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這兩日決定除掉左右丞相雙權合并,鳳純,你考慮一下吧!”
話說出口,百里玹夜深吸一口氣,發現自己心頭的石頭碎開,赫然一身輕松,筋骨舒展。
鳳純不禁懷疑自己聽錯,“百里玹夜,這個時候,你該殺了我!而非許我官職。”
暖兒也禁不住緊張,一手摟緊了雪兒,一手摟著鳳純的脖子,就怕父皇突然撲上來,把他們撕碎。
因著血脈牽引,百里玹夜清楚地感覺到,女兒毛骨悚然的恐懼,心頭便隱隱痛起來,止不住蠹。
“暖兒,父皇不會傷害你們的,別怕。”
他上前,伸手輕撫女兒的頭,安撫她緊張的情緒,對鳳純說道,“朕要朕的女兒!朕從沒有輸過,這一局,無論如何,朕還是要贏。朕要讓朕的女兒開心,朕和陌影也能舒心。髹”
鳳純卻不禁覺得他魯莽,“讓貴妃的前夫當丞相,你不怕天下人恥笑非議嗎?”
“朕若是怕,便不會說這種話。當然,如果你空有大學士的頭銜,或者是畏懼流言,可以不必考慮朕說的,朕另請高明。”
鳳純挑眉,心頭一熱,便問懷中的小丫頭,“晶珝,你父皇要封爹爹當丞相,你愿不愿意。”
小丫頭只知道,丞相是個好大好大的官。“那……爹爹是不是就能留下來了?”
“當然!你父皇這回可是很慷慨呢!”
“我愿意!”
鳳純把她還給百里玹夜,“對你父皇道謝,以后,你只能叫爹爹丞相,不能再叫爹爹了。”
“好噠,丞相!”
暖兒便勾住父皇的脖子,在父皇艷若冰雪蓮花的臉上,狠狠地親了一下,“父皇,我們和好了,對嗎?”
百里玹夜揚起唇角,眼眶卻忍不住灼燙,這是小丫頭第一次主動吻他。“是,我們可以一輩子都好好的。”
“謝謝父皇讓鳳純爹爹留下。”
“不客氣,你開心就好。”百里玹夜拍了拍她的背,對鳳純說道,“宅邸就選左丞相那個宅子,在上任之前,你先住在侍者寢宮里。”
“原來,你早就認出我,薩爾和百里羿?”
“朕若連你們都認不出,還如何安坐龍椅?”百里玹夜忽然想到什么,說道,“還有祭祀大典那一天,你們畫得那些卡紙,朕還沒有對你們道謝。”
鳳純失笑搖頭,這狼人原來什么都知道。
他卻也心知肚明。
百里玹夜并非對他仁慈,而是彌補陌影,彌補暖兒。
這些年,陌影始終遺憾她屈就于男寵之位,不能施展才能,后來又扼腕于他的謀逆之罪。
如果他不接受這安排,陌影永生遺憾,想到鳳純這兩個字便會心痛……
他接納了這饋贈,陌影才會得以安慰釋然。
而丞相又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除了他這個特殊的人感激于百里玹夜的寬恕,沒有人會對他絕對遵從。
百里玹夜如此絕然行事,果然是有帝王之風。
如果沒有陌影,他們可能會成為知己好友吧。
