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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召靜靜地站在一處,原本漆黑的眼眸,此刻變得如死灰一般,空洞得找不到焦距。
然而,他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寧靜,素來清冷的眉目自一場大火之后,愈發地柔和起來。只是,誰都不曾注意,這個男子的溫柔之中隱隱地帶著幾近死亡的寧靜。無悲無喜,仿似一切不曾來過,是以也從來沒有失去。
嘴角淺淺勾笑,他面朝著大火化為灰燼的地方,一場罪孽,就此埋葬在灰燼之中。那個女子,那個二十年來與他始終保持一丈之遠的女子,最后什么都沒有留下。
他是想,這本就是一場罪孽,是以隨了烈焰化為塵沫,便是最好的結局。他這一生本是一場噩夢,如今夢終于醒來,那些罪惡的過往從來不曾來過生命。是以,他也不該覺得從此失去了伴在身側的女子。
只是,原來他終究是騙不了自己,心疼得仿似被剜去了一般,因著那個女子的離去,空空蕩蕩,再沒有了依附。
這人世間,任何人事終究耗不過時間。感情可以在時間的風化之下漸漸淡漠,當然也可以在時間的催化之下生根發芽,即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想來真是可笑,他們是被浮云大陸的世人奉為神抵一般的人物,然而他們卻在中神之地做著人世間最為罪惡的事情,淪喪了天理。以往也只是肉體的墮落,現下便是靈魂也墜入了黑暗。
那個溫婉的女子,自從走出敬神閣的時候便承認了自己的感情,她窮其一生想要踏近一步。然而,直至死去,她終究只能抱著不能瞑目的遺憾。
那個女子雖是溫婉,卻也擔起了這一份天理不容的感情。而他韶青召,便是連這點勇氣都沒有!
不是不愛,只是不能承認,韶氏一族容不下靈魂的墮落,一旦相愛,便會被上神遺棄,從此輪回之路上永不相見。
是以,這一丈終究變成了一生。
阿韻,若有來生,你是否還會如此執著?
青召微微斂下眉目,藏在袖間的雙手緩緩扣緊,這一世的愛戀誰也容不下誰,血緣的牽絆,宛如一把利刃狠狠地插在心臟,遏制住所有的欲念。
呵呵,若是你覺得累了也不打緊,下輩子就由我來償還你的債吧,就讓我緊緊地隨著你,無論是一丈一生,亦或是一世只能遙遙而望。我想,只要看著你安好,我便是滿足的。阿韻,你恨我么?阿韻,你不要恨我,因為……我也是這般,愛你。
青召癡癡地笑,這些話,即便你已經不在了,我依舊不敢說出口。阿韻,你原諒我不能告訴你這些,我還將繼續不動聲色地走下去,不能讓任何人看出這一份情感。因為我苛求的太多,我希望在往后的輪回之路上世世與你相遇,縱使只有一眼回眸也是好的。
“先生,您已經站了一宿了。”
青召顫了顫,陡然從情緒中回過神來。他略略抬了抬眼簾,忽地反應過來,現下自己根本已是個瞎子,再是如何去看皆是看不見了。
“他還在那里。”青召微微側耳,傾聽數丈外的聲音。
來者一聲輕嘆,未再擲詞。
昨夜那一場大火,焚盡了這里的一切,同樣也焚盡那位天下公子的心。
青召看不見,那一場大火燒到最后,他只能聽見那個素來溫柔的男子一聲一聲地控訴著他的悲痛。他說:阿衿,我恨你,恨你!
那一剎,當他第一次將這樣怨恨的言語吐出口的時候,即便是他都為之一顫。這是怎樣的傷痛,讓著這個男子明明愛得徹骨,切生生說出相恨的惡毒言語。
因為愛得深刻,是以無法看著她死去;因為無法看著她死去,是以當親眼目睹死亡,滿腔的疼惜化成了凄厲的怨恨。他怨恨她,她匆匆而來,如花的容顏盛開在烈焰之中,最后代替他化作了灰燼。
那個女子太過決絕,她的轉身將所有的痛苦與孤獨留給了這個溫柔的男子。死去的是慘烈的,活著的是不幸的,往后的歲月里,再沒有執手到老的人,所有的悲傷與寂寞只能一個人默默地走下去。
“殺!”
