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林斯平原,世人也許以為這塊平原是異常廣遠的吧?不是這樣。
平原南去一百公里有一座大山,北去二百公里有一座森林,西至于一條小河,東至于泰坦尼亞大草原,草原和平原之間還被一道丘陵土埂遮擋著。
我們已經無法追溯泰坦人的祖先是在何時占據了這塊平原,我們只知道古羅曼武士的后裔在這塊肥沃豐美的平原上扎下根,頑固且堅強地繁衍生息。
現在看來,都林斯平原是狹小的,僅僅是首都行政區就含概了整個平原三分之二的面積,但在泰坦人的祖先看來,必然覺得這天地之大等于無限。他們追憶古羅曼武士的武功,在平原上修筑碉堡、建城豎寨、開挖溝渠、驅逐野蠻人。
沒有任何史料證明(也許是泰坦人的刻意破壞)都林斯平原在羅曼武士從半島向北擴張之前有過統治者,但德意斯雅利安人卻說他們就是被羅曼人驅逐的原住民,不過泰坦人已經證明,在古羅曼形成奴隸制共和國的時候,德意斯人的祖先還處在氏族部落解體的最后階段,而且根本就沒有所謂的“雅利安人”這一支。所以,德意斯自古以來對泰坦的領土要求都是無稽之談。
撇開都林斯平原的歷史和征戰伐略這些殺風景的事,泰坦人的祖先既然住在這里,他們就想用自己的力量來改造或者說是捍衛他們的天地。于是,大約在教歷前六、七世紀,這個時間并不確切。因為是在教歷前,所以光明神也不得而知。總之呢……泰坦人的祖先開始了一項偉大地工程。現在的人將這項工程叫做都林斯托馬爾長墻。
都林斯是這塊平原的稱呼,至于托馬爾……據說羅曼圣城地古代卷宗里有過記載。托馬爾是一位法力無邊的巫師,在異端崇拜盛行地年月。這位巫師被共和國驅逐,卻被占據北方的泰坦人的祖先奉為先知。
先知托馬爾告訴古羅曼武士的后裔,要在平原的西側和西北一線修筑一條城墻,最初地泰坦人自然明白工程量的浩大,他們就問先知這是為什么。先知托馬爾說:魔鬼從這個方向來!
于是,泰坦人就開始了……等等!這個時期,平原的主人并沒有自稱是泰坦人。他們只是開始了一項涉及到全民安危的工程。農事之余,是他們的工作時間,凡是這塊平原上的男子都是工匠,他們用鍬、用刀、用鏟、用凡是可以挖土掘石的器具,南至大山、北至森林、東至草原,中間繞過祖先最先奠定城市根基的一座市鎮,在他們看來等于無限大的天地之間修筑了一條高近三米、寬兩米的石頭長墻。
關于這道長墻,泰坦人地祖先并不曾給后世留下文字記載。只有傳說為證。據說竣工當日,先知托馬爾站在南方的大山上極目遠眺,長墻的輪廓就像一個巨人地側面。他就對信徒們說:泰坦!這是烏蘭諾斯和蓋亞的孩子,你們就是烏蘭諾斯和蓋亞的子民!
