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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若淺淺地笑,他緩緩起身,退開數步,眼裡含著略略的笑意,是恰到好處的禮儀。他薄脣輕啓,吐字溫潤,卻是莫大的疏離。
柏玉笑得柔和,萬般苦澀唯有自己清楚。她從來沒有刻意掩飾自己待他的愛慕,只是如此卻是換來這個男子刻意的疏離。
這個男子素來心細如塵、察人入微,這個男子定是心中明白自己待他的奢求,是以纔會這般冷漠。他是想自己給不了她她想要的,既然給不了,便是絕了她的念想,刻意的疏離好叫她知難而退。
只是,他卻不知道,有些感情愈是抑制,愈是瘋狂滋生,不可逆轉。
她也想放下,真的希望自己不會愛上這個男子,然而,很明顯,她徒勞無功。
他說的是“勞煩姑娘了”,是如此的斷句篤定。他不是說“是你?”,亦或是“怎是你”的疑問。
他早就猜到這些天出現在此處的人是她了,現在是要告訴她日後切莫再來了麼?
不經意地,陡然回神,竟是發現自己藏在袖間的雙手緊握,指甲陷進肉裡,是鑽心的疼痛。
“姑娘身子不適?”懷若略略上前一步,他是發覺柏玉的臉色不是很好。
“無礙,”柏玉緩緩鬆開攥緊的雙手,擡眸間將笑意儘量盛開來:“許是沒有休息的緣故,公子不必擔憂?!?
如此一言便是再次換來了兩人之間的沉默,懷若性子本不熱,柏玉一時之間竟也不知到底該如何面對這個男子。沒有過多的交集,這是註定。
“夜深了,如若姑娘沒有別的事情,還是早些回去休息罷?!睉讶羧∠掳赜穹嚼u爲其披上的外袍,這個女子眼底情意,他自是清楚的。只是,此生之中,那個女子早已刻進了他的靈魂,他的心裡怕是再容不得其他女子了。
是以,還是絕情一些的好。
柏玉心中再次一痛,他這是在趕人了,這個男子還真是薄情!
“好。”柏玉斂著眉目,掩去眉宇間的悲傷,由得自己獨自煎熬。抽著嘴角溫婉的笑,仿似耗費了她畢生的力氣,終於不動聲色地斂住了痛,輕道:“公子亦是早些休息。”
懷若淺淺一笑,算是應下了柏玉的話。
柏玉怔了怔,不曾想,這個男子竟是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捨得給她!
淡淡一嘆,是該如此的,這個男子的態度早已很是明顯,她終是不該奢望他會如待那個女子一般,給予半絲半毫的溫潤。
愛情這種東西從來都是兩個人的事情,一個人的單相思,即便再是如何深情,皆是換不來兩人的兩廂情悅。勉強不了,還是順其自然的好。柏玉躬身一禮便是轉身離去,她是真的害怕,她在青音身上依然看到的愛情的慘烈,斷斷不會希望自己走了青音的老路。
“柏姑娘!”
那一霎,柏玉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幾乎忘記了跳動。她停住腳步,甚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聽覺,若是那一聲呼喚沒有那樣真切,她或許完全當做了自己的幻覺。
只是,他是真的在喚她!
這個男子從來沒有主動喚過她
,突如其來的一聲輕喚,著實有些受寵若驚,竟連著藏在袖間的手都控制不住地顫動起來。
緩了緩,再緩了緩,終於可以壓下心中的悸動。斂了斂眼簾,換上恰到好處的笑意,擡眸,轉身,淡淡道:“公子還有何吩咐?”愛著他,也是她自己所不能左右的事情。只是,她終究是柏家的女子,無論他虛懷若是何等的尊貴,不過是一個被廢黜的王家公子。西雲十大姓氏之中,她柏家依舊屹立不倒,斷不能讓他折了尊嚴。
“今日可曾見到扶風?”懷若微微蹙了眉,心中隱隱地有些不暢快,似是發生了些許的事情。今日,他竟然沒有見到那個活躍地近似聒噪的扶風,這是一件非常稀奇的事情。
縱使知道懷若喚她定是有事,終究還是有些失落。這人啊,有時候還真是矛盾,明知沒有的期待,卻偏偏還是抱著僥倖,一旦結局如實而來,始終失望至極。
“昨夜傳來消息,槐陽君公子兮於塔洛峽谷出了事情,他與一女子落下峽谷,現在生死未卜。昨夜長公子他接到消息便是匆匆而去了?!卑赜駵\淺地笑,渾然不知道扶風此次前往乃是可以避開了懷若,甚至連消息都沒有傳到懷若手中。而她不知其中緣由,盡數告知了虛懷若。
那一霎,懷若眼中的神色陡然暗了暗,沉得竟似有些駭人。
在鬆雲關的時候,那位白鳳公子是秋韻的主子。而這些年,秋韻一直留在槐陽城公子兮處,子棠也在那裡。世人皆道他公子兮乃是天下第一美人,有著龍陽之好。然而,只有他清清楚楚知道所謂的傳言,真的不過只是傳言而已。
那個足不出屋的胭脂公子,若是沒有所圖,他如何會在十四歲的年紀便名動天下?!
