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章 023、生死輪回境 上

虎娃站在洞廳中，留下的卻似一具生機(jī)仍在運(yùn)轉(zhuǎn)的軀殼，而本人已身處另一個時空。其實虎娃此刻并不是人、而是一頭怪獸，長著如彎刀般長長的一對獠牙，身形極似一頭壯碩的猛虎，正行走在一片詭異的叢林中。

周圍的樹木葉片很大，如覆羽狀顯得十分怪異，而林間生長的雜草也幾乎都是虎娃從未見過的。曾行走各地蠻荒的他，見此情景應(yīng)該很驚訝才對，可此刻虎娃眼中并無詫異的神色，只是有些茫然又有些警惕，悄無聲息地穿行于叢林間回避著危險、尋找著獵物。

他此時此刻就是一只虎、長著獠牙怪異的虎，他的身體、五官感受、甚至自我意識與見知經(jīng)歷，完全是屬于這頭虎的。這是一頭沒有開啟清晰靈智的野獸，只擁有與生俱來的本能。

玄源等人在洞廳里等了幾天，但虎娃“穿越”到這個世界已有好幾年。他的記憶和見知是從一頭剛出生的幼虎開始的，如今已是成年的猛虎。虎娃只保持了的元神中最后一絲清明，他不能做復(fù)雜的思考，也沒有動任何念頭，只是在默默地經(jīng)歷著這一切。

在虎娃剛剛“穿越”到這個世界的一瞬間，他就意識到自己是被動的引入了某種定境，朦朧察覺到此定境的玄妙或者說不妙了。他真真切切成為了一頭剛出生的怪獸，不知來到了哪個時空，若是他企圖以意識操控這頭猛虎、以這只虎的身份去行事，恐怕就會陷落在這個世界里、永遠(yuǎn)成為這頭猛虎，最終將伴隨的猛虎死亡而殞落。

所他只能盡量保持元神的一線清明，不動念地去經(jīng)歷，可是做到這一點也是超乎想象的考驗，因為心境達(dá)不到就是自然達(dá)不到，與任何掙扎與努力皆無關(guān)。就算他做到了，也會面臨另一種更兇險地的考驗。

以一頭猛虎的靈智，不思考不動念，只是感受與經(jīng)歷。時間久了，原本清晰的自我意識便可能漸漸迷失，虎娃便等于消散在這個世界里，原先的他亦不復(fù)存在。

猛虎捕捉了一頭不知名的小獸。撕裂生食，然后走上一處高坡趴在陽光下眺望遠(yuǎn)方。遠(yuǎn)方的平原上有一群小山般的巨獸，身體粗重而笨拙，長著長長的脖子和小小的腦袋。猛虎也不知這是什么異獸，反正見怪不怪不會去思考。只知不要靠近去招惹它們就不會有危險。

恰在這時，猛虎突然蹦了起來，全身的毛都炸開了，因為身后的叢林里沖出了一頭近兩丈高的怪獸。此獸長著一對粗壯的后肢，長尾曳地保持著身體的平衡，一對前肢畸形般地細(xì)小，碩大的頭顱張開血盆大口，口中滿是利齒，以一對后肢奔跑，動作卻非常迅猛。

猛虎雖然兇悍。卻不是這頭怪獸的對手，它察覺到了危險反應(yīng)卻慢了一絲，不幸被怪獸捉住。感覺到利齒刺入身體，被怪獸叼在半空亂甩，猛虎奮力掙扎，如鐵鞭狀的長尾甚至抽傷了怪獸的鼻子，鋒利的爪子也在怪獸的嘴唇上撓出了血印，但終究沒有逃脫被吞食的命運(yùn)。

對虎娃而言，這一切感受都是真實的，對死亡的恐懼以及奮力的求生掙扎。也是猛虎自身本能而真切的反應(yīng)。虎娃就終究還是沒有動念通過猛虎的身體做出任何反應(yīng)，他體驗了真切的生與死。

猛虎的一生結(jié)束了，虎娃的定境卻沒有結(jié)束，他又進(jìn)入了一種無意識的狀態(tài)。在這種狀態(tài)下無法思考。而他自始至終也沒有刻意去思考什么，只是在體驗與經(jīng)歷。從胎生變成卵生，虎娃這一次是破殼而出，竟然成了吞噬猛虎的那種怪獸……

巨大的怪獸看似是叢林間的霸主，但其實天地間并無霸主，它在一次與同類爭奪領(lǐng)地的打斗中受了傷。很難想像虎娃會以一頭怪獸的身份。與另一頭怪獸爭奪領(lǐng)地，而且還做出了兩敗俱傷這么不明智的事情。但虎娃此刻就是那頭腦簡單、受本能驅(qū)動的怪獸。

受傷的怪獸行動遲緩、無法捕獵，在虛弱和饑餓中死去。很難想象虎娃的定境，在這種情況既沒有陷落亦沒有迷失。

就這樣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世生死輪回，最“兇險”的那一世，虎娃是路邊的一株野草。它的莖葉一次又一次被路過的食草獸類咬斷嚼碎，留下來的根部又重新抽芽生長，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在一次洪水中被連根沖走，漸漸完全枯槁最終腐朽。