于是,都林斯平原的主人就開始稱呼他們已經獨立于羅曼之外地民族為“泰坦”神話時代中泰坦巨人族的天父和主母就是他們的守護神。他們征服的土地都以泰坦命名,他們供奉的神明就是勇武好斗的烏蘭諾斯和以智慧和博愛著稱的蓋亞女神。
好景不長!我們已經知道,現在的世界是光明神治下的世界,在這個極富侵略性的宗教最初登臨統治地位的時候,所有的異端崇拜都是他的敵人(現在也是一樣)盡管我們已經無法知道的確是一位統治泰坦的王者從羅曼引進了光明神教,但從早期的傳教士的語錄里,我們依稀能夠看到神教與本土信仰的妥協。
長墻被保存下來,但前提是泰坦人不再祭拜;烏蘭諾斯和蓋亞是泰坦祖先的傳說也被保留下來,但前提是泰坦人必須在教堂進行禮拜。似乎,這一切都是泰坦民族能夠接受的條件。所以,或者說是很大程度上,最初的羅曼教庭就賜予自己的北方近親以神圣之名,不過當然,還有一個重大的原因就是羅曼帝國迅速衰落,泰坦人的國家成為新的世界中心。
再后來,光明神教越來越深入人心,從一個民族的血肉融入骨髓,古老的異端崇拜就在文明和信仰轉移的雙重壓迫下消散無形,熱鬧了幾個世紀的都林斯托馬爾長墻漸漸被人遺忘了。風化、農墾、造田、放牧,再加上本民族不斷對外界的侵略和擴張,一段輝煌的歷史就塌陷了、拆毀了、沒落了。而泰坦人并不認為這是褻瀆了祖先,在他們眼里,長墻的現實意義還不如一座堅固的可以用來抵御德意斯野蠻人的要塞。隨著邊境線不斷向四方推進,長墻失去了它最后的防御意義,當泰坦帝國早期的交通工程全面開始的時候,一個民族被現實化了的脊梁就四分五裂,取而代之的是早已深入民心的精神——泰坦民族的自信心和自豪感。這是風吹不倒、火煉不化、歲月也帶不走的民族意識。
說了這么多!只是為了引出一個人!加里寧舒曼,伯爵、中將,泰坦近衛軍首都戰區總調度官。就是這個人,為龐大的帝國近衛軍進攻集群劃定了出擊鋒線,鋒線所在的位置就是南起基倫布波村、繞經卡爾查克特村、北至斯卡曼特拉村,全長達三十九公里的一段都林斯托馬爾長墻。
現在,我們不去探討把衛國戰爭中決定一切的一次沖鋒設在泰坦民族崛起的信號標上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故使然,我們先了解一下加里寧舒曼這個人。
在世界上的許多行業里都有調度官這個職位,比如說港口調度官,負責船只的進港出港和停泊;渡口調度官。負責航運安排和渡船的工作日程;驛館調度官,負責通訊聯絡地先后和驛馬的出行;戰爭調度官,這個職位的權限就有點模糊。但在泰坦近衛軍行之有效地戰爭機器里面,調度官就是負責排兵布陣、隊伍先行后進的那個部件。他地權利比帝國攝政王稍小一些、比戰場指揮官稍小一些,除此之外,他凌駕于所有人之上!就拿加里寧舒曼伯爵來說,《泰坦衛國戰爭史》給他的定語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戰爭建筑師”而且我們相信,所有熟讀那段歷史或是研究過卡爾查克特戰役的人都不會否認這一點。
事實上。加里寧舒曼伯爵的地確確是一位建筑師,正經八百的都林大學建筑學院畢業生。在戰前,他在都林有一家專門為大貴族和富商巨賈服務的建筑師事務所,盡管他的事務所多半只是做些莊園別墅之類的小工程,但在泰坦建筑行業里,由
舒曼伯爵設計的項目無論是在建筑構造、施工工藝還是內部裝修、庭院布局這些方面都顯現出不同于歷史上任何流派和藝術思潮的大膽、細膩、以及令人嘆為觀止的瑰麗。
所以,在正當壯年的安魯大帝和他那位年輕貌美的維多利亞皇后考慮遷都維耶羅那地時候,皇帝的大家庭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由加里寧舒曼建造一座全新地、龐大的、世界上最為華麗的宮殿。
不負眾望,加里寧舒曼利用一生中的最后二十一年設計并督造了大阿格麗爾斯水仙宮,即安魯國家宮。一個現世中地花的海洋、謎的宮殿。不過當然,這都是后話,時于現在。后話還是少提。
教歷802年,西方王國意圖打壓泰坦的戰爭全面爆發,剛剛度過三十八歲生日的加里寧舒曼伯爵生意慘淡。令人有些尷尬的是,和愛國熱忱并無大多關系。大抵是為了糊口(貴族參軍可以免去家庭的各種賦稅)與軍旅生活并不十分投契的建筑師就在首都衛戍區加入帝國近衛軍,就職于作戰部調度局。
