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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都林城——想來已在文人筆下描述過無數次,但沒有一次能夠盡得這個城市的神髓,也沒有一次能夠客觀詳實地刻畫這座城市的全貌。都林城大,亂,雜。風景四時不同,只有一樣的人山人海。

今年四月,濕潤溫暖的海洋季風提前突破阿卑西斯山的封鎖,在月底光臨神圣泰坦的首都。清早出門,人們驚奇地發現,花壇中五月花已經盛開了。有紅色、粉色、白色,映著朝陽、吐著露珠,都林城又一次變成五月花的世界——許多文學作品都曾描繪過這個畫面,可見帝國首都已經沒有足以令人津津樂道的好景致了。

肯辛特宮后殿起居區域外的皇家園林正在進行翻修施工,無數園丁在巨大的草坪和人造景觀中往返奔走,各自忙著各自的事情。

我們得說,除了皇家園林的格調和景致,都林城的美還達不到風韻典雅氣質悠然的高度。

肯辛特宮的園丁由一位精于此道的藝術家統籌指揮……在西大陸,能設計出占地百畝的皇家園林的人,無論走到哪里都會受到各國王室的禮遇和追捧。

為了縮減開支,阿萊尼斯女皇陛下反復叮囑設計師,不要過多地動用珍稀植物和名貴樹種,女皇陛下要的是那種能讓一家人坐下來野餐或是舒舒服服曬太陽的自然風景,而不是一個掛著皇宮牌照的植物園。

大概是在心理和政途上經歷連番巨變之后,帝國女皇阿萊尼斯·阿爾法·莫瑞塞特已經脫盡浮躁虛華的心性,她變得講求實效。講求簡樸。

特別是在第二次衛國戰爭落下帷幕之后,除了慶祝勝利的晚會,漢密爾頓宮再也沒有舉行過往常那種盛大地宮廷宴會。包括吃穿住用等等方面,女皇陛下始終保持身為公主時的標準……盡管一位泰坦公主的日常用度在外人看來已經十分可觀。但與皇帝比起來還是差了不止一位數。

用節省下來地這一位數,阿萊尼斯終于可以做一些她一直想做但沒機會、沒時間做的事情。比方說……裝修一間小房子,修整一處花園。

女皇陛下親自參與設計,還向設計師和室內裝潢師提供總體布局方案如果說泰坦女皇有什么個人嗜好,那么裝修和造景就是她地最愛了。

通常。女皇陛下會邀請安魯主母和意利亞公主一同陪她散步,至少是在外人看來,三位王妻殿下相處得十分和睦,盡管阿萊尼斯和薩沙伊仍有拌嘴的時候,但也只是一些玩笑話,無傷大雅。

最大的難題自然是泰坦攝政王的異族夫人,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根本本愿意和另外的三位王妻打交道,令人更為困惑地是,她對待“世仇”、也就是安魯主母的態度要比對待帝國女皇和意利亞公主好得多!

也許在她眼里,只有薩沙伊真正算得上是她丈夫的女人。而另外那兩位只是必要的陪襯。

負傷之后的阿赫拉伊娜王妻殿下臥床已有半個多月,外科專家成功保住了她的性命,現在只是等待傷口愈合。

最近一段時間。探望過阿赫拉伊娜的有限幾個人都感覺到她的變化,如果說從前的波西斯公主只是冷淡,那么現在的她對所有人都有敵意了!并且與之前地好感成正比,現在的阿赫拉伊娜極度厭惡安魯主母——見了薩沙伊就閉上眼睛不說話。

不管怎么說。也不管從前的小小姐做過哪些離譜地事情,薩沙伊本質是好的,遇事總有自己的原則,當她厭倦了阿赫拉伊娜對自己的冷漠和敵視之后,她就正式告訴對方:

“即使你已不再把我當作朋友,但我還是認為你是我地朋友,這就是我的底限!”

