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娘子和李娘子臉色差是有原由的,二丫滾下驢車這是意外,而曾凡正好碰上,施予援手,這本身也無可厚非,問題就出在了曾家太爺身上。
話說那日,曾凡看到驢被驚了,忙跑過來幫忙,正好看到二丫滾下車來,他沖上前去接,可曾凡卻也只是十二歲的少年,能有多大的氣力,只是在二丫滾下來時,擋了一下,沒讓二丫受的傷更重罷了。
接了人,看二丫已經暈了過去,忙背著二丫就往李娘子那兒奔。李娘子急急的謝了他,便趕緊把已經昏迷的女兒抱上車,趕緊進城找大夫。
李娘子先把女兒送到了醫館,又忙央了小伙計去當鋪叫來兒子。大郎大名為彬,十歲時,看到父親屢試不第,也知道自己不是那讀書的材料,就央了父母的諒解,進了縣城的當鋪學徒。現如今雖說才十五歲,卻深得東家和掌柜的賞識,原本學徒期為六年,未滿師的學徒只能在當鋪里做后生。
因李彬從小識文斷字,到了當鋪就比一般農家孩子學東西快,六年學徒期沒滿,就已經做了折貨。平時沒事,朝奉還會把他帶在身邊學東西。有眼睛的都知道,朝奉這是把他當親傳弟子在培養。大郎得了信,忙問柜上支了點銀子,就往醫館趕。
好在驢車不快,二丫傷的最重的就是額頭被崩了個口子。其它的倒都還是皮外傷。拿了兩付清淤的藥回家,大夫也認識大郎的,倒也盡心。讓李娘子讓二丫在家好好靜養些時日即可,但李娘子都覺得驚魂未定。
大郎看母親這樣,也跟店里告了兩天假,回家照顧一二,朝奉還讓人包了幾包點心,讓大郎帶回,讓邊上的人很是眼熱。
李秀才這頭也得了信,原本想著放了學生回去,自己去看看,又一想,自己去了好像也沒用,于是就讓學生自習,自己坐在私塾的門口等他們。看到了妻兒都回了,心才安在肚子里,罵了幾句熊孩子,就馬上叫來大郎。
“大郎,拿著這些點心快去曾家致謝。說二丫已經看了大夫,謝曾家哥兒的出手相助。”
李彬能在當鋪里被朝奉賞識,那原本也是他從小就機靈有關,在外頭歷練這些年,老爹提個頭,他便知道該如何做了,忙就應了父親,拿上剛朝奉送的點心,就奔向曾家。事情到這兒,其實都是再正常也沒有的事了。
在李家看來,這是正爾八經的禮尚往來,李秀才家這邊是真心的致謝,可曾家就犯上嘀咕了。
曾家在曾家村也算是挺好的人家,曾老太爺一生勤懇,好容易攢下份家業,一輩子的心愿就是供出一個讀書人。這些年來,就一心一意的供了長子曾慶讀書,期望著能改換門庭。
曾慶是個挺老實的人,讀書卻真沒什么天份,快三十歲才勉強中了個秀才。他也挺有自知之明,很實在的跟父親說,自己也不可能更進一步了,別浪費錢了。他打聽過了,考舉人光路上的費用都不少,與其這樣,還不如由他在家好好教孩子們讀書,也能趁機多存點錢,說不定在第三代里養出一只金鳳凰。老爺子想想也算了,就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三個孫兒的身上。
老太爺莫看這么大歲數,他還是家里主要的勞動力。每天還是會去田里,為一家人勞碌。也是因為有了目標,這些年,他也拼命的在攢錢,總不能到了孫子輩上,還攢不出考試的費用吧!
李家送了謝禮來,曾老太爺送走了李大郎,就叫來兒子曾慶與兒媳歐陽氏。說了前因后果,自己咕咕的抽著水煙袋,想想,“你們說,他們來道謝,是不是想讓咱們去提親?”
“不能吧?事當從權,那么危急之時,凡兒伸出援手,放到哪兒都是說得過去的。”曾慶笑了一下,隨口說道,可是一抬眼,看到父親沉沉的臉,覺得這個可能不是父親想聽的答案,再看看那四色的點心。
鄉下地方,吃點心那是奢侈的事,就算是曾家在外人看來是殷實的人家。但他們自己的生活過得非常之儉樸,都知道要存錢給孩子們讀書,怎么敢亂花一毫。
而十里八村其實大家的情況也差不多,誰家也不會沒事進城稱幾斤點心,給孩子們解饞。縱是人情往來,大多也是自己家蒸點包子、饅頭之類的。提點心,這是不是有點嚴重?他覺得好像了解了父親的意思。
“那爹的意思是……”
“公公,這事要不要再問問凡兒,說不定根本就沒碰到李姑娘呢?”歐陽氏也不傻,忙上前,急急的說道。此時她是恨不得把點心扔在李家的大門口才好了。幾斤點心,就敢要她寶貴的兒子,歐陽氏覺得要瘋了。
也不怪歐陽氏,原本歐陽氏的娘家都是精窮的人家,以為嫁到曾家那是掉進了福窩里。上頭沒婆婆,丈夫又是讀書人,人人都說她的福氣好,進門就當家,萬一相公中了狀元,她就是狀元夫人……
當初小姐妹們誰人能不羨慕?她也是帶著無限的憧憬坐上的花轎!
結果進了曾家門,不談丈夫能不能中狀元,就算是童生試都沒過,每日里,除了念書就是吃飯,屁用沒