令加里寧舒曼伯爵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就在軍部審計部門考較他的出身時,也許是什么地方搞錯了,審計人員竟然發現,在不知道多少代以前,舒曼家族的譜系上出過一位能征善戰的元帥!即便加里寧百般辯駁也無濟于事,審計部門又不會承認自己的錯誤,因著祖上福蔭,他們直接加封對軍事幾乎一竅不通的加里寧舒曼伯爵中將銜。這看似有些離譜,可事實證明,不管那位舒曼家的元帥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最高軍部的這項任命將是整個第二次衛國戰爭中最值得贊賞的一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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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背著中將軍銜,本身卻對軍事不甚清楚,加里寧在最初的一段時間確實背負了很大的壓力,他考慮過辭職,可又被同事告知戰爭期間的辭職人員會被當成逃兵!于是,舒曼伯爵幾乎是在萬般不情愿的情況下開始了他的工作,但是,也是就此,他的才華和他的天賦變得一發而不可收拾。
作戰部調度局的新兵加里寧舒曼中將是在“2·23兵變”中開始綻露頭角。當時,時任作戰部臨時主官的拉里勃蘭將軍為了避開那些在軍部工作多年,多少都與首都貴族有些瓜葛的調度官,特別選擇了剛剛加入軍旅不久的加里寧負責調度“皇帝新衣”中的用兵事宜,這里無須多說,事實很清楚,盡管奧斯涅親王和他那些智囊在制訂計劃的時候已然占據上風,但若沒有加里寧做最后的調度和配置,多達四方參與的“2萬兵變”就不會精確到每一個行動單位的位置。而且,最值得一提的是行動時間的把握,是加里寧這位建筑師看中了英雄塔這座大火把,這在根本上解決了統一行動時間、避免延誤的問題。
之后,對“2·23兵變”中的調度問題,加里寧舒曼中將曾與獲任作戰部部長的拉里勃蘭將軍有過一次公開討論。在這次談話中,加里寧第一次提出了自己的軍事主張,他把帝國近衛軍看成是一座龐大的建筑,每支部隊每個部門都是這座建筑中的一根梁木,梁木由命令、上下級關系、補給、運輸、動員力、戰斗力等等緊密連接在一起。作為一名建筑師,他要做的就是在這座建筑發揮功用的時候。盡可能合理地運用每一根粱木,盡可能節約、盡可能迅速地促使這座建筑達成上級命令里地目的。
將建筑中的計算方法和布局觀念引入戰爭,這是歷史上地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但加里寧舒曼伯爵并不是單純地運用他的建筑學理念,而是真正地把握住戰爭地脈動。利用精確的建筑師思維,融入科學的計算方式,準確細致地調動軍隊、因地制宜地配置資源。在戰場通訊和戰地派遣的誤差幾乎不可避免的時代,加里寧舒曼完成了首都戰區主力地大撤退、策劃了五十萬人在上下泰坦尼亞省的會兵,規劃了大決戰的兵力排布圖紙。進而確立了收復失地、三面出擊的未來戰場格局。
“可是現在!說這些都沒用!我的出擊位置上有一大片的魚塘,你讓我和我的士兵怎么從那個鬼地方發起沖鋒?再說在我后面還有填補這個位置的兩個軍!”
加里寧舒曼中將戴著一副厚厚的花鏡,花鏡下面就是刀子削過一樣的棱角分明地五官,額前有一束淺金色的頭發從三角軍帽里垂下來,擋住一邊鏡片。按那位最高統帥的說法,這位戰區總調度官像極了德意斯鬼子,只有德意斯人才會有淺金色地直發。
此時此刻,舒曼伯爵好整以暇地打量著面前這個怒氣沖沖地對著自己大喊大叫的近衛軍軍官,確切一點說,他是用頭發擋住的那只眼睛盯著對方。另外一只眼睛還在盯著他的圖上作業。
“喂!我說!加里寧將軍,你到底聽見沒有?”快要被對方氣瘋了地近衛軍軍官扶住戰地總調度的桌案,他也知道舒曼伯爵是個大忙人。
可這個時候會有人沒事干嗎?為什么偏偏把他的隊伍放在魚塘里?
加里寧抬起另外一只眼,他用一慣的不緊不慢的口氣哼了一聲:
“恩……魚塘?”
“對的!還不止一個!面積大到足以把一個師的士兵全都淹死,而我只有一個師!”軍官氣急敗壞地吼叫著。
加里寧側過腦袋想了想:“這么說……魚塘……你就是三縱第二十九軍打頭陣的沖鋒師長。“進攻集群3291師師長有些驚訝地點了點頭,他不認為戰場上的總調度官認得自己。可加里寧將軍的確叫出了他的部隊番號和那個要該死的位置。“那么……師長閣下,你若是親自到過出擊坐標,相信你一定知道自己該怎么做,再者說,你的師進入預定出擊位置的時間要比整個集群提前一天,難道這還不能讓你想到什么嗎?”