初晨的陽光帶著幾分入秋后獨有的寒意冷冷地打在身上,昨夜的一場大雪傾覆了整個槐陽城。白雪覆下,火焰冷卻,灰燼掩埋,那一生摯愛的女子,已然不在。
陽光幾經折射,懶懶地侵入眼簾。縱兮微微一顫,斂了斂眉目,薄唇輕啟,清泠吐字,赫然一個“殺”字!
縱兮拘起一捧雪,將整個臉埋在掌心,里面盡是蓮花的味道。這是子棠的味道,只有這一刻,他還能感覺到她的氣息,就這樣冷冷地卻又暖暖地縈繞在周側。
昨夜那一幕,怕是他永生不會忘記。
他有預感的,她說我詛咒你,你世世送我輪回。果然,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向死亡,那個時候他束手無策,就只能看著她一點點地消失,化作漫天漫地的白雪。
“阿衿……”縱兮輕輕呼喚,淺淺的,宛如嘆息。沒有人應他,他也清楚不會再有人應他,那個溫婉卻又倔強的女子已經不在了。
這個溫潤的男子,久久地匍匐在雪里面。見過生死,卻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絕美的生死。
烈焰焚盡,天地之內瞬間靜謐下來。那個被烈火吞噬的女子自火焰中緩緩凌空,明黃的火焰舔卷著女子的衣袂,如緞的青絲在烈火中飛揚。
那個時候,他以為這天火似乎不能侵犯到那個女子身體。然而,隨著女子身體的緩緩凌空,烈焰一點點地穿透了身子,衣袂獵獵,凌空的身子竟一點一點透明起來!
墨色的蓮花自胸口盛開,攏住火焰之中的身子。雪花自女子的身體里面一片一片地飄出來,最后浩浩蕩蕩,漫天漫地。
隨著雪花的飄飛,槐陽城的槐花仿似受到莫名力量的催化,須臾之間盛開了滿城的緋色!
過季的六月雪竟然恢復六月的旺盛,風一吹,洋洋灑灑,合著漫天漫地的雪花,一起飛舞。
無數朵紅蓮自泥土下幻化出來,隱隱地散發著清冷的光華。四面而來的蓮花滲過結界,紛紛涌向火焰,一朵朵填進女子虛空的玲瓏身子,漸漸淡了身形,化作潔白的雪花,飄揚了一城池。
美,驚煞了天下。
凄,絕望了公子。
他說:阿衿,待我們回到槐陽,我就陪你去一趟弗滄。
他說:阿衿,待天下大定,你我離開這些紛爭可好?
她答:好,就只有你我,開一片竹林,蓋一個茅草屋,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恬淡安逸,再沒有紛爭。
“阿衿……”你怎么舍得把我一人留下?你說過我們攜手到老,不離不棄,你怎么可以失信?阿衿,你可知道我恨你?阿衿,我是這樣愛你……
縱兮將整個人埋在雪了,一宿不起。
陽光愈發的盛了起來,雪花開始消融,浸濕了灼玄的錦緞。縱兮微微一顫,陡然從雪里坐了起來。無瑕的白雪沾染了一頭一身,如墨的青絲和著潔白,陽光攏在身上,卻沒有照出溫暖,反是生生沁出了寒意。
眉目斂下去,陰霾攏上來,蒼白的容顏生出淡淡的殺氣。
縱兮跪在雪里,伸手再次拘了一捧雪來。他微斂著眼簾,如護至寶一般將白雪捧在掌心。緩緩地,掌心的白雪在陽光的映射下散發出淡淡的光澤,一點一點凝結成冰,最后在掌心凝聚成一朵晶瑩剔透的冰蓮。
縱兮癡癡地笑,他將幻化出來的冰蓮放入
心口,阿衿,你永遠都會伴在我的身側,生生世世,不離不棄。
縱兮從雪里站起來,冷冷地望了望天色,忽地,嘴角毫無預兆的勾起一抹邪魅的冷笑。陽光甚好,天氣甚好,殺人甚好。
“兮兒,你去哪里?”青召動了一步,雖然看不見,卻也知道那個在雪里埋了一夜的男子已然動了身。
“殺人。”縱兮從牙齒里面擠出連個字,明了清晰。
“誰?”青召蹙眉。
“云清。”縱兮抬眼望了望青召,這個時候誰都不能阻止他去殺人,即便是韶青召也不能!
