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服中國人。”
“殺光中國人。”
石井掃視了一眼處于極度仇恨的士兵一眼,他的一番話使得臺下的士兵情緒激憤,面對黑壓壓的憤恨中的士兵,他看到那些持著槍,穿著白衣服的罪惡之師殘酷而冷漠的面孔,仇恨和兇殘的目光包容了一切罪惡的根源,他很明白,他的目的達到了,他繼續說下去:“我們的戰無不勝的軍隊正在大踏步地向各個戰區推進,中國、越南、緬甸、朝鮮等亞洲國家已經完全在日本軍隊的控制之下。假以時日,大日本皇軍就會在聯合國以征服者的姿態,大言不慚地說:世界屬于大日本帝國。士兵們,為了這一天的早日到來,我要求你們化悲痛為力量,堅守崗位,努力做好本職工作。”
不知為什么,石井的講話并沒有引來掌聲和歡呼聲,零星的發泄和怨恨使人感到石井是那么的孤單和無助。
橫路順男很傷感,櫻子的死使他心灰意冷:“只可惜我們殺得太少了,否則櫻子也不會死得這么慘。”
在一邊的江上秀樹聽著橫路順男的話很不順耳,不冷不熱地說:“你嫌殺的少,幾十萬,幾百萬甚至幾千萬的生命都喪生在我們日本士兵的刀槍下,再說櫻子的死也不能算在中國人的賬上,這和中國人沒有一點兒的關系,是你的責任,為什么要讓櫻子到這種危險的地方來?”
貞澤雄沒有忘記要安慰好友,一邊扶著橫路順男,一邊平靜地勸導著:“橫路君,節哀順變吧,走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橫路順男的樣子很悲傷,臉上的淚水也沒心思去擦,顫抖著說:“我真后悔呀。”
貞澤雄的心情也很沉重,點點頭表示頗有同感:“只是你的運氣不好,誰會想到病菌會傳染給櫻子。唉,再也看不到櫻子小姐無憂無慮的樣子啦。”
江上秀樹攙扶著橫路順男的妻子,在一邊輕聲說:“都是命運的安排,這種被禁止的細菌試驗也只有我們日本人做,怨誰呢?”
貞澤雄瞪了江上秀樹一眼,對橫路順男說:“該詛咒的應該是這場該死的戰爭,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只是一些被人推來推去的被利用者。”
橫路順男心里很煩,說話自然要重一些:“那些全他媽的是借口,別騙自己了。”
江上秀樹以為自己惹了麻煩,故作呆傻地說:“啊,我們不說這些了,嫂子也累了,橫路君,我看你們夫妻倆還是回去好好休息吧。”
舞臺上擺著死者的照片,這些人是從這里調走的五個軍官和七名士兵,他們在太平洋戰場中戰死了,石井決定利用這種特殊的事件給部下打氣壯膽,治喪人特意為這些人的骨灰壇擺上了幾束鮮花。
每個班都派來了代表參加這次不同尋常的葬禮,高等軍官食堂的伙夫由于離六十三棟大禮堂近,聽說日本人在這里開追悼會,便乘機躲到一邊看熱鬧。
橫路順男也在家里開了一個小型的悼念會,來的都是他的同行和好友。
橫路順男和他悲哀中的妻子到櫻子的靈前做最后的告別,望著櫻子生前照的睜著一雙美麗的眼睛,紅潤的臉蛋露出天真純潔好奇的神情的照片,心情十分沉重,這么可愛的姑娘,一眨眼的時間就永遠地離開了他們。橫路順男揪心地難受,痛哭得泣不成聲,冤屈得跪在櫻子的遺像前哭天喊地,好像這一切本不該發生在她的身上,這一切的不幸本該發生在東亞人身上,然而愛女卻變成了一堆骨灰,被無情地裝進那個不透一絲風,見不到陽光的黑暗之中。
“櫻子,你怎么這樣狠心丟下母親一甩手就走了呢,櫻子,再和媽媽說說話行嗎?櫻子,我可憐的孩子……”悲哀的母親一聲聲呼喚著女兒的名字,似乎要喚醒她,又怕驚醒她的美夢似的。離去了,離去了,一個天真無邪的鮮活的生命離去了,只留下對這罪惡的世界無言的控訴。
橫路順男雖不是一個硬漢卻也見慣了血,摸慣了人的尸體,他干號了幾聲便打住了哭聲,愛女的離去并沒有喚醒他的良知,他只想到愛女的死跟他沒有一點兒的聯系,這根本不是他的錯。如果沒有這場戰爭,如果中國人不來反抗,現在的情景決不會這樣的,那樣女兒也就不會無辜地被感染上病菌了。橫路順男揉了揉發澀的眼睛,暗暗下定決心:我要用更多人的生命來補償女兒的死。