阿赫拉伊娜沒說什么,安魯主母就悻悻然地告辭了。

這是上個禮拜的事情,薩沙從那次“自言自語”之后就再也沒有探望過伊娜,直到今天上午——安魯主母帶著一馬車的波西斯廚師,早早就從天鵝山趕來城里,她親自在早市上采購了一些新鮮的水果菜蔬和牛羊肉,然后才領著她的“隊伍”浩浩蕩蕩地開進肯辛特宮。

若在平常,肯辛特宮的常規駐防力量只有一個紅虎騎士組成的騎兵中隊,宮殿內層的護衛工作則由清一色的圣騎士小隊擔負。但在阿赫拉伊娜王妻殿下遭遇伏擊之后,由遠在南方的最高統帥直接下達命令,紅虎向肯辛特宮追加了一個整編騎兵團,這使這座占地面積本就不大的宮殿更顯擁擠,再加上園丁、裝修師傅、新來的波西斯廚師班……一個好端端的皇室寢宮變成了跳蚤市場,逼得女皇陛下只得搬進蘇馮泰爾斯堡,留下臥床不起的阿赫拉伊娜一個人。

安魯主母來得正是時候,那次伏擊事件令摩加迪沙公主的護衛騎士和侍從人員全部罹難,沒有了廚師和熟悉波西斯公主飲食起居的仆人,阿赫拉伊娜即使逃過一劫也面臨著生活不能自理的尷尬局面。

當一桌豐盛的波西斯式宮廷菜品擺到阿赫拉伊娜的面前時,說真的,她很想哭!但不能當著薩沙伊的面,所以異族公主就強自咽下口水,對向往已久的民族美食擺出一副可有可無的態度。

薩沙伊自然知道阿赫拉伊娜是個極端要強的女子,不管是在男人還是女人面前,阿赫拉伊娜從不服輸!幸虧安魯主母還保留著早年時的調皮心性,就像搞惡作劇一樣,她把阿萊尼斯和炮兵將軍全都邀請過來,當著伊娜的面掃蕩餐盤里的波西斯美食,還一邊吃一邊品頭論足。

也許是為了給自己找個臺階下,阿赫拉伊娜突然指著泰坦女皇的鼻子叫嚷起來:

“那是我的羊奶酸乳璐蛋糕,把它放下!”

阿萊尼斯俏皮地眨著眼,她只是用手指頭蘸了一下蛋糕上地羊奶乳璐脆皮而已:

“伊娜!這是你的?可你又不吃!”

波西斯公主異常懊惱地別開頭。可沒過兩秒鐘她就沮喪地皺起眉頭:

“好吧好吧!隨你們的便吧!我投降了,投降啦!快把蛋糕給我!”

在場地人全都笑了起來,其中塔里是男人。他自然不適合喂食女人這項工作,而泰坦女皇也不會屈就自己去服侍一個異族女子。剩下的只有薩沙伊、安魯主母!

安魯主母捧著餐盤在床邊坐好,她扶正阿赫拉伊娜地頭,然后用小湯匙把羊奶酸乳璐蛋糕一口一口地喂給阿赫拉伊娜。

剛吃了一半,波西斯公主突然抓住薩沙的手:

“謝謝……但我不善于表達……”

安魯主母十分大度地搖了搖頭,“不客氣……但我不太喜歡你的表達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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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娜和薩沙一塊兒笑了起來。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盡釋前嫌吧?不過也僅僅是“也許”而已。

阿赫拉伊娜似乎有話要對安魯主母說,她看了看炮兵將軍和泰坦女皇,欲言又止。

塔里知機地起身告辭,他說要去廚房再取一些烤羊肉;阿萊尼斯本來可以不用回避,但泰坦女皇不會做殺風景的事,她隨便找個理由出門去了。

等到室內只剩下波西斯公主和安魯主母,阿赫拉伊娜這才艱難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薩沙自然有些驚奇,因為前幾天醫師還說公主地傷體在短期內仍然無法恢復行動。

“看來我運氣不壞!是不是?”

安魯主母給阿赫拉伊娜的臥室換上早上采摘的鮮花,她沒有接話。

因為她能聽出話中有股強烈的諷刺的氣味。

“你為什么會那么確定呢?我是說……所有那些事情!”薩沙伊終于說出心中所想,她能理解阿赫拉伊娜對遇伏事件的態度,但她琢磨不出想要殺害泰坦攝政王第三王妻的人會從事件中獲得什么好處。

“你有去現場看過嗎?”阿赫拉伊娜的聲音又冷了下來。

“事發現場?”薩沙搖了搖頭。“早上進城的時候的確經過那里,想必是近衛軍還有軍情部門已經把現場清理干凈了,我什么也沒看到。”

“那你就錯過了最重要地證據!”