“如何肯定會是他?”
“呵呵,”縱兮嗤笑,染上莫大的疏離:“這人世間除了他云清容不下我,還有誰容不下我?”
昨夜,烈焰焚盡,他拎著長劍一把貫入陽鉞的心臟,將那個男子死死地釘在地面之上。那一劍,他是想一招致命,絕無反擊。
然而,那個男子卻如風而起,只是眨眼,儼然靜靜地立于一丈之外!
他淺淺含笑,緩緩開口:“我本無心,亦沒有形。槐陽君,你目前尚不能將我殺死,我的來去,只取決于我的神主。”
“因此,若想殺我,你還是盡快覺悟的好。”
那一剎,他陡然明白過來,那個叫“陽鉞”的男子根本不是人!
云清為了殺他,竟然召喚出了式神者!
一草一木皆乾坤,所謂式神者,即是侍神之人拈花施咒,將原本沒有生命沒有痛癢的花木附上咒語,幻化出人形。這樣的式神者仿似一個傀儡,雖有人形,卻沒有感情沒有生命。他們不會進入輪回,來去接取決于侍神之人,來則存在,去則虛無,一切意念行為皆聽命于侍神之人。
難怪這些年云清會如此放任,任憑槐陽城內如何動作,他都沒有動他云縱兮。原來他手上有這樣的妖物,他自然不怕他云縱兮會翻出的掌心。
縱兮冷冷地笑,這一殺,無論生死,他皆要與云清有個了斷了。
青召斂下眉目,命輪的運轉早在昔年他便做了手腳,命盤的格定會依著改變過后的命運而走下去。
原來,這一天已然到來,終于走到了這一步。陽鉞的插手,并沒有改變原定的命數。若要得到,必定要舍棄。
是該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縱兮藏在袖間的十指握得“咯咯”作響,再沒有什么可以讓他不動殺念,子棠沒了,設計者必須要死。至于那個陽鉞,他早晚會毀了他。
這一日,槐陽城的一場大火,再次引來天下人的議論。
火后的一場大雪,更是令人瞠目。槐陽城四季如春,莫說九月落雪,即便是一年之中最為寒冷的時候也不常見槐陽有雪。若說槐陽雪,唯有六月盛夏的六月雪,那一城的六月雪開得漫天漫地,勝絕冬季的落雪。
西云野史后如是載:時莫歷后十年,秋,槐陽色變。適逢天雷滾動,明火沖霄,夜降浩雪。此乃天降帝命,欲授權于兮,故勞其骨,乏其身,礪其心,空其前塵。劫獲重生,天降祥瑞,遍地蓮生,星草反盛,緋色迷城。
野史如此記載,只是當時天下流言四起,各說紛紜。
有人說公子兮府上出了妖孽,是以上神震怒,降下天雷,收了妖孽。有人甚至說,公子兮府上出的妖孽原是槐陽君,這個男子男生女相,容貌勝絕女子,實則是妖孽轉世,有亂國之嫌,是以上神罰他天打雷轟。孰知他命大,讓人替了去。
還有人說,因為公子兮是妖孽,上神欲殺之。豈料公子府上一位絕世女子深愛公子,甘愿為其而死,上神以天雷懲罰公子兮,該絕世女子為公子死去。上神垂憐,故降大雪,以繁花祭奠。
當時天下的傳言大多都是負面的,因著槐陽城的現象過于詭異,天下傳得神乎其神,完全沉浸在那詭異卻唯美的異象之中。
