放開了他,自己癱坐在了床上。
“唉…木偶就是這一點不好,想做什么都做不了。”黑禮帽很優雅地把自己的大衣扣上了,“不過,至少,我可以幫你給他傳個話啊。”
風兒驀地抬頭。
“嘿嘿,不信?”黑禮帽又一次“嘎嘎”干笑了起來,伸出了自己光滑的、酷似人類的手。
妖冶的黑色指甲,在空中晃了晃,然后指縫之間,出現了一朵黑色的玫瑰。
紙做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