薩沙又搖了搖頭,“我在事發后曾找軍情局長蒂沃利·哈德雷將軍談過一次。他說現場什么證據也沒有!”

“那是他在胡說……”阿赫拉伊娜嗤之以鼻地哼了一聲。“他是軍情局長,在首都發生這樣的事,我們的丈夫遲早都會在他身上找責任,而他要想置身事外,自然不會告訴你事發始末!”

“為什么?那天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了?”安魯主母瞪著眼睛,她不相信帝情局長會睜著眼睛說瞎話。

波西斯公主露出回憶地神情,那個恐怖的場景令她感到頭皮發麻!

“你上過戰場嗎?”

曾經的小小姐點了點頭,她在少年時代也遭遇過類似這種實力對比懸殊的伏擊作戰。

“那就是了!”阿赫拉伊娜吐出一口悠長地氣息,“先是斥候離奇失蹤,然后就是陷阱和絆馬繩,緊接著就是一輪弩箭的無差別覆蓋攻擊,再然后是狙擊手的點射,還有連著鎖鏈的飛斧,最后……”

波西斯公主看了一眼面無人色的安魯主母,“我在第一輪攻擊中就中箭了,等到飛斧在耳邊呼嘯而過的時候,隨行騎士里已經沒有一個人還能坐在馬上!要不是保爾反應神速,我的尸首會比刺猬還要難看!這一切……我是說由發動攻擊開始,這一系列場景你是不是異常熟悉呢?你總會聽說過吧?”

薩沙緊緊咬著下唇,她一句話也說不出!

阿赫拉伊娜盯著安魯主母看了一會兒,她突然放棄似地擺了擺手:

“算啦!說這些干什么?你也有自己的煩心事!”

像是要說明這樣事情一樣,波西斯公主稍稍頓了頓,她刻意壓低聲音:“薩沙!你聽說了嗎?奧斯卡把那位女伯爵留在身邊,還給她要來一個出生沒多久的男孩子!”

安魯主母有些惱火地瞪了一眼阿赫拉伊娜,這個女人傷還沒好利索就故態萌發。聽聽她的話!薩沙知道對方可不是關心自己,而是存心挑惹是非!大有“我不下床咱們誰都不好過”地架勢!如果說阿赫拉伊娜有一點讓人極為厭煩,那么就是她的惺惺作態和挑撥離間——安魯主母已經領教過好幾次了!

“你想說什么?至少奧斯卡為我解決了這個問題。若是放著阿卡不聞不問……我始終都有些擔心呢!”

阿赫拉伊娜冷冷地笑了笑,虛偽冷酷是安魯主母在流產以后才染上的一種怪病。這種疾病要比自己身上地外傷還要危險,而且更加致命。

“你明明是在擔心自己的孩子!”

薩沙沒有理會,她把餐盤放到一邊,“看來你是吃飽了!”

阿赫拉伊娜只得苦著臉搖頭,“親愛地薩沙伊!別這樣。再給我來一些吧,我都快被泰坦人的面包火腿毒死了!”

安魯主母笑得前仰后合,她再次把小湯匙遞到朋友嘴邊,“真是的!美味佳肴也堵不上你的小嘴巴,早知道我就用面包火腿打發你算了!”

“別這樣!你是我的朋友!”

“是啊!誰讓我是你地朋友呢?”

薩沙伊笑呵呵地答應著,心里卻在琢磨,怎樣向她的哥哥解釋這件事呢?

“你想怎么解釋……還能怎么解釋?”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瞪著家族的軍統調查局長,他不想對阿卡發火,可就是忍不住:

“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事情不是明擺著的嗎?除了訓練有素戰斗力超卓的王牌正規軍,我不相信世上有哪個刺客團或是哪個雇傭兵組織可以在力挫黑帶刀手和暴雪的情況下重創阿赫拉伊娜!”