“我接受左丞相那宅邸。”
“好。”百里玹夜把女兒放下來,“和鳳純爹爹玩吧,乖乖的,別亂跑,父皇要去忙了。”
小丫頭規規矩矩地行禮,“兒臣遵旨。”
百里玹夜挫敗地嘆了口氣,對鳳純說道,“在你面前,她都像換了個人,以后她的學業也教給你了,給朕把她教好了。”
鳳純單膝跪下,甘拜下風地臣服叩首。“臣定不辱使命。”
晚宴,宮里為使者們接風洗塵。
丹陛之下,歌舞升平,觥籌交錯,使臣們相談甚歡,對帝妃的款待與熱情贊不絕口。
陌影一襲珍珠鑲邊的立領寶藍金紋鳳袍,陪坐在皇帝夫君身邊,長發高綰,珠翠瑩瑩。
別致典雅的袍服,普天之下,只此一件,且不同于其他王妃大領口的袍子,保守莊重而嫵媚,更彰顯為人母的成熟風韻,從袖口到領口,都是釘珠與刺繡的,別致秀雅,流光溢彩,讓眾使臣們贊不絕口。
百里玹夜也頗為滿意。上不露肉,下不露腿,包裹嚴嚴實實,婀娜有致,完全符合他的嚴苛標準。
最重要的是,珍珠盤花紐扣也不算多,他細細數過的,三十顆,若要脫掉,不至于鬧得他急火攻心。
陌影見他眸光輕灼,不時看自己,忍不住抿唇笑,粉光若膩的笑顏,映在藍袍上,愈加驚艷。
“若是喜歡看,以后都穿這樣的。”
“好!”他溫柔環住她的肩,湊到她耳畔,邪魅笑道,“其實……回寢殿了,可以什么都不用穿。”
“不正經。”陌影赧然漲紅了臉兒,嗔笑推開他,“女兒一下午不見人影,你也不擔心?”
他拿起筷子,夾菜給她放在盤子里,又給她到了果汁在酒杯里,漫不經心地搖頭笑道,“女大不中留,朕就干脆不留了,否則,留來留去,留成愁。”
“她還不滿三歲,怎就成了女大不中留?”
“三歲也算大,送出一個,再生了你也得空照顧。”說著,他旁若無人地把手按在她的腹部,“讓朕猜一猜,下一個是兒子還是女兒。”
陌影被他的舉動逗笑,兩手親昵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不管男孩女孩,你都會喜歡。”
“這是當然。”他把她環在懷里,忽然感覺到,歲月靜好。“朕和影兒的親骨肉,每一個朕都喜歡。”
陌影靠在他肩上,沒有感覺到女兒異樣,又見烏拉沙拉國的席位上,只有百里羿和薩爾,便猜到,小丫頭又是被鳳純勾了魂兒去,也猜到了,她的皇帝夫君已經接納鳳純住在侍者寢宮。
百里羿和薩爾帶著易容面具,貼著小胡子,幾杯酒下肚,就和左右的使臣話多起來,聊到本國的風土人情,兩人胡謅八扯,說的云山霧罩,生硬的異域口音,也快要繃不住。
百里玹夜好整以暇地聽著他們胡編亂造,不時搭話,故意逗他們。
“聽說,烏拉沙拉國里的人都坐沒有輪子的車,可是傳聞?”
薩爾忙拱手道,“沒想到陛下如此博學多聞,我國臣民,的確乘坐沒有輪子的車。”
驚宸壓不住好奇,忍不住問,“沒有輪子的車,要怎么前行?”