3291師師長漲紅了面孔,“我……我的確沒有到過那個地方,難道您就到過嗎?您在制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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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等!”加里寧打斷對方,他從辦公桌旁邊放置軍旗的地方取下了旗桿,旗桿上竟然裹著一層干燥了的淤泥,在上段還有一處鮮明的劃痕:“你看,泥跡和這個劃痕代表那片魚塘的深度,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我沒見過你的士兵。所以說……除非你的士兵都是兒童,要不然根本淹不死他們!你的部隊提前一天進入出擊位置,你就有半天的時間排掉池水,還有半天的時間填埋魚塘,是不是這樣?”
3291師師長僵直地站在那里。眨眼之間,他對戰場總調度官的一切埋怨和指責都站不住腳了,他怎么也沒想到加里寧將軍真的視察過那片魚塘!若是照此推理下去,舒曼中將一定在規劃戰役布局之前就已走遍了整個預定戰場。雖然這是一個戰爭調度官應該做的,但預定戰場的面積相當于半個首都特區……想到這里,這名出擊師長情不自禁地端正軍姿,他對加里寧將軍肅然起敬。
“那……那魚怎么辦?”
加里寧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說什么?魚?是誰把你這樣的白癡放在接敵第一線?在勞動之余和士兵們一塊兒喝上一碗香濃的魚湯不是很好嗎?你去打聽一下,還有哪支進攻部隊有這樣的待遇?”
3291師師長尷尬地咧開大嘴,看他的樣子也不知是哭還是在笑。
“那……這樣的話我就先回去了!非常抱歉,惡形惡狀地打擾了您地工作!”
一見對方的態度緩和下來。加里寧也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這種對他抱以怨隙的事情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但他總能令找麻煩地人滿意而歸。
“將軍……”3291師師長在就要出門的時候轉了回來。“就這樣定了!為了表示我地歉意,在總攻之前。您一定會品嘗到鮮香的魚湯,魚湯一開鍋我就囑人給您送來。”
不芶言談的加里寧舒曼難得地笑了笑,不知從何時開始,也許就是在為歷次大型的軍事行動做實地考察的時候,他接觸到許許多多平凡地近衛軍官兵。從這些普通的面孔上,他發現了一種可愛的品質,并讓自己逐漸融入這種精神造就的氛圍當中。
曾幾何時,其實就是不久之前,為一家人的生計而苦惱的舒曼伯爵選擇了參軍,不管他是為了逃稅還是為了混口飯吃,在敵我雙方聚集了百萬大軍的戰場上、在為他的上級規劃戰役藍圖的過程中,他從當地的老人口中聽聞了“都林斯托馬爾長墻”這個名字。
古怪至極!舒曼伯爵在都林大學建筑學院有過長達七年地求學經歷,可在古今中外的任何一本建筑學著作中都未提及都林斯托馬爾長墻的名字。加里寧在最初地戰場勘測中甚至以為這條高高寬寬古舊破敗的石墻是某個曾經顯赫的貴族家庭建立的院籬,直到一位老人由長墻地歷史講到了泰坦民族的起源。他才由精神層次上重新開始關注這個問題。
卡爾查克特戰役!即都林斯平原會戰!按照近衛軍統帥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的決戰構想,加里寧的戰場測繪工作主要集中在卡爾查克特村周邊地區,為了應付反坦聯盟軍在戰場對面已經成型的三座集群陣勢。建筑師劃定了一條南起基倫布波村、繞經卡爾查克特村、北至斯卡曼特拉村,全長達三十九公里的一段出擊鋒線。
在加里寧繪制的戰場藍圖中,鋒線就是近衛軍這座龐大建筑的地基。由地基開始,墻體的厚度就是它的抗打擊力、墻體的材質就是它的戰斗力。門窗是墻與墻的結合部、交通網,拱梁就是屋宇的最終走向,而屋頂,舒曼伯爵有過十幾種考慮,但他發現屋頂的樣子決定于戰場上的墻與梁在最后的交接方式,所以這個部分先略去不提。
加里寧發現了古老的長墻,也發現了長墻背后被泰坦民族遺忘了數個世紀的偉大意義,是無心卻也是有意,建筑師只能感謝神明的安排,就在長墻背后,近衛軍有足夠的地域排開陣勢;就在長墻之前,遠道而來的侵略者配合地留空了大兵團作戰需用的有效距離。