“恩!您的分析有道理!”阿歐卡亞女伯爵無奈地點了點頭。“不過殿下,我認為……問題不在于伏擊事件本身,在于兇手這樣做的目的!若是沒有長久的計劃和精密地布局。正如您所說,在力挫黑帶刀手和暴雪的情況下重創阿赫拉伊娜王妻殿下,這樣的事在理論上是不可能發生地!”

“拜托!不可能發生?我的妻子在流血呢!”

阿卡揉了揉額頭,她的大家長說話的聲音非常大。這令她地額頭隱隱作痛。

“殿下!要聽聽我的意見嗎?”一直沒作聲的軍情副局長終于出面為他的安魯同行解圍了!

“你的意見最好不要太離譜!”泰坦攝政王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這些天來他被各種各樣的事情纏住手腳,好不容易等到軍統部門和軍情部門拿出了一份聯合調查,可這個結果他又無法接受。

“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既然參與伏擊事件的兇手沒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等等!”奧斯卡不耐煩地打斷迪亞巴克爾子爵,“有價值的線索不是靠嘴蚌來的!是靠腦子和雙手找出來的,拜托你的密探們勤快一點、聰明一點好不好?”

阿歐卡亞翻了個白眼,盧卡斯垂著頭一言不發,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這種時候絕對是不可理喻的。

“說話呀!你們又不是啞巴!“泰坦攝政王更加不耐煩,他就是在發脾氣,而且他要讓面前的兩個倒霉鬼清楚地知道他是在發脾氣!“我的殿下!首都軍情本部在事發現場極其附近地區進行了大規模大范圍的清除和搜索工作……”迪亞巴克爾子爵用一副苦口婆心的語氣盡力勸慰最高統帥:“我相信首都的同事和蒂沃利局長大人都已經盡力了!就連紅虎也加入到清理現場和之后的搜捕工作,但事實卻是侵害阿赫拉伊娜王妻殿下的兇手在留下幾十具尸體之后奇跡般的人間蒸發!就連那位黑帶刀手和保爾先生也說不清到底有多少人襲擊他們,我想……”

“算啦!”奧斯卡擺了擺手,“你想什么也沒有用!我接受這個事實,但不接受人間蒸發這種說法!沒人能在泰坦境內辦到這一點,就連軍情局布置的秘密行動在通常下也有跡可尋,你什么都不用說!我也知道首都方面必然是有難言之隱!”

盧卡斯望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安魯軍統調查局長,他在給女伯爵使眼色,可阿歐卡亞竟然裝作視而未見。

“到你了!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阿卡抬起眼皮。她看了看郁悶至極地大家長,最后把心一橫……盧卡斯已經察覺到了,他在桌子下面輕扯女伯爵的衣襟。奈何阿歐卡亞已經站了起來:

“殿下!既然您已經不耐煩了,那么咱們干脆把話說清楚!”

“哦啦!我等著呢!”

阿卡把擺在桌面上的那份調查卷宗丟到垃圾桶里。“我承認!軍統當局和軍情部門地同事在調查這起事仵的時候地確有一些避重就輕的嫌疑,但相信所有看過報告或是親自到過事發現場的人都有這樣一個概念……”

“什么概念?”奧斯卡擺出一副迷惑不解的樣子。

女伯爵挑釁似地揚起下巴,“您心里清楚得很!干嘛為難我們這些不相干的人?兇手由發動襲擊開始使用地就是水仙騎士團專門用于偷襲波西斯騎兵的常規戰術!事發現場出現的場景和水仙騎士訓練教材上的描述如出一轍!這些兇手根本就沒打算掩飾身份,或者說他們是刻意栽贓駕禍,這還有什么好說的?”

泰坦攝政王想要繼續發火。可他發現自己已經理屈詞窮,怒火窩在心里無處發泄的感覺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氣得齜牙咧嘴,但他就是沒法指責義正詞嚴的阿歐卡亞女伯爵。

“水仙騎士的這種偷襲戰術制造過許多極為成功的戰例,幾乎每一名水仙軍官都懂得如何對付波西斯騎兵,我相信阿赫拉伊娜王妻殿下和那些幸存下來的波西斯刀手也有這樣地感覺!事件發生時,他們就是在和水仙騎士拼命搏殺,他們……”

“你說夠了沒有?”