與此同時,大禮堂里的追悼會也接近了尾聲,石井向因為戰死和被細菌感染致死而情緒低落的士兵講道:“對在太平洋戰場戰死的英雄,在這里被細菌感染而殉職的山田紀夫博士,以及可愛的櫻子的死,我表示真摯的沉痛的哀悼,他們是為了東亞圣戰,為了大日本帝國的利益而死的,這是值得我們每一個人驕傲的。戰爭不只是屠殺敵人,有時也需要我們付出一點兒代價的。士兵們,我們的目標不只是東三省,你們看到了,我們有足夠的兵力占據全中國,同時也有足夠的兵力向世界的每個角落發起攻擊,包括美國和俄國這樣的強國,我們做到了,并且正在繼續做……”
石井的語氣帶著一種狂妄的情緒,當他發現臺下仍有家屬在哭泣,仍有士兵情緒低落時,他將聲音提高了,宣布道:“下面閱兵開始……”
日本戰機轟鳴著從頭頂一批批地飛過,那尖嘯的轟鳴聲震耳欲聾,每當一批戰機通過,都引來士兵們一陣狂熱的歡呼聲,全副武裝的日本士兵也很快擺成一個個方隊。
一隊隊的日本士兵方隊從花包前,從石井面前一隊接一隊地雄糾糾、氣昂昂地走過去,那嘶啞的口號聲,那動地的腳步聲依舊使人膽寒,伙夫付有濱卻看到那些日本士兵的表情一反常態的現出委靡不振的神情,那愁緒,那無奈,一覽無遺地表現出來。
廚師付有賓忍不住小聲地問身邊的另一個叫李卓霜的伙夫。“你說這派出的五個中佐、少佐都死了,當兵的死得不是更多嗎?”
李卓霜臉上露出喜悅,沒有思索便回答道:“這還用說,反正少不了就是了,看這架式小日本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李卓霜又問道:“你說這日本人什么時候能從這兒滾回去?”
“誰能說得準呢。”付有濱回答著,繼而接著說:“也許快了,唉,真盼那一天啊。”說完便再不言語,雙眼死死盯住那些從前面不遠處走過的日本士兵方隊。
看了有一陣時間了。李卓霜用手指著前面通過的日本士兵方陣,疑惑地說:“我怎么琢磨怎么不對勁,哪來這么多鬼子呀?”
付有濱捅捅身邊的李卓霜,接著說:“卓霜你猜怎么著,我認真看了半天,總算讓我看出了其中的破綻。石井這老小子真鬼呀,讓小鬼子們從這里到東村來回地轉圈兒玩,你看,那不是東井正壽、福田那些惡鬼嗎?他們從我眼前都經過兩次了。”
李卓霜睜大了眼睛,似信非信地盯著方陣里的每一個士兵,果不其然,一個小時過后,東井正壽、福田所在的方隊果然又出現在眼前,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這些日本兵在虛張聲勢。石井這只老狐貍,從那些日本士兵到軍官,從那些文職軍人到那些穿白大褂的所謂軍醫,還有那些空軍地勤人員都填充到方隊里來麻痹善良的中國人。他也覺察到這座食人魔窟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但是這些惡魔仍期望用垂死的掙扎繼續制造血腥和死亡,他也明白,在經歷了長達十幾年的浩劫,中華母親的勃勃生機已顯現出來,他心里已經沒有了恐懼,也不再無奈地忍受著,激動地對付有濱說:“這一切都是騙人的,有濱,停機坪上的上百架飛機也可能有假,乘這機會咱倆不如偷偷地去看看。”
付有濱只顧盯著日本士兵的方陣看,沒顧上回答李卓霜。
李卓霜也不再吱聲,長期以來對日本人在這里的所見所聞一直籠罩著他的心,這怎能不讓他恨之入骨,面前走過的日本士兵哪一個手上沒有沾過中國人的鮮血?看到這些魔鬼似的日本士兵,他心里就覺得不是滋味,一邊在打敗仗,一邊又在這里耀武揚威,實際上是做給中國人看的,所謂的“大東亞圣戰”當然是要失敗的,日本軍隊就要垮臺了,這是可以看出來的。沉思了一陣兒,李卓霜心情復雜地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對正在盯著日本士兵方陣的付有濱說:“走吧,到停機坪那邊看看去。”