單從建筑學的角度講,加里寧只能用“積木”來形容面前的古老墻體,但在十三甚至十四個世紀以前,他無法想象泰坦民族的祖先花費了多少時間和多少精力來修筑這條多半用作防御的長墻。他并了解長墻的防御意義甚至要低于它在祭祀中的意義,但他可以將祖先的古老思維延伸到現下的戰場。
長墻內外,進可攻、退可守,由于年代久遠,三十九公里長的墻體已經塌陷了無數段,變成亂石、變成荒地,這些地方就是天然的出擊通道。即便是殘破的墻體也能阻擋敵人的視線,盡管敵人會通過了望臺傳情遞信,可人力傳遞的時間再加上軍隊響應的時間遠遠要比有計劃的行動慢上許多。若是在墻體后面制造煙霧,徹底斷絕敵人的窺視,近衛軍在出擊的時候就能完全占據主動權。
除去仿佛光明神刻意安排的契機,加里寧特別向負責戰地宣傳鼓動的軍事部門詳盡地講述了長墻的過往。近乎是在第一時間,一份名為《從泰坦民族的骨血里出擊——直搗敵人心臟》的小冊子被派發到每名小隊長手里。由這些身處第一線的士兵長向戰士們講述泰坦民族曾有過一段以巨人自居的傳奇經歷。
舒曼將軍沒有時間去印證長墻的歷史是否在很大程度上激勵了泰坦戰士的斗志,他投入不眠不休的工作,作為戰場上的總調度官,他不但要清晰準確地把握自身地每一個關節。還要對敵人的動向了如指掌。
在時任泰坦帝事情報局副局長的蒂沃利·哈德雷中將地回憶錄中,他只用不多的一段話描述了第二次衛國戰爭最后階段與加里寧將軍共事時地情景:
“這個人(指加里寧)是我所見過的最瘋狂的工作狂。即便是勤奮的大帝也得被他比下去。在802年的大決戰前后,有一段時間他地吃住都在我的小帳篷里。調度工作是煩瑣的。可這個人處理工作的態度就像是一位科學家,他將敵人的軍情動態分門別類,甚至像軍情分析員一樣牢記住敵人的每一面軍旗。后來,大概是他完全摸清了敵方那位調度官的思路,他就在我的帳幕里消失了。但直到現在,我依然懷念與他共事的那段緊張、刺激、新奇、想想都累得要命的經歷。”
總之,加里寧將軍地為人和他嚴謹細致的辦事作風為他在高層將領中間贏得了“泰坦近衛軍第一管家”的美譽,但這并不表示建筑師地工作沒有了阻力。與之相反,戰地總調度官一直都頂著來自上峰的壓力,特別表現在他與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為首的一干所謂“實戰派”將領在戰術思維上的分歧。
泰坦帝國地攝政王殿下批評得沒錯,加里寧沒有受過任何軍事教育,這位戰場調度官要靠整整一個參謀團從旁協助才能準確地標明一個又一個的軍事術語和戰地坐標,也是因此,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和一些有過實戰經驗的將校在尊重這位建筑師的同時。也在不斷地置疑他的布置。
按照攝政王殿下的構想,加里寧規劃了戰場,可作為調度官老上級的軍部部長拉里勃蘭將軍卻第一個出面反對。他認為建筑師的布置簡直是胡鬧,因為加里寧的鋒線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鋒線,最先向敵人發動沖鋒的部隊居然排在長墻后面幾百米。
加里寧的解釋是:“我們不能規定敵人的陣型,因此。我們就不能讓出擊集群擺開一個一成不變的陣勢。至少是在敵人穩定決戰陣勢之后,我們要在鋒線上留出一塊可供隊伍變換層次的地域。”
“變換什么層次?”拉里勃蘭將軍窮盡腦汁也無法理解什么是戰爭的層次問題。
加里寧的解釋是:“當敵人以步兵出擊,我們就以騎兵迎敵;當敵人以騎兵出擊,我們就以重裝步兵阻敵!敵人的動作決定我們的迎擊,因為我們事先并不知道敵人會以什么樣的兵種和兵力發動進擊,所以我們要在鋒線后面留出一片可供調整的區域。”
“這真是無稽之談!”有人尖刻地批評。“大決戰!以騎兵對騎兵,以步兵對步兵,這是……”
“在我看來這是一種最愚蠢的戰爭布置!”加里寧如此回應。
“可千百年來的戰爭都是這樣……”
“你是要傳統還是要勝利?”加里寧打斷對方。
事實上,這種時候只有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有權利打壓這個銳意創新的建筑師,他向加里寧提出一個極為現實也極為刻薄的問題:
“按照你的思路,我們要在敵人出擊之后才開始考慮迎擊,還要現場調動部隊,這難道不會使我們在一開始就陷入被動嗎?”