是以,他斷斷不是天下人口中的胭脂公子!
那一張臉,生得如此妖媚,掩去了女子的氣息,換上男兒的容顏,卻依舊擋不住他那顛覆衆生的本來。他的戲演得再好,遇上了同道中人,便也就一眼望穿到底。
而現下,槐陽君出使落陽,此消息天下皆知。且不說雲清如何,弗滄的虛懷濬定是不會放過他的,一路殺伐如洪水猛獸。只是不曾想,只是一進入漠漣境域,他便是被逼落到塔洛峽谷之下。
那麼,與之隨行的那個女子……
一定是子棠!
扶風已然去了塔洛峽谷,他竟然孤身去了塔洛峽谷,並且避開了他虛懷若,這隻能說明一件事情:子棠遇險!
懷若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下去,人活一世,他處在了這個位子,便是從來由不得他任性一次。此刻,若是可以,他真是想即刻趕往塔洛峽谷一探究竟。只是,槃良的政局剛剛穩定,槃良內部顏氏諸脈皆有蠢蠢欲動之心,此刻他斷斷不能離去!
煙斂雲收,曲終人散,不復當年暖。
握在身側的手緩緩扣緊,指甲陷進肉裡面,沁出絲絲的血跡。若是子棠有何不測,他這一生便是要註定孤獨一生的,最爲在意的兩個人皆是離他而去,他還有什麼可以期盼的。
此刻,虛懷若終於明白恨的滋味,恨白鳳,恨自己。
那
一日,他怕是應該阻止白鳳的吧,他不該任由白鳳利用了秋韻。現下,連城美人,天下盡知,那個叫蒼堇臣的男子當真是爲了她擔起了天下人的唾罵。而他,心心念念地相思半生,到頭來不僅不能給她絲毫的安逸,凡是要她來爲他遮風擋雨。
這,該是多麼諷刺!
那個男子一定可以給他幸福的吧,他是如此地愛她。而他,走上這一條謀天下的路途,終究註定一生不能自己,斷斷是給不了她幸福的。
如此,還是看著她幸福,從此不再打擾她的好。
而子棠,這個他一生中唯一的陽光,自小她都是這般地可愛堅強。在那些最爲艱難的日子裡,每每看到那個孩子笑靨如花,他的心裡都是暖暖的。自小便是知道生於帝王之家,半點由不得自己,手足之間的你死我活再爲正常不過。
可是那個女子,在那麼小的年紀,倔強的眼神,如花一般的笑臉……如何叫人割捨得下?!
他竟然帶著她去涉險,難道他不知道這一路殺途,危險重重麼?!
他竟然沒有保護好她!
真是該死!
胸中有痛,口中一甜,一口血便是溢了出來。懷若蹙了蹙眉,不動聲色地將噴涌而來的哀慟盡數壓下。呵呵,天下敬仰的鬼谷先生,傳說中如何如何厲害,到頭來竟是連自己深愛的一雙女子都保護不了。這般厲害,哈,真是厲害……
自古霸業之路素來孤獨,原來這一世註定的殺孽尚沒有開始,便已然遭了報應。
“公子?”柏玉淺淺喚他,突如其來的沉寂,不得略略擔憂。
“隨行的那個女子應該不是韻姑娘,她此刻應該在洵夏王都。是以,公子不必擔心?!?
柏玉自然而然地認爲懷若是在擔心那位與公子兮一道落入塔洛峽谷的女子是秋韻,是以纔會如此解說。
懷若擡眼望著柏玉,忽地癡癡笑起來,那一笑,胸口的痛便是泛開來。無奈之下,懷若斂去眉目,輕輕拂袖,緩步而來,擦肩而過,終不再擲詞。
柏玉的心狠狠地抽痛起來,那一眼,她分明看到這個的魂魄散去,唯唯留得一副空靈的軀體,再沒有了生氣。
懷若一點點地遠去,最後消失在黑暗的盡頭。
而柏玉怔怔地立在原處,久久地失了魂魄。她是不知道,在這個男子魂飛魄散的那一刻,她自己的心竟也是碎了。這個男子啊,這個只一眼便是駐進她心裡的男子,就這樣一生不再快樂。
忽地,她終於找到一個詞,這個男子的笑是如此乾淨,卻是空靈的,從來空靈,是以雕不出絲毫的雜質。
原是如此。
原是如此!
他的笑一直很真切,是以看不出端倪。他的真切源自他的空靈,本是薄涼,在意的人不多,此刻他是認定了自己心愛的女子已然死去。是以,心死如灰,從此生命一片空白,再無悲喜。
目光落在地板之上,星星點點的,一直蔓延至黑暗深處。
柏玉的眉頭瞬間緊鎖起來,那是什麼?!
一路鮮血,斑斑赫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