阿卡被帝國攝政王的咆哮嚇了一跳,她只得緊緊抿住嘴,但她并不后悔頂撞這位獨裁者。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在吼了一嗓子之后就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他承認確實是自己把場面搞得這樣古怪。如果不是阿卡存心挑明這件事,他還要接著郁悶好幾天呢!

“不管怎么說……謝謝你!”

女伯爵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突然軟化下來的大家長:

“不,沒什么。這是我應該做地!”

“那我該怎么辦呢?”奧斯卡苦惱地捧住額頭,事情發生了!這沒什么好抱怨的,可叫他如何處理呢?各種證據都把兇手指向水仙騎士團,可事情真有這么簡單嗎?即便事情就是這樣簡單。蓄意狙殺阿赫拉伊娜又是為了什么?總不會是吃飽了撐的!

“殿下!我剛剛還沒說完……”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又站了起來:“如果把這起事件進一步地放大,我相信事件本身于帝國政務倒是沒有多大關系,因為阿赫拉伊娜王妻殿下并沒有涉入帝國內部的權利系統。”

“那說明什么?”奧斯卡來了一點興致。

盧卡斯想了想,他得組織一下思路:

“軍情部門地調查人員對事發現場的描述簡直是慘不忍睹,據說一個幸存下來的波西斯騎士竟然被嚇瘋了!如果兇手的目標只是狙殺阿赫拉伊娜王妻殿下,那么從殺手的角度出發,完全沒有如此興師動眾的必要,而且最后的最后,狙殺目標存活下來,導致整個行動以失敗告終!”

“這又說明什么?”

盧卡斯看了看若有所思的阿歐卡亞女伯爵:

“我不知道這樣說是否合適,但整件事看起來像極了種族仇殺,那種血腥殘酷的進攻手段也顯示出報私仇泄私憤的性質!我們是不是可以假定……阿赫拉伊娜·摩加迪沙王妻殿下惹到了仇家……”

“有這種可能嗎?”最高統帥撇開軍情副局長,轉向阿歐卡亞。

女伯爵沉吟片刻,最后她終于點了點頭,“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我們還是需要更進一步的調查!”

“費戈呢?費戈沒有對這件事表達什么看法嗎?”安魯的大家長突然插入這樣一個問題。

阿歐卡亞有些不安地挪動著身子,“費戈元帥……怎么說呢?他完全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態度,即不過問也不……”

“費戈在搞什么?”奧斯卡再一次不耐煩地打斷軍統調查局長。

迪亞巴克爾子爵不禁和阿歐卡亞對視一眼。看來對于兇手,大家的猜測都還比較一致。不過猜測畢竟只是猜測,再說企圖謀害阿赫拉伊娜王妻殿下地人也包括那些在對坦談判中顏面盡失的西方人!在西方王國聯盟。那些極端仇視泰坦的人曾經公開懸賞波西斯公主地性命,只因為他們在談判桌上敗給這個女人。

所以說。形勢并不像人們一相情愿所想的那么簡單!可稍有常識地人也都清楚,硬把西方人扯進來只是給事件本身再加上一些不確定性,明白事理的人都該知道西方人根本無法在泰坦境內為所欲為,更別提殺了許多人之后還沒留下線索。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比任何人都清楚,兇手來自帝國內部、來自他的權利核心、來自他的身邊。也許……只是也許而已,來自他的家庭!

他自然不會向任何人提起這件令他感到臉紅地事情,而熟悉他的人也不會在這個火上澆油,最有可能的情況是,調查范圍逐漸縮小調查力度逐漸削弱……最后自然不了了之,相信有心人都希望得到這樣的結果。

“我的哥哥最近在忙些什么?”泰坦攝政王語氣隨和,但他望著軍統調查局長的眼神卻顯得異常淡漠。

阿歐卡亞聳了聳肩,“您該猜得到,阿赫拉伊娜王妻殿下的遇刺事件在整個安納托利亞大平原掀起軒然大波,幾乎所有的部族王公都在詰問安魯。他們都說光明信徒馬上就要撕毀協議進行東征了!”

奧斯卡朝著女伯爵無奈地攤開手,“阿卡,留心聽著。我是問你費戈在干什么?”