百里羿忙道,“回皇子殿下,沒有輪子,下面會安裝翹首前行板,就像是向前滑行的木板。”
“原來如此。”小家伙恍然大悟,看了眼父皇,見他沒阻止,便又對兩位奇怪衣裝的使臣道,“你們那里一定很好玩,可還有什么有趣的事兒?都對我們說一說吧。”
“呃……是!”百里羿借著喝酒,開始絞盡腦汁的思忖。
陌影玩味笑了笑,樂得瞧好戲。鳳純不在這里,定然是和暖兒在使者寢宮里玩。
那小丫頭這會兒還不回來,恐怕連她娘親是誰都不記得了。
鳳純對暖兒視如己出,定是這段時間的分別,也折磨得他痛不欲生,才出此下策。
不過這烏拉沙拉國和那群舞姬,著實叫人哭笑不得,想必百里羿自認為了解百里玹夜的口味兒吧。
但是,作為一個國君,不管男人的本質如何邪肆,在臣民面前,卻得端著帝王的威儀,此刻,丹陛之下的舞,才是帝王應當喜歡的。
是皇宮樂師所編的,名叫“盛世之蓮”。
配樂恢弘,聽之賞之,便知是大家之作。
琴鼓相合,笙笛搭配,箜篌高雅夾雜其中,節奏鮮明而穩重。
舞伶們,舞衣蹁躚,仙女般,似朵朵蓮花千姿百態地迎風搖曳,寓意天下寧和昌盛。
正在陌影愉悅地觀賞時,卻……
突然,原為天狼昔日戶部尚書的左丞相金滇隆,竟拿著高腳螭龍酒爵,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朝著錦繡河山的地毯走過去。
到了殿中央,他一雙狼眼邪綠閃爍,雙頰酡紅地不尋常,醉醺醺地竟撲向那些舞伶。
似大片荷花里,蹦進了一只癩蛤蟆。舞伶頓時花容失色,紛紛躲避,陣腳大亂,舞蹈的隊列,也散開了。
“美人兒,哈哈哈……別跑呀!來……叫本丞相抱一個!”
金滇隆那笑,已然成了色膽包天的獰笑。
陌影擔心地看皇帝夫君。
眾臣也不禁看向龍椅。
百里玹夜卻沒有震怒,感覺到陌影的擔心,他俯視著丹陛下,伸手握了下她的手。
“別擔心,左丞只是失態”
陌影氣結失笑,這哪里是失態?分明是在他的臉上抹黑。
她要起身下令護衛阻止,百里玹夜握緊她的手。
“影兒,別插手。他是父皇和皇祖母當初選中的人,祭祀大典那天,他們密謀了一些事兒,朕今日剛得了確鑿的證據,只是不夠死罪的,今晚要補他一筆。”
金滇隆中的是火烈散,那藥無色無味,混了酒,發作異常迅速。這點鬧騰,哪判得上死罪?
陌影這才明白,他是有意除掉金滇隆,但是,用得著在大殿上殺人嗎?
“美人,快來呀!”
六王妃金婷見父親如此失態,大驚失色,忙站起身來,“爹,你喝醉了,快回去坐著。”
百里煒忙把妻子按下,起身對百里玹夜行禮賠罪,忙上前去把岳父拉開。
金滇隆不甘被阻撓,體內烈火似地沖動,壓抑不住,在四肢百骸亂沖亂撞。
在他眼里的舞伶們,也都成了不著寸縷的,他也已然不認得百里煒是誰,急火攻心之下一心認定,誰阻撓他,便是死路一條。
百里煒當胸被他打了一掌,橫摔在地上,一口血噴在地上
眾位使臣亦是都靜下來,皆是看著殿中央混亂的一幕……
金滇隆一下子撲倒了一個舞伶,便撕扯她的衣服,舞伶身上的絲緞,刺耳一聲爆響……
百里玹夜見火候到了,這才給欒毅遞了眼色。
欒毅上前便抽劍,一擊刺進了金滇隆的后心,迅速將他踢開,把舞伶拉了起來。
舞伶花容失色,感激地對欒毅頷首,便急匆匆地護著胸前退下。
金婷知道父親犯下的是死罪,恐懼地看著那一幕,一句話不敢說,淚堵在眼眶里,也不敢靠近。
百里煒掙扎著從地上起身,返回席位,把她攬入懷里……
百里玹夜擺手,示意他把金婷帶出去。
護衛把金滇隆的尸體抬了出去,殿內頃刻間落針可聞。
百里玹夜似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仍是端坐龍椅,對使臣們舉杯。
“左丞失態,讓遠道而來的客人們見笑了,是朕倏忽。謹以此酒,向大家賠罪!”