“被動是暫時的!”加里寧十分肯定。“在敵人投入進攻之初,我們在響應時間上或許會稍晚一些,但只要做好前期準備,這不是問題。而且,以騎兵迎擊敵人的步兵,以重裝戰士阻擊敵人的騎兵,我相信真正打起來,西邊來的下等人必然會在我們的攻勢面前一觸即潰。只不過……重裝戰士的損失要大一些。”
“敵人不是傻子!”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提出新的問題。“當他們發現吃虧的時候,就會撤下第一陣,換我們發動攻勢,到時候……若是反坦聯盟同樣使用騎兵對付我們的步兵、以重裝戰士對付我們的騎兵,你該怎么辦?”
加里寧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方案,“要先說明的是,敵人的動向有兩種可能!一,對我軍的出其不意并無關注,遵照傳統以步兵對步兵,以騎兵對騎兵:二。現學現賣,用攝政王殿下所說的方式對付我軍!所以,為了應付這第二種情況。若是發現迎擊我軍步兵的是敵人地騎兵,我軍步兵即刻在戰場上停止前進。在鋒線上換裝快速騎兵迎擊敵人:若是發現迎擊我軍騎兵的是敵人的重裝步兵,我軍騎兵即刻迂回,由位于二陣地步兵接替迎敵。”
“哦啦……這就真的是胡說了!”近衛軍統帥氣得差點離席而去。
“這是戰場!不是你地建筑工地,你在建筑工地上可以隨意擺放你的材料,戰場上卻不可以!”
加里寧搖了搖頭。“工地上的材料不管怎么擺,最后它們都在建筑里的即定位置上,戰場也是一樣!軍歌唱著近衛軍前進、近衛軍前進!不知攝政王殿下發現沒有,不管是敵人出擊還是我軍出擊,最后都落在我軍以優勢兵種和優勢兵力迎擊敵人的弱勢群體上。而且,在戰場上停止前進地隊伍或是左右迂回的隊伍就真的是隨便放置的嗎?不管敵人怎樣應對,我們在決戰場地都有可以隨時投入戰斗的部隊,是我們在不停地推進,而敵人則要盲目地進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左思右想,他發現自己找不到任何理由去反駁戰場調度官的策略。盡管這種策略沒有任何理論依據,可已經存在或是已由實例檢驗過的戰略戰術原則又無法適用于如此規模的大兵團決戰。本來,在近衛軍統帥的構想中。百萬大軍的決戰是毫無花巧可言地。
兵對兵、將對將,誰頂上去了就是誰贏。可按照舒曼伯爵的說法,就像搭積木一樣,泰坦一方投入的土石永遠大過西方聯軍。不但如此,泰坦一方還把施工材料全都搬到工地上,只要進一步地深加工,壓也壓得死西方聯軍。
“小聰明解決不了問題。”帝國攝政王換了一種說法,其實他也搞不清加里寧地腦袋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
“因為……”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接著說:
;“決定戰爭勝負的關鍵并不在于我們在戰場上投入了多少、或是投入了什么,也不在于我們殺傷了多少敵人,而是在于如何擊潰敵人,粉碎他們繼續作戰的能力!這是我們最終的目地!”
加里寧打了個比方,“攝政王殿下,您見過被暴風雨摧毀的房屋嗎?”
