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臨近黃昏的時候,爺爺帶著我去唐麗大媽那里打針,順便還帶上白娃娃,爺爺說要讓他熟悉一下村里的環(huán)境。
我感冒的不算厲害,就是頭有一點沉,倒是水痘比較害人,弄得我渾身發(fā)癢,又穿的厚,伸手都撓不著。爺爺給白娃娃裹了一件我去年的厚棉衣,戴了一頂絨帽,全是大紅色,很喜慶的樣子,他也瘦弱,乍一看上去很像女孩子。
我們在唐麗大媽的門診處等了十幾分鐘。唐麗大媽是村里唯一一個正式的醫(yī)生,中年婦女,我們這個年紀(jì)的孩子都親切的稱她為唐麗大媽。
唐麗大媽的門診建在文化宮里,她從家走到這里常需要二十多分鐘。門診里只有她的兒子,一個比我大五歲的小哥哥,他看見白娃娃以后很歡喜,問爺爺這是誰家的丫頭,我當(dāng)時一下笑出來,正巧看見白娃娃一臉的嫌棄。
爺爺也笑,說:“還真的像個丫頭。”接著白娃娃把帽檐拉得更低了,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一定比剛才還遭。
那小哥哥聽出爺爺話中的意思,一驚,道:“是個兒子?”然后跑過去扯了一把白娃娃的帽檐,“是兒子怎么穿成這樣?”
我解釋到:“爺爺家沒男孩的衣服,他穿的是我的。”
小哥哥一把把帽子扯下來,忽驚:“媽呀!爺爺他是誰呀?”
爺爺看看白娃娃,又看看我,說還沒問過。這時候白娃娃把帽子搶回來,手指放在唇邊,沖著門口“噓”了一聲,好像聽到什么動靜。
爺爺沒理會他這個動作,把大手放在白娃娃的腦袋上,問他叫什么名字,白娃娃看著爺爺說:“我姓許,瑾字輩,布爾津十六世元年出生,所以叫許瑾年。”
說罷后趕緊轉(zhuǎn)頭看向門口,這時門被一推,唐麗大媽進來了。她禮貌的跟爺爺問了句好,然后看著我笑,“桑柔這回氣色挺好的,看著病的不重。”
爺爺點點頭,“就是起了水痘,身上癢的不行。”
唐麗大媽一聽,從抽屜里取出聽診器,“來,過來我給你看看。”
我剛走到唐麗大媽身邊,白娃娃,哦,不,許瑾年就一下子把我拉了回來,然后他把爺爺和我都擋在后面,很防范的問唐麗大媽:“你是什么人?”
唐麗大媽嚇了一跳,“你又是什么人?”
爺爺看許瑾年這個防范的樣子覺得滑稽,就忙解釋了一遍他的來歷。唐麗大媽這才松了一口氣,對著許瑾年笑道:“我是努爾村的醫(yī)生,小家伙你讓一讓,我要給桑柔看病呢。”
誰料許瑾年突然問道:“醫(yī)生是什么?”
“就是給病人看病,起死回生。”一旁的小哥哥驕傲的說。
許瑾年一聽,臉色比剛才還難看,“原來是陰陽師!”
“陰陽師”三個字一蹦出來,爺爺和唐麗大媽都驚了一跳。還沒反應(yīng)過來,許瑾年又說道:“這里沒有你能帶走的人,還不快滾。”
這話一出口,唐麗大媽的臉當(dāng)即就氣青了。爺爺從身后捂住了許瑾年的嘴,然后忙跟唐麗大媽道歉,唐麗大媽當(dāng)然不會和小孩子過不去,就說了一句“這孩子肯定是亂七八糟的電視看多了,沒關(guān)系。”一旁的小哥哥也氣的臉青,指著許瑾年問:“你小子想干什么?找打嗎?”
結(jié)果許瑾年死死盯著小哥哥,把爺爺?shù)氖峙查_,說道:“她身上有死人的味道。”
爺爺一聽,這下完了,以為許瑾年會道歉來著,結(jié)果手一挪開又沒玩沒了了,就趕緊又捂了上去。小哥哥聽不明白,看了她媽媽一眼,我聽許瑾年這么一說,不知怎的也往后一退,生怕唐麗大媽變成鬼獸吃了我。
但是唐麗大媽一愣,若有所思了一陣,然后從抽屜里取出一串佛珠戴在手上,爺爺見狀,忙說:“唐麗,別聽小孩子瞎說,你還信這套?”
“大叔,不是我不信。”唐麗大媽說著,起身走到門口把門關(guān)上,“老陳中午去了一趟前衛(wèi)隊,突然心臟病發(fā)作,他兒子趕緊把我叫過去給看一看,我一看,人已經(jīng)不行了,說了又沒人聽,他兒子還跟我吵吵,我一急,就說不信的話趕緊去城里看看。這不,我剛送了他們過來。”
爺爺立馬放開捂著許瑾年的手,問他:“你剛說你唐麗大媽身上有味道?”
唐麗大媽也專注的看著許瑾年,我和小哥哥覺得氣氛詭異,都沒說話。許瑾年看唐麗大媽盯著自己,眼里忽然流露出一股煞氣。“死人的味道。”
唐麗大媽趕緊把戴著佛珠的手放在胸口,問許瑾年:“你能聞到?”
許瑾年遲疑了一下,身子一軟,點點頭,又搖搖頭,然后看著爺爺,說:“我們快走,尸氣太重,不易久留。”
爺爺用大手抓了抓許瑾年的頭發(fā),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這時候唐麗大媽拿了一包藥,“這是香菜干子,泡到水里喝能治水痘,有新鮮的香菜更好,熬成湯喝下去幾天就好了。”
許瑾年攔住爺爺,自己上前接過藥包,然后塞到我手里。許瑾年的面色更白了,額頭上還出了些細(xì)細(xì)碎碎的小汗珠,顯然沒有剛才那么有精神。爺爺跟唐麗大媽道了聲歉,拉著我們出了門。
走在路上,爺爺一手抓著我的手,一手壓著許瑾年的頭,他好像特別喜歡許瑾年的頭發(fā)。過了不知多久,許瑾年忽然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爺爺忙抓住他的頭發(fā),把他抓穩(wěn)了。爺爺瞧著不對勁,問道:“咋了?哪里不舒服?”
許瑾年不說話,眉頭緊鎖,臉色蒼白,一副體力透支的樣子。“爺爺,他走不動了。”我輕聲說道。
然后爺爺蹲下身子,一把把他背了起來。我和爺爺默契的都不說話,安安靜靜往家里走去。
到家后,爺爺趕緊把許瑾年放在炕上,叫我墊一個枕頭,他自己跑到內(nèi)房取了一床新被子過來。奶奶在后面一直追問怎么回事,爺爺不理,忙著給許瑾年蓋被子,這時候,許瑾年微微睜著眼睛,對爺爺奶奶說:“對不起,讓爺爺奶奶費心了。”
我想我的爺爺奶奶,就是從那時起喜歡上這個孩子的。
爺爺安慰他說:“沒事,你好好睡一覺,等你奶奶做好飯了我再來叫你。”
我趴在許瑾年身邊,聽爺爺說飯做好了會來叫,就問能不能和許瑾年一起睡,結(jié)果奶奶抓住我的褲子說不行,拉著我就撓癢癢。我大喊了幾聲,爺爺怕吵到許瑾年,就把奶奶拉走了,等他們出了房門,我才又趴到許瑾年身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