軍統調查局長無辜地眨了眨眼,“費戈元帥自然在忙著協調和解呀!”

“協調和解?”安魯大家長邊說邊把一大疊奏請邊境防務的報告文書丟到桌面上,“這就是他協調和解的成果嗎?幾乎所有地邊境駐軍長官和占領區的駐軍長官都在向我請示,說他們遇到波西斯人不斷挑釁!這可真是見鬼!難道一個波西斯人朝著他們吐口水。我就要發動第二次東征嗎?”

女伯爵不說話了,涉及到騎士團內部的一些紛爭,她在兩兄弟之間一向保持中立,這是得以置身事外地基本原則。

“就把這些東西轉交給費戈吧……以我的名義……他會明白的!”

奧斯卡喘了幾口氣,他把那疊文件全都塞給軍統調查局長。

阿歐卡亞接過文件看了幾眼,“殿下!您還沒有批示呢?”

奧斯卡點了點頭,“你就去告訴費戈,這件事由他全權處理,他愛怎么批示就怎么批示!如果再讓我看到這樣的東西,我就拿這些廢紙擦屁股!”

大家長地粗鄙令女伯爵皺起眉頭,但她還是微微頷首,“您放心吧!我一定會向費戈元帥如實轉達您的意思!”

泰坦攝政王疲憊地仰靠在他的冰熊沙發上,他對面前的兩位秘密戰領袖擺了擺手,這就表明會晤可以結束了!盧卡斯必恭必敬地行禮,出門,他為阿歐卡亞女伯爵留著門把手,但阿卡似乎并不打算就此離開,軍情副局長透過門縫瞧了一眼,女伯爵的手已經搭在安魯大家長的肩膀上,迪亞巴克爾連忙為他們帶緊房門。

“很舒服……就這樣……”

阿卡就繼續手上的動作。

“啊……咝……輕點……啊哈……就是這樣……對……真舒服……哦啦……”

女伯爵不耐煩了,她用指節使勁兒敲了一下男人的額頭,“別這么無聊好不好?”

奧斯卡笑了起來,“有人為我按摩肩膀還不好嗎?”

“那你不該發出那樣的怪聲……”阿歐卡亞紅了臉,她還朝地上啐了一口,面前這個小流氓已經把一雙毛茸茸的大手放到她的膝蓋上,沿著她的裙擺向內里摸索。

“別這樣!”阿卡閃過魔爪,“我要生氣了!”

奧斯卡只得端正坐姿,至少女伯爵還在為他按摩,他自然得安份一點。

“阿卡,你知道,我需要放松。最近一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情!”

阿卡點了點頭,她湊近攝政王殿下的耳朵,“我知道!你的確需要放松。要叫羅蘭娜進來嗎?”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狀似欣喜若狂地望了過來,“你是說……你們倆個一起……”

“你這下流坯!”阿卡自然不是少年犯地對手。她想給大家長一記重拳,可奧斯卡先一步抓住她的手臂,只是稍稍一扯就把身量輕巧的女伯爵抱放到大腿上,也不管阿卡愿不愿意,泰坦攝政王就昏天黑地地吻了下去。直到女伯爵將近停止呼吸。

“謝謝你能留下和——,“““哈……呼……”阿卡只是喘氣。

“謝謝你沒有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

“噗嗒……噗嗒……”阿卡還是不說話,只是大顆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掉在男人地衣襟上。

“對不起……”道歉一向都是男人的專利。

阿卡搖了搖頭,也許……是她自己想不通,是她自己為難自己。

“你要我做什么?除了傷害薩沙的事,一切我都能……”

“別說了……”阿歐卡亞從男人懷里跳了起來,她迅速抹了一把臉,又整理了一下亂糟糟的裙擺。

“我沒有怪你,我沒有怪薩沙,我沒有怪任何人!這不是你的錯,我只是……”女伯爵說不下去。她只是什么?她是得了精神分裂癥嗎?

她只是得了臆想癥嗎?也許!

奧斯卡還是想盡可能地安慰他地情人,可阿歐卡亞探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噓……你聽!什么聲音?”

“什么聲音?我聽不到什么聲音?”