完全沒有注意到,大雪過后,槐陽城被派出一大批白衣暗衛,個個皆是西云天下的絕頂高手。他們直撲京都而去,目標只有一個——云清。
當然,更不會有人料到素來體弱多病卻溫柔如水的天下第一美人竟會在數日之后發動了槐陽政變。誰都沒有想到,那個傳言中有著龍陽之好的胭脂公子竟會向自己仰慕一世的兄長下手。
于是,又有人傳言,公子兮府上的那一場大火不是天災,實際上是人為,是云清容不下公子兮,是以準備一場大火困死槐陽君。只是,天不如人愿,那絕世女子救了公子兮。雖然那絕世女子救了公子兮,自己卻沒能走出火場,隨著大火化作了灰燼。
也就在那絕世女子死去那一剎,素來有龍陽之好的公子兮竟然愛上了那絕世女子。是以,槐陽君對長公子下手的時候絲毫不再顧念舊情,一心只為自己心愛的女子報仇。
后來人們發現,槐陽事件之中,無論如何傳,始終少不了那位絕世女子的身影。于是好奇的天下人開始探究究竟怎樣的女子,在那一刻有那樣不為生死的膽氣。其實大多數人只是好奇,如公子兮那般的男子究竟會愛上怎樣的女子。
最后的最后,人們探究出來的事實幾乎是接近真相。那一刻人們恍然大悟,八年前,那一日載進兮王府的不僅僅只是一個少年與孩子,而是公子兮所有的悲喜與孤獨!
于是,天下人一拍大腿,原來柔弱的公子兮喜歡那樣的女子!
那個時候,那個女子就與平常人家的女子不一樣,溫婉的容顏,卻隱隱散發著山河一般的氣勢。
是該那樣的女子,天下第一美人,是該中意那樣的人中之凰!
就在天下人驚煞槐陽城那場雷火大雪的時候,就在縱兮匍匐在雪里不肯起來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槐陽城外,一輛馬車匆匆而來,前后停留不過一炷香的時辰,又匆匆而去。
十多年以后,方才有老兵回憶,那一晚駕車而來的白衣男子像極了帝師謹謙。只是歷史永遠無法揣測到,當時那位槃良的君師,為何會突然出現在槐陽城外,且尚未進城便匆匆離去。也沒有人知道,那馬車內到底載來了何人,又載去了何人。
在縱兮與云清公然敵對的時候,一場醞釀了二十余年的陰謀徹底拉開帷幕,并且即將迎來數月之后的一場更為令人瞠目的政變。
成者王敗者寇,事在人謀,只是誰也逃不過命運,成敗一時,洗盡鉛華之后,終于還是回歸到命運之初,按著命輪的軌跡一步步推進歷史。
云清被帶到縱兮眼前的時候,縱兮有一剎的微怔。
他以為這一個陰戾的男子定然是早就做好了防備,卻不料他如此快速地來到他的眼前。上好的錦緞干凈整潔地裹在身上,他眉目舒展,嘴角略略含笑。
“兮弟,我來了。”錦袍男子拂了拂衣袖,笑意從嘴角沁出來:“兮弟有事捎個信便是,何必如此興師動眾?”
云清略略抬了抬眼角,淡淡地望向縱兮。槐陽城的一場天火,他也是聽說了。再見這個溫柔的男子的時候,他再也見不到以往的柔和。沖入眼眸的是濃郁的煞氣,只見那個男子周身籠著陰霾,眼里的枯寂凝結著化不開的冰霜。
傳言,他心上的女子死在了那場大火?