右丞相在位子上冷汗涔涔,恐慌地連酒杯也端不住。
眾使臣也無不敬畏。
靖周新帝如此狠絕的手段,哪里是懲治犯錯的左丞?分明是殺雞儆猴,讓他們這些鄰邦小國見點血腥。
正在眾人舉杯喝酒的瞬間,陌影不經意地注意到,百里遙正在親王席位上起身,隨著一個宮女從席位外圍出去。
中央的地毯上,換了舞曲,又換了十二位身著蔥綠舞衣的舞姬們,一群女子隨著樂聲,緩緩聚攏向中央,袍袖揮展,成了一片蔥翠之色,似春意盎然的山巒。
陌影站起身來,搭住繡衿伸來的手。
“玹夜,我出去透透氣,一會兒回來。”
百里玹夜以為她因剛才那一幕不適,便點頭,“快去快回。”
“好。”陌影出了大殿便以結界封住了氣息,“繡衿,我忘了拿披風出來,你去幫我取來。”
“是,娘娘。”
繡衿去了內殿,拿到陌影的披風出來,就見廊下沒了她的蹤影,這才明白,主子是要支開自己。于是她只能在廊下等著。
夜暗沉,御花園神秘的假山林中,伸手不見五指。
百里遙左右四顧,停住腳步,轉變成狼人的他,與從前大不相同,黑暗已然無法阻擋他的視線。
有三個身穿宮人官袍的人,從地下的洞穴里爬出來,迎上前,跪地俯首。
百里遙伸手扶起他們,“都起來吧。如果本王沒有記錯的話,嚴陌影入宮之后,陛下斬了你們的父親,是吧?”
“草民等誓死效忠遙王殿下,斬殺狗皇帝,除了嚴陌影那妖女,恢復靖周皇族正統。”
“這條路可不容易,你們抬舉本王了。”
其中一人說道,“家父從前效忠靖周,為靖周鞠躬盡瘁,深得太上皇倚重。沒想到,百里玹夜如此心狠手毒,竟為一個妖女,不分青紅皂白,當眾斬殺家父!此仇不報,我唐瑞誓不為人!”
另一個也附和,“百里玹夜冊封血魔儲君為妃,本就是大錯特錯,家父阻止,乃是為皇族的顏面設想,沒想到太上皇竟也因那女人誕育兩個子嗣而不聞不問。實在叫人心寒。”
百里遙說道,“本王無權無勢,如何相助你們報仇?!”
“草民今日來,就是想聽王爺一句準話,若王爺應了相助,我等必然相助王爺興兵。”
“興兵?能興兵多少?你們可知百里玹夜明里暗里有多少兵?”
唐瑞又說道,“王爺不必擔心,草民等早已布置好,御膳房,尚宮局,御醫院都有草民的人。朝堂之中,也有不少家父的門生,這些年,一直都有往來,他們也為家父之死而悲慟,要說服他們相助,并非難事。還有邊境,草民也安排好,一旦挑釁了血魔,鳳迤邐必然要帶兵殺來,不過,草民需要一個穩住局面的人,而王爺……”
百里遙這才說道,“好!本王幫你們復仇。”
陌影于假山外的鵝卵石路上,無聲落下,默然靜聽。
因他們的一番話,赫然想起,那一日等待百里玹夜用膳時,竊聽到的一幕。
三個老臣當時咄咄相逼,帶百官長跪不去。
她的夫君只是為了讓孩子回家,讓她回家,他們百般阻撓,只因這位新帝,不像太上皇那樣喜歡納妃,他不給他們的女兒入宮的機會,不給他們固養權勢的機會……他們便群起脅迫。
她的夫君,只是孤家寡人一個,不殺雞儆猴,何以震懾群臣?!
今晚,左丞相金滇隆也被除掉。
陌影已然看出,她的皇帝夫君所做的決定,都并非沖動行事。
他是要在朝堂內大換血,徹底除掉從前的舊臣。他要穩固他的權勢,他要徹底更換成專屬于他的政壇,可,這是一條血路……且不知道能殺多久,才能風平浪靜。
---題外話---二更很快來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