最高統帥搖了搖頭。
建筑師敲了敲地圖上面鋪開一大片的反坦聯軍,“暴風雨來襲,坍塌的房屋多半都會保存完好的墻體,這是為什么?因為不管是石屋、木屋、還是時下流行的石木屋,就一座建筑來說,最脆弱的地方永遠是它的結合部!所以,要想獲得勝利,就向攝政王殿下說的一樣,不能指望小聰明,不能指望戰場上的投入,不能指望殺傷敵人的數字,我們要突破敵人在戰場上的結合部,切斷敵人各個部位之間的聯系。這樣一來,敵人就會變成一座失去了筋骨的建筑,轟然倒塌甚至無需暴風,只需一塊磚頭的敲擊。““結合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皺起眉頭,他突然明白這位戰地總調度為什么會把十四個縱隊在長達三十九公里的陣線上一字排開,這樣一來他的陣型就不存在結合部的問題,而是沿著長墻伸展的平面體。
“是的!結合部!”建筑師又指向地圖,“反坦聯軍在平原上豎立三座大營,由此可以推斷他們必然會遵循左中右翼三方大戰的舊習,這種方式雖然是大兵團作戰的范例,可在我看來,左中右翼之間的兩個結合部就是最為脆弱的軟肋。在戰役進行過程中,隨著投入的不斷加劇,這個脆弱的結合部就會越來越明顯,只要把握住時機,一舉殺進去……”
話說到這里,一直未發一言的水仙騎士團總指揮費戈·安魯·底波第元帥突然蹦了起來:
“好啊!把水仙騎士放到所有近衛軍部隊的最后邊就是為了突破兩個結合部嗎?我以神選戰士的指揮官之名向遠天的神明……”
“別忙著起誓!”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果斷地喝止了他的哥哥,攝政王殿下最后說:
“今天就到這里!”
所以,連日來的討論總是無疾而終,或許偉大或許一無是處的建筑師無論如何也說服不了受過正規教育兼又打過無數場硬仗地泰坦軍人集體。
加里寧舒曼將軍似乎不以為意。他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建筑師,醉心于各種各樣的奇思妙想和瘋狂卻又不失實際效用地創意。既然他是建筑師,他就得承認。在現有的技術條件和理論條件下,有些設想僅僅只是創意而已。作為一場戰爭地總調度官,他沒有權利決定一切,他只是本著一位建筑師式的責任感,將所有的部隊都放在了正確的、堅固的位置上,以待暴風雨地降臨。
進入七月中旬。都林斯平原上空呈現出大陸氣候的多變性,就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攝政王殿下馬不停蹄地前往各地慰問參戰官兵的時候,他趕上了兩次暴雨、六次大雨、十九次雷陣雨。
雨后初晴,攝政王殿下登上了平原上的一塊隆起,卡爾查克特村的老百姓稱呼村外的這個小鼓包為“亞克利”意思是放羊的地方。而帝國的主宰者則喜歡按照戰術地圖上的標記叫它“57高地”
站在57高地平坦的草坪上,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盡情地呼吸著清新地帶著泥土和雨水味道的空氣,他把護衛騎士和暴雪之流全都趕到高地底下,獨自一個人享受著難得的平靜。
高地東邊,沿路而下。有一大片獅子花,平時枯枝瘦葉,并不惹人注意。現在是七月。這里自然展現出花團錦簇地盛況,變成一個黃色的閃光的世界。在往后,開闊的原野上坐落著數之不盡地白色的軍帳。
雨一停,水仙騎士就開始放馬。那些剽悍的軍馬吃得肚子圓滾,一些紅色的聚在一起,一些黑色的聚在一起,一些白色的聚在一起,動起來,平原上就出現一幅流轉的畫布,花花綠綠,是雨后的空氣和光線令天地間的所有色彩都變得說不出的瑰,麗。
高地西邊,卡爾查克特村就在不遠的地方,因是戰爭,民居無人打理,村里不多的幾條街道也空無一人,但這別有一番寧靜古樸的氣質。
再往西,古老的泰坦民族用石頭堆砌起來的長墻若隱若現,掩著青草和各色的野花,再就看不真切了,只是一條粗黑的石頭長帶,由南向北,時斷時續,完全沒有歷史積淀的深沉和后世搬弄的那些深邃的意義。
南方的山和北方的森林是看不到的,水氣影響了光線,天地交接的地方一片高深的灰白,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望不到南方和北方的景物,他就不免有些擔心。
“抱歉……抱歉……”
一個誠惶誠恐、氣喘吁吁的聲音陸續靠近。
奧斯卡轉過頭,遲到的戰場總調度官打破了畫面中的寂靜。
“抱歉殿下!我忙到忘記時間!”
