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想容不可置信地俯視著地上的女子,清楚地記得,乘坐喜鳳華車離開天狼皇宮的,是呼延靜姝。
而眼前的安凝,此刻應(yīng)該呆在天狼皇宮的冷宮別院里。
陌影趁著他們爭吵,忍不住仔細(xì)瞧手上毛孔細(xì)膩的易容面具,這東西實在精妙,觸手柔滑,纖薄而不透,略一修剪,豈不是扮成誰都可以?
身側(cè),傳來一聲低沉的提醒,她側(cè)首,對上近在咫尺的絕美側(cè)顏,拼命壓抑了心跳,才不至于亂了心緒洽。
百里玹夜暗覺腰側(cè)已然痊愈的傷痕刺癢,忍不住摸了一下,佯裝忙碌地一眼不看她,抬眸亦是冷觀鳳想容與嚴(yán)太后,這兩個爭斗了幾十年的女子,爭吵得不可開交。
“憑你醫(yī)術(shù)絕頂,竟然看不出這是人皮?”
“人皮?”她恐懼地忙丟掉。
他手一伸,便接在掌心里,“如此精妙之物,丟了可惜。安凝的易容術(shù),是我親手培養(yǎng)的,這東西,是趁著人活著的時候,慢慢割下來,用藥水浸泡,晾干,經(jīng)過多重復(fù)雜的工序,才做成的。鈐”
她不敢相信,在他婚禮被破壞的這一刻里,他竟然對她說這種恐怖的事。
“為何告訴我這些?”她忍不住慶幸,自己沒有瘋狂地?fù)尰椤?
他看了眼始終關(guān)注著這邊的鳳頤,冷聲道,“是想提醒你,你終究是不了解我,不知我經(jīng)歷了怎樣的痛,也不知我身上心上有多少傷多少仇。”
“怎么?心疼安凝了?怕我真的把安凝毒死?”
他不想多做辯解,“說到底,是我沒有教好她。”
陌影憋悶了滿腔的怒火,鳳眸煞然血紅,忍不住便朝著那坐在龍椅上的男子斥道,“珣帝未免太糊涂,不知新娘子是誰,就叫自己的兒子迎娶!安凝這是要借著出嫁,為自己的父親報仇呢,若是她真的嫁給了御熙王,勢必暗用手段,讓靖周皇族不得安凝。”
百里珣站起身來,上前親自檢查安凝的身體,確定是其本人之后,方才下令,“押入大牢!聽候處置。”
護(hù)衛(wèi)們把安凝拖走。
百里珣冷斥,“鳳想容,當(dāng)著諸國使臣的面,你必須給朕一個交代!”
嚴(yán)太后鳳首拐杖戳在地上,“還要什么交代?天狼戰(zhàn)敗,說是誠意投降,卻無半分誠意!若尋常官員弄虛作假,便是欺君死罪。天狼如此任意妄為,是鳳想容仰仗自己長活萬年,不把靖周放在眼里!”
“嚴(yán)太后,你誤會了,哀家也不知這怎么就成了安凝。”
鳳想容思前想后,不禁懊悔自己失察,她忙朝嚴(yán)太后俯首一拜。
“哀家再次向靖周致歉,關(guān)于婚事,哀家定然會重新甄選公主……”
百里珣不耐煩地擺手,“不必了!朕還是堅持初衷,天狼每年納貢!”
陌影恍然大悟,這才明白,這和親亦是一筆交易。
天狼三十萬大軍戰(zhàn)敗,糧草被燒,國庫虧空,鳳想容自然是要想一些法子緩一緩內(nèi)急。
不過,這和親,她著實選錯了人。
婚禮未成,諸國使臣們似看了一場鬧劇,尷尬起身,紛紛告退。
始終未發(fā)一語的鳳隱,從龍椅上起身,對百里珣說道,“珣帝,朕有話與你商議,能否借一步說話?!”
“請隨朕去御書房。”百里珣朝他一個請的姿勢。
鳳隱帶著鳳頤、虞貴妃過去。
陌影偷覷一眼眾人,不著痕跡地走到百里玹夜身側(cè),慍怒瞪著他。
他轉(zhuǎn)身避開她,命皇宮總管收整禮臺,另外布置酒宴,宴請諸國使臣賠禮致歉。
陌影便耐心等著,見他冷酷駭人的神情和緩,才開口,“你真的生氣呢?我這樣做,還不是怕你娶了別人?”
“我要娶你,你不應(yīng),還不準(zhǔn)我娶別人?嚴(yán)陌影,你還真當(dāng)我是你的?”
“你就是我的!”就算他不是她的,也是寶寶的爹,她幫寶寶留住他,無可厚非吧!