阿卡朝著連接辦公室的小角門踱了過去,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你沒聽到嗎?哭聲!嬰兒的哭聲!”

奧斯卡哦啦一聲笑了起來。這是他的行宮官邸,哪來的嬰兒!不過等等!嬰兒?

“光明神在上!我把兒子落在浴室里了!”

“你說什么?”阿歐卡亞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她慌急地奔進連通辦公室的起居室,再打開臥室。再打開洗漱室,果然!大浴缸里坐著一個嚎啕大哭的小家伙,水雖然不多,可已經涼透了!

“乖寶寶……乖寶寶……”阿卡把男嬰從浴缸里抱了出來,小家伙渾身冰冷,嘴唇灰白,哭得有氣無力,顯然是被凍壞里。女伯爵連忙解開領口和胸圍的扣子,她把孩子貼在溫暖的胸脯里。又冷又餓的小家伙自動自覺地找到,阿卡已經過了哺乳期,孩子自然什么也吸不到,結果他哭得更急。

“你還在這兒干什么?去找乳母啊!去找個兒科醫師啊!”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貪戀地打量著女人地胸部,直到這時他才懂得解釋,“我本來想給小家伙洗一洗,可你和盧卡斯突然不請自到,機密的事情又不能讓侍從們聽見,臥室這邊就沒留人看著孩子,我以為兩句話的功夫也就說完了,誰知道……”

“這么說是我和盧卡斯地錯了?”女伯爵難以置信地瞪著這個蹩腳的父親。

泰坦攝政王垂著頭,玩著手指:

“我……我又沒這么說……”

“我不管你要說什么,快去把孩子的乳母給我找來!還有醫師!不是婦科醫師,是兒科醫師你這該死的!”阿卡歇斯底里地叫喊,她恨不得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生吞活剝,這個家伙把出世沒多久地孩子當什么?魔獸嗎?可以自生自長,可以從大浴缸里爬出來再上床蓋好被子?

就在泰坦攝政王出門找人的時候,阿卡突然擰住男人的耳朵,

“你給我聽著!我的孩子要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的話……”

“你的孩子?”奧斯卡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阿卡,“我明白!我明白了……”

不多久,乳母和醫師還有一大群侍從都來了,人們把攝政王的臥室擠得水泄不通。可人多并不見得力量就大,吃了一些乳汁,孩子就開始吐,然后就開始不間斷地咳嗽,更晚一些時候就發起高燒,兒科醫師折騰了一夜,小家伙的體溫還是居高不下。孩子的父母已被告知……也許是肺炎、也許是重感冒,但不管是什么。到明天早晨情況若是沒有好轉……那給孩子準備葬禮吧!

“你這個人……你這個人!”阿卡淚流滿面,她指著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地鼻子,氣得渾身發抖:

“你能不能像一個男人那樣負起責任?你竟然把一個幼小的脆弱的生命忘在了浴缸里!這是多么離譜地事情!你到底知不知道怎樣做一個父親?”

“我不負責任?我不知道怎么做父親?這些天都是我在照顧他!我為他換尿布。哄他睡覺,逗他開心。我……““你怎么解釋今天這件事,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這是個意外,是你和盧卡斯突然……”

“哈!你只會推卸責任!這是什么?男人的專利嗎?”

奧斯卡和女伯爵已經爭吵了一整天,戰火愈演愈烈,等到他們吵累了爭煩了。女人就守著床頭,男人就守著床尾——誰也不理誰。

孩子地病情始終沒有好轉,第二天早上是這樣,第二天中午還是這樣!醫師已經確診孩子患上了急性肺炎,這個消息給攝政王的行宮罩上絕望的烏云。至少是在803年的泰坦,幼兒的急性肺炎幾乎是不治之癥,因為治療肺炎地藥物大多帶有毒性和副作用,一般的兒童都受不了,更別提是出生不久的嬰兒。

攝政王想要試試成人藥品,可醫師認為不太保險。最壞的情況自然是無可救藥,最好的情況也只是保住孩子的性命,但這個孩子有九成的幾率變成聾啞的殘疾人。而且會有并發心肌炎和小兒麻痹癥的可能。

最后是由阿卡做主,不用成人藥品,只用劑量小見效快的退燒藥!