野草沒有靈智，只有玄妙難言本能感應(yīng)，虎娃自我意識最容易迷失。保持那一絲清明，這也是在經(jīng)歷元神的粹煉。但虎娃也不知道要粹煉到什么程度才能脫困，在定境中只能繼續(xù)經(jīng)歷下去。

更多的時候，虎娃是人，一世又一世的人，在不知名的時間與地點，有的環(huán)境完全陌生，有的環(huán)境似曾相識，他不明白這些經(jīng)歷究竟是什么，此刻也不需要明白。他將這一切全然忘記，隨著生死輪回一次次埋葬，但冥冥中又有一絲玄妙的感應(yīng)，都封印在了元神的深處，若有機(jī)緣則無需回憶便能喚醒某些見知。

……

玄源守護(hù)在虎娃身側(cè)，眼中深懷憂色，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三個多月，她也不知虎娃遭遇了什么，但她知道虎娃還活著，只是在定境中經(jīng)歷一場奇異的修行。三水、云起、紫沫前幾天剛剛來過，望仙之地的諸事都已經(jīng)安排妥當(dāng)，但大家都在等虎娃出關(guān)，否則誰也開啟不了小世界的門戶。

大家并不知道還要等多久，一位化境高人的閉關(guān)修行，好幾年都有可能。望仙之地已經(jīng)封閉了八百年，云起也不在乎多等幾年時間，但三水先生與相君紫沫卻很著急。藤金等人雖然已經(jīng)回到人間報平安，但誰也沒有想到小世界中又會遭遇這樣意外、耽擱了這么長時間。外面的人也不可能知道小世界中的情況，不知是否會有某些變故發(fā)生。

但著急也沒用，獸牙神器融合于虎娃的形神中，就算同樣掌握了神魂烙印的玄源，此刻也取不出來，除非等到虎娃殞落之后，而玄源想看到的絕不是這個結(jié)果。

玄源正在沉思之時，突然聽見了細(xì)微的聲響，而在這個被她以神通封禁的洞廳中，是不可能有什么雜音的。她趕緊站了起來看向虎娃，只見虎娃手中的黑色玉箴出現(xiàn)了一道裂紋，方才就是玉箴裂的聲音。緊接著又聽見一聲咳嗽，虎娃的身子一軟坐倒在地。

……

虎娃并非是自己證入定境的，亦非自己脫離定境，他正以一個妖族的身份生活在蠻荒叢林中，還成為了一個村寨的族長，正帶領(lǐng)一批族人在山中狩獵。此時就聽見一聲晴天霹靂，將他震倒在地，緊接著天崩地裂，他便不知身處何地。

這時他感覺身體被人扶住了，耳邊聽見一個聲音在呼喚：“虎娃，你終于醒了嗎？……你到底是怎么了，感覺怎么樣？”

這聲音是那么熟悉，是他最親近的感覺，仿佛來自生命的源頭。虎娃在恍惚中是被這個聲音喚醒的，他已不知經(jīng)歷了多少世生死輪回，元神勉強(qiáng)保持最后一線清明，也漸漸變得茫然了。

假如玄源不在身邊發(fā)出呼喚，虎娃很可能會暫時或永久成為一個失憶的白癡，將在很長時間內(nèi)也難以恢復(fù)神智與修為。

此刻他終于艱難地睜開了眼睛，感覺眼皮就像兩座大山般沉重，喘息著答道：“阿源，是你嗎？……太好了，我終于找到你了！”

玄源也顧不上琢磨虎娃說的話好奇怪，施法盡量安撫虎娃的形神，關(guān)切道：“你醒了就好，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那枚玉箴，里面封印有上古祖師的大神通仙法，指引后世傳人進(jìn)入超脫眾生輪回的定境。”虎娃恢復(fù)了清醒，提到那枚玉箴下意識遞垂眼看去，手中黑色的玉箴已出現(xiàn)了裂痕，不僅其中封印的仙家法力耗盡，而且已完全損毀。

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掙扎著又開口道：“離珠神藥！”

玄源趕緊取出一株離珠神藥喂虎娃服下。虎娃正身端坐煉化離珠的神效，他又進(jìn)入了定境，但玄源卻徹底松了一口氣。因為此番是虎娃主動入定，只是為了煉化離珠滋養(yǎng)神魂，已經(jīng)沒有什么危險，只要好好護(hù)法就不會再發(fā)生意外。

虎娃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很奇特，生機(jī)元氣充沛、生命力仍保持在旺盛的巔峰，壽元沒有任何問題，但元神卻格外地虛弱，處于恍惚渙散的邊緣。其實虎娃在定境中已不知道經(jīng)歷了多少世生死輪回，猶如始終在懸崖的邊緣行走，稍有不慎可能就回不來了。

虎娃的不死神藥雖多，在玄源的比翼神舟中就還有好幾枚服常果，但滋養(yǎng)神魂卻是離珠最為對癥。虎娃和玄源在彭山慶典上得了兩枚離珠神藥，先前送給了三水先生一枚，幸虧身邊還剩下最后一枚，否則虎娃會虛弱、在很長時間不得動用神通法力。

虎娃入座又是一天一夜后，才重新睜開眼睛，能感受到他帶著深深的倦意，但已基本恢復(fù)正常了。看見玄源關(guān)切的目光，他主動開口解釋道：“古天老祖最后并沒有騙我，若不得他的提醒，在仙山中確實會有殞落的兇險，他指的就是那枚黑色的玉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