“不知羞!”他清冷嗔怒,心里卻歡喜甘甜,劇痛被壓到了不知名的一隅。
既然被他這么說了,她便愈加地“不知羞”,饒有興致地圍著他轉(zhuǎn)了一圈,似狐貍尋到了最美味的獵物,抿唇一笑,抬手不著痕跡地勾住他吉服的袍袖。
馨香纏繞滿身,狐皮披風(fēng)蹭過了吉服,他只覺得自己被這丫頭調(diào)戲,煩躁的甩袖躲避。
她指尖劃過他絲滑的錦袍,小心試探握住他的手,冷熱相觸,淚沖擊地鼻翼微酸。
他迅速把手背向身后,漠然經(jīng)過她,下去禮臺,朝著僻靜的御花園走去。
瞧著那俊秀驚艷的背影越走越遠(yuǎn),她失魂落魄地僵站在禮臺邊沿,鳳眸貪戀地不忍眨動。
她怕他開始憎惡自己,更怕,這一別,再無相見的可能。
眼前一只手揮了揮,她回過神來,就見百里嫣站在身側(cè)。
“人都被六弟他們引開了,還不去追?!”陌影疑惑環(huán)顧四周,這才發(fā)現(xiàn),禮臺四周只有宮人在忙碌著收拾桌椅和禮臺。原來,剛才百里玹夜催促著眾人去布置賠禮宴,是要引開那些人?!
她忙給百里嫣一個擁抱,直奔向御花園。
兩人一前一后,似追逐,又似約好了一般,到了靜無一人的湖心亭。
四周蕭索,湖面結(jié)了冰,冰又被雪覆蓋,厚厚的,層層疊疊,融化不開。
他停住腳步,遲遲不肯轉(zhuǎn)身,偉岸的身軀,一身妖艷絕美的紅,映在雪景與雕梁畫棟之間,美若出塵的仙魔。
她氣喘吁吁,小心翼翼地邁進(jìn)亭子里,生怕再把他驚跑了,氣息一口一口,彌漫成白霧,卻赫然想起,這是兩人初遇之處。
那一晚,他將她從水里撈上來,如今想來,竟恍若隔世。
有咚咚的聲響,突兀地雜亂無章,她繞到他面前,兩人相對,那聲音就忽然有了一致的節(jié)奏……原來是彼此的心跳聲。
她上前要撲進(jìn)他懷里,他卻強(qiáng)硬轉(zhuǎn)身避開,害她額頭正撞在他肩臂上。
聽得她悶哼,他嘆了口氣,又矛盾懊惱,終是將她扯進(jìn)懷里。
兩人就這樣靜謐相依,須臾間,似地老天荒,海枯石爛,所有的誤解分離,血海深仇,似微不足道。
“我不相信清歌的話,也不相信鳳隱的話。若去那邊求證一切,恐怕你的父母不會見我,你代我問清楚,那件事是不是真的,不準(zhǔn)騙我。”
“如果是呢?”
“我們便只能是仇敵。”他擁緊她,歉然嘆了口氣,“那是我的母親,我努力這些年,都是為這一件事。”
“好,我?guī)湍闳枴!?
話就此說完,兩人還是繾綣不舍,擁著對方,不肯松手。
她輕撫著他胸前的刺繡,忍不住問,“新郎官,有沒有人對你說,你穿這一身很好看!”
他板著臉看她一眼,見她唇角揚(yáng)著笑,忍不住抬手狠狠地抹了下她的唇。
“你到底給安凝弄了什么毒?可還能解?”
她不自然地按住唇角,也按住了他留下的點(diǎn)滴溫度,雙頰驀然緋紅。
“怎么?你心疼呀?!”
他哼了一聲,卻又辨不清,她這是一聲心疼到底問得是什么,剛才這一下,力道似乎是重了。
“你這樣做,不怕血魔王罰你?”
她癡迷地聽著他的心跳聲,漫不經(jīng)心地笑道,“鞭子提早就挨過了,所以,我就算真的把你劫走了,他也會袖手旁觀。更何況,天狼與靖周合盟對血魔沒有任何好處。”
“既然如此,為何不直接把我劫走?”
“怕你提早見了莫清歌,我若強(qiáng)擄你走,你會反刺我一刀……”
他怎么會那樣做?她為他生,為他死,就算上一代有仇怨,他也不會傷害她。
四目相對,兩人眼眶皆是幽幽灼紅。
望著他深邃的眼,她癡癡怔住,只想這樣永遠(yuǎn)看下去,眼里卻淚花溢滿,視線模糊。
他動容一嘆,輕柔地吻,落在她唇上……
聽到那一聲,“影兒,我們該回寢宮了”,他強(qiáng)硬深吸一口氣,迅速遠(yuǎn)離她,收回手。
馥郁的馨香流火似地在心肺里燒灼,見她仰著頭,閉著眼睛,木然不動,他氣惱地提醒,“叫你呢!還傻子似地杵著做什么?”
她似被打了一拳,身子不穩(wěn)地晃了一下,恍然回過神來,就見百里玹夜走向亭子外,鳳頤正站在九曲棧橋上,朝自己招手。
陽光里,那男子裹著厚重的黑色貂皮披風(fēng),面容深藏在披風(fēng)帽下,遠(yuǎn)遠(yuǎn)看去,那帽子下一團(tuán)黑暗,只有一雙眼睛在閃爍,像極了冰冷的死神——題外話——
二更畢,明兒繼續(xù)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