醫師只得苦笑,說是盡力而為!可世上哪有劑量小效果好地退燒藥品?

一切只能看光明神!

一夜之間。阿歐卡亞像是衰老了十歲,她知道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小家伙并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她也知道自己地親生骨肉已經被人奪走!她滿懷希望地來,遍體鱗傷地走,難道這就是她的命運?一個孩子是這樣!第二個孩子難道也是這樣?為什么光明神要讓她眼睜睜地看著孩子被奪走?

阿卡抱著孩子躺一會兒。起床。哭一會兒。抱著孩子走一走。對著昏迷中的小生命自言自語。見過她的人都看得出,她會發瘋,她真地是在發瘋!

繆拉來了,他從軍情副局長那里得到消息,可笑的是他的最高統帥還有意瞞著他。慰問了一下傷心欲絕的女伯爵,看了看燒得人世不知的小孩子,繆拉什么都沒說,他這就打算告辭。

奧斯卡攔住他,“你不想揍我?我允許你這樣做!”

繆拉搖了搖頭,“那是干嘛?您是孩子的父親,責任是您的,我只是感到難過、感到傷心、感到失望……但您是孩子的父親!您明白嗎?”

奧斯卡自然明白。

他送走繆拉,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里。他想……他是孩子的父親,不但如此,他還是四個孩子的父親!但他好像從未盡到過一位父親應盡的責任!或者說是一個男人的責任!阿卡說得對,除了抱歉,他沒給過深愛他的人任何東西。

“找到啦!我找到啦……”

一個聲音在行宮里面大聲嚷嚷,攝政王殿下的思路被徹底打斷,他走出書房,想要看看究竟發生什么事情。

羅蘭娜葛苔亞奧熱羅男爵夫人興沖沖地奔過走廊,她抱著一卷厚重的史籍,連招呼也沒打就把帝國的獨裁者拋在身后。

阿卡還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她對羅蘭娜的大嗓門投去冷酷的一瞥,樣子就像是在說“婊子!別吵到我的孩子!”

羅蘭娜沒有理會女伯爵的眼神警告,她把阿卡從床上拖了下來,然后就把史籍上的一處段落指給她:

“阿卡!特效藥!是治療小兒急性肺炎的特效藥,我看過一次!我有印象的!總算給我找到了!”

“你在說什么?”女伯爵一直都有些神志不清。

“是特效藥啊阿卡!”羅蘭娜恨不得給搖搖晃晃的女伯爵一個大嘴巴,“這段史籍是我丈夫的父親留下的,是前代皇帝阿爾法三世陛下剛,剛出生的時候,一樣是害了急性肺炎,一位醫師留下了一個特效秘方,這個藥房換得三世陛下的一條小命和百萬黃金!”

“是真的嗎?”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已經趕了上來,他一把奪過史籍。

“在這兒!脫酸檸檬水反復擦身,內服草木灰、冰糖橙、外用勾兌白蘭地、合冰塊兒……這是什么意思?”攝政王邊說邊把藥方指給醫師。

這位兒科醫師一邊琢磨一邊點頭,但最后他還是放下史籍冊,“殿下!是個好辦法,但……我不知道這個脫酸檸檬水是怎么回事,再說檸檬水怎么脫酸?”

奧斯卡不耐煩地瞪了過來,“你是醫師,現在特效藥也有了!那么我相信我的孩子必然能夠恢復健康,要不然……”

醫師自然明白事情的輕重緩急,他這就得配制藥方,也許事情還來得及!

受到皇室特效藥的鼓舞,阿歐卡亞的精神好了一些,看上去……陪在她身邊的奧斯卡也不是那么討厭了!

女人躺在孩子左邊,男人躺在孩子右邊,他們守著孩子,不時地說上一些話。

阿卡說,“期待奇跡降臨”

奧斯卡說,“別!神明死了!”

阿卡要擰奧斯卡的嘴,奧斯卡躲開了。

“神明真的死了!”

“那我們的孩子怎么辦?”

“有我呢!我是孩子的父親!”

阿卡有些欣慰地打量著男人,即使這個男人從來都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但至少是在此時此刻,這個男人讓她平靜,讓她信賴,讓她感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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