“秋姑娘也在。”云清目光落在靜立一處的女子身上,難怪那一日去堇臣那里沒有見到這個女子,她于是回了這里。
“婢子是公子府上的人,自然是要回來的。”秋韻笑得溫婉
那個時候,云清對蒼家下手,殺伐是盛了些,卻并沒有將蒼家趕盡殺絕,更是對蒼堇臣另加待遇。她是想,這里面或許還有其他陰謀。云清對蒼家的下手,或許也只是一個幌子,目的是為了讓公子兮放松警惕。
雖然心中愧對蒼堇臣,然而終究是知道孰輕孰重。公子的謀略甚大,槐陽城一城人的性命皆系在公子身上,她斷斷不能因為私人的感情,而葬送了公子的大業。
她本想著,自己跑一趟槐陽,順便見一見子棠,好些時日不見子棠,她心里想她想得緊。她記得,她離開槐陽城的時候,子棠與公子還處在水火不容的境地。兩個相愛的人,各自不肯低頭,暗自較勁。
只是不曾想到,待她回來的時候竟是撞上了槐陽城的一場大火。那個時候,若是再城外不去追那輛馬車,趕回來的時候或許還能見上子棠最后一面的吧。只是偏生錯過了那個時辰,如此一錯,便是此生不復相見。
她斷斷沒有想到,那一場大火竟然會葬了她的子棠!
眼眸有些酸澀,秋韻斂了斂眼簾,不知道懷若知道子棠已經不在了會是個怎樣的心情。那日晚上,他分明已在城外,卻沒有進城。
那晚,秋韻趕到槐陽的時候,恰逢懷若駕車離去。
秋韻心生警惕,棄下滿城的火色,拎著長劍尾隨其后。奔出數里路程,馬車忽地停下,只見車上下來一位白衣男子。
男子緩緩而來,靜靜地立在月色之下,月色攏在他身上,生出淡淡的光華。
“韻兒,你出來吧。”
那一剎,藏身在陰暗之處的秋韻陡然一顫,手中的長劍險些落地。她探出眼去,借著月色細細望了一眼月色下的男子。
那個白衣男子儼然正是她心心念念的男子!
“韻兒,我知道你在。”
懷若淺淺開口,溫柔吐字。這個男子再不是昔年那位癡愚公子,他將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相者,華貴的氣質,嘴角淺淺擒笑,是一如往昔的干凈。這個男子,永遠都是湮香山山頂的落雪,皎潔得不容凡人褻瀆,只是淡淡一撇,便是閃了神思。
秋韻從陰暗處緩緩走出,隔著數丈的距離,兩人淺淺相望。
“韻兒,他可有為難于你?”懷若速步上前,一把握住女子的雙手。
秋韻怔了怔,隨即小心翼翼地抽回雙手,淺淺笑道:“他待我很好。”
那一剎,懷若望著自己空握的雙手,微微一怔,繼而泛出苦澀的笑意。原來,時間終究是改變了。
“跟我回槃良吧。”懷若小心翼翼地開口,這一次,他面對這個女子的疏離,忽地有莫大的恐懼。他是怕,如若再不說出這些話,以后怕是更加來不及了。
秋韻望上懷若的眸子,那一雙干凈得沒有任何瑕疵的眼眸,此刻因著掩去的月色,隱隱地泛出些許的哀傷。
“不!”秋韻下意識地后退一步,這個時候她絕對不能離開槐陽,一場大變即將到來,她絕對不能撒手不管。
“不,公子他需要我,子棠她也需要我,這個時候我不能離去。”秋韻斂了斂情緒,心有些疼痛,不知道今日的拒絕,何事再可等來這個男子的盛情。
只是,她終究也不能再接受這個男子的盛情。這一生,她不能為他付出什么,也不可能站到他的那個高度,她更不能辜負另外一個男子。是以,緣分便是盡了。
“韻兒,槐陽君他不少你一個。”懷若分明感受到這個女子情愫的冷卻,再一次伸手緊緊握住女子的雙手。這一次,無論秋韻如何掙扎,他都沒有放開她的手。
然而,秋韻卻冷冷地望上懷若,淡淡開口:“你來槐陽作甚?”