泰坦帝國的主宰者只得無可奈何地偏頭打量這位離譜的軍人,約會了最高統帥,然后理直氣壯地告訴對方忙到忘記,奧斯卡認為自己這輩子也不會遇到第二個敢于這樣對他說話的將軍。
“哦啦……忘了就算啦,干嘛還跑來?”
加里寧就算再傻也知道帝國攝政王有點不樂意,他在不芶言辭的面孔上堆滿說不出是什么味道的笑容:
“殿下!您看這里怎么樣?我特地為您選好的!”
奧斯卡四下望了望:“為我選的?我能用這個高地干什么?”
“您什么都不用做!等到戰役打響的時候,您只需站在這兒就行了!”舒曼煞有介事地指了指雷束爾呆站著地方。“您知道嗎?我用建筑器材測量過,別看57高地是個小矮子,可放到整個戰場,士兵們只要稍稍一扭頭就能看到您,我覺得這肯重要!”
“哦啦!”奧斯卡不得不點了點頭,“但是……你是不是高估了戰士們的視力?”
“不會!”加里寧搖了搖頭,“我的事務所有一位家居飾品設計師,他認識許多織造業的大老板,我通過他為您定做了一面長十六米、寬五米七的絲制大旗。”
“那么大的絲綢旗幟?”奧斯卡有些驚訝。
“是的,不過費用您得自己處理。”
奧斯卡被說得興致全無,他又看了看空曠的北方和黯淡無光的南方:
“加里寧將軍,在你的戰役陣型演示圖例上,為什么沒有南方軍主力和斯坦貝維爾以及貝卡方面軍的位置?”
舒曼伯爵回復嚴肅的面孔:“攝政王殿下,您不會指望兩大側翼集群會按時抵達戰場吧?我幾乎可以肯定,一旦反坦聯盟得知被困貝卡谷地的近衛軍和斯坦貝維爾方面軍突圍的消息,他們就會立即在面前的這塊平原上排開決戰陣勢!”
奧斯卡憂郁地點了點頭,他的構想、他的戰術、他作為全軍統帥的自信都處在一個非常時期,他早就發現自己還有那些軍隊將領與加里寧舒曼的不同,作為軍隊將領,他和他的軍人害怕失敗,而建筑師卻沒有這方面的顧慮,他一心一意地經營著他的圖紙和屋宇,而且他無比相信自己的設計絕對沒有崩塌的可能。但奧斯卡,他26歲了,鮮少有26歲的年輕人背負像他那樣的壓力,他要領導一支五十萬人組成的軍隊去擊潰對方的五十萬人,這不是一道數學題!而且,也沒人知道這到底是怎樣一個課題。
“因地制宜、因時利導、穿插迂回并舉、攻防轉換交替……”帝國攝政王突然嘆了一口氣,“如果非要把你的奇思妙想上升為戰略戰術,我只能這樣形容……”
加里寧有些猶豫地望了過來,“可是殿下,好象……您說的都是很漂亮的形容詞。”
“是啊!是很漂亮!”奧斯卡點了點頭。
“您的意思是說……”戰地總調度官大喜過望,這意味著最高統帥突然放棄了疑慮。
奧斯卡跳上馬,既然要戰,就戰得酣暢淋漓,他為自己的拖泥帶水感到羞愧!
“加里寧將軍,你不是說……戰役最后只是一塊磚頭的嗎?”
“差不多!”
“那就讓我做那塊磚頭吧!”
“是!”
對著帝國攝政王的背影,加里寧舒曼將軍第一次像個軍人那樣奮起全身的力氣端正軍姿,然后他就向逐漸遠去的年輕統帥致以莊嚴的敬禮。
于是!教歷802年7月19日傍晚,保衛祖國泰坦的最大一場戰役,也是人類有過戰爭記載以來的最慘烈的一次戰役,進入了戰前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