“等等。”付有濱的眼睛依舊盯住日本士兵方隊。
“這些惡魔有什么好看的?”李卓霜不耐煩地小聲說:“愿看你自己看,我走啦。”
“別,別,等我一下。”付有濱一把拉住李卓霜,肯定地說:“原來小鬼子在擺陣,我覺著這里沒有這么多兵,方隊已走了好幾個小時也不見尾兒,原來這里真有貓膩呀。”
李卓霜把眼睛睜大,他聽付有濱說過日本士兵的方陣有可疑之處,卻什么也沒有看出來,沒好氣地說:“發什么神經,算了,走吧,你不去我可真去啦。”
付有濱猶豫起來,說道:“很危險的,鬼子看得很嚴。”
李卓霜很執著地拉著付有濱的手。“遠遠的看一眼就行。”
付有濱想了想,下決心地說:“走,豁出去啦。”
付有濱和李卓霜小心翼翼地繞開參加追悼會的人,七拐八繞地來到停放飛機的停機場附近,緊張地朝四周張望了一番,奇怪的是這里沒有一個日本士兵,兩人互相望了一眼,一齊松了口氣,但見數十架銀灰色的戰斗機排成兩排停在那里,在陽光的反射下發出刺眼的光芒。兩人心里直納悶,知道航空班只有十一架飛機,怎么冷不丁增加了這么多呢?這更引起了兩人的好奇,但還是不敢大意,李卓霜低頭找到一塊石頭,把手舉起來,用力拋到停靠在機場邊一架飛機機體上,一聲沉悶的聲音傳來,不像擊在金屬上的聲音,而且半天也沒見到一個人,兩人不由得同時舒了口氣。李卓霜看了看付有濱,壯起膽子說:“你先在這兒待著,我過去看看,萬一我被小鬼子發現了,你趕緊離開這里。”
“不,還是我去吧。”付有濱也不是孬種,他一把拉住李卓霜,說道:“但愿不會出事。”
“別爭了,我就一個人無牽無掛的。”李卓霜堅持著,起身就往停機場走去。
李卓霜一邊向周圍張望,一邊快速地靠近離他最近的一架飛機,來到飛機跟前,怎么看怎么和真的飛機沒有什么區別,他還不死心,伸出右手便向飛機上敲去。“不對勁呀。”李卓霜感覺飛機發出的聲音不對,又用手摸了摸飛機,他更糊涂了,飛機表面被陽光照射的溫度也不是這樣的呀,他狠狠地一咬牙就抓住一個縫隙使勁扳動著。好家伙,飛機竟被他掰下一塊來,拿到眼前一看竟是一塊紙盒,他恍然大悟,但他還不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又走到一架飛機旁,握緊拳頭用力向飛機腹下擊去,只聽撲的一聲,飛機立時現出一個碗口大的窟窿。見此李卓霜心里暗笑:“這小鬼子真夠陰損的,為了虛張聲勢擺出這些飛機模型來顯示力量的強大,實則是用來迷惑中國人的。”
李卓霜不敢再停留下去,趕緊跑到付有濱所在的地方,拉起付有濱就跑。
付有濱一邊稀里糊涂地跟著李卓霜慌慌張張地往回跑,一邊著急地問:“怎么樣,發現什么貓膩了嗎?”
李卓霜臉上露出嘲笑的神情,譏諷地說:“石井老小子真是詭計多端哪,你猜那些飛機……”
付有濱正聽著呢,李卓霜卻不往下說了,急得他摸不著南北,干脆停下腳步,疑惑地問道:“那些飛機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你倒是往下說呀。”
“那些飛機只是一個個模型而已,都是用紙盒子拼湊起來欺騙中國人的。”李卓霜微笑著說:“看來小鬼子真要完蛋了。”
付有濱還有些不解,有點兒不相信地說:“可是我確實看到那些飛機都閃著銀色的光芒,你是不是看錯了。”
李卓霜怕被人發現,拉著付有濱邊走邊說:“一開始我也以為我的眼睛有毛病呢,你猜怎么樣,第一架飛機我掰下一塊紙盒子來,第二架飛機我只是一拳就砸出一個窟窿來。我告訴你吧,這些飛機全是紙盒子做的模型。”
“啊,原來是這樣。”付有濱恍然大悟,小聲地對李卓霜說:“看來這苦日子咱們是快熬到頭了。”
李卓霜對于今天的冒險行動感到自豪,臉上流露出少見的薇笑,解恨地說:“盼了十幾年了,終于盼到小鬼子就要滾回日本去了。”
“是啊,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