一語出,懷若的眸色幾經變換,終于緩緩放開秋韻的雙手。話中的戒備與敵意,他聽得分明。他是槃良的君師,這個時候出現在槐陽城,確實不合情理。
原來,早在他拒絕白鳳前來槐陽的時候,立場的對立便已然將兩個人拉至了天涯,從此愛得再真,也只能乞求遙遙相望。
“咳咳……”
氣氛陡然冷卻下來,形勢似乎一觸即發。
“謹謙,我快不行了,咳咳……我們快些回槃良才是。咳咳……”
一連串的咳嗽聲自車內發出,秋韻蹙了蹙眉,那里面分明是個女子,且是一位身受重傷的女子!
“里面是誰?”那一瞬,憑借著多年待在槐陽城的謹慎,秋韻隱隱感覺到懷若此趟槐陽之行不是那么簡單。
城內的一場大火尚沒有熄滅,而他們槃良人竟在這個時候來過槐陽城,里面難不成有何陰謀?
如此作想,已然付諸行動。秋韻目色一沉,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懷若,拎著長劍便是過去撩簾子。
“崢——”
刀劍相咯,只是踏出數步,懷若便再次擋在了身前。
“韻兒!”一柄短刀死死地與秋韻的霄練抵在一起:“你不能看!”懷若的眉目蹙起來,他目光灼灼,卻有散不去的陰霾。
“任何威脅到公子的人事,我都不可能讓她存在!”秋韻將長劍抵過一分,她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的公子兮,那個溫潤的男子是子棠的命,一旦那個男子有任何閃失,依著子棠的性子定是無法獨活。子棠若是沒了,他虛懷若定是痛不欲生。而他虛懷若活得不痛快,她秋韻便是不會痛快。
是以,今日她勢必要看上一看!
“韻兒,我發誓,絕對不會傷害到槐陽君。槐陽君是子棠的命,而子棠是你我的命,我不可能拿著我們的命玩弄這天下權術!”懷若一把握上秋韻的霄練:“韻兒,你有你的立場,我也有我的主上,請你不要逼我。”
“謹謙……”
車內的女子再度催促著懷若,聽著聲音,身上的傷不是一般的嚴重。秋韻蹙了蹙眉,握劍的手松了松。忽地,心頭一疼,這個男子竟然別的女子與她動手!
謹謙?
秋韻收回劍,嘴角淺淺勾笑,這個原本只屬于她與子棠的名字,如今卻是屬于天下人的了。他虛懷若再不是以前的癡愚公子,他是屬于天下人的謹謙,他是鬼谷先生。所以,這個男子終究不是她應該覬覦的人。
“走!”秋韻一把將劍插入劍鞘,伸手將一瓶金瘡藥塞進懷若手中,她背過身去,冷冷開口。
既然得不到,那就不要再見。這個男子從來都不屬于自己,縱使是相愛的,也不能逾越一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從此背道而馳,兩廂凝望,永訣天涯。
“韻兒……”懷若自身后抱住秋韻,他知道她是愛他的,若是不愛松云關的時候,她不會拼死相救。他知道,她待他的愛,一如他待她的愛。
“等我,一定要等我。”
懷若緊緊地握了握秋韻的手,如夢一般的話語響在耳側,似如嘆息一般,一下一下地沖擊著人的心。
秋韻僵直了身子,怔怔地站在原地,猛地回首,那馬車已然消失在夜色之下。發間還殘留他的氣息,手上的溫度尚沒有退盡。只是,唯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此處一別,已不知何時方能相見。
他說:等我,一定要等我。
“謹謙……”秋韻斂下眼簾,我不能等你,我配不上你,你的韻兒早已死在了修羅場上,現在活著的是從那里出來的修羅,是修羅。你不曾來過我的地獄,我不曾去過你的天堂,是以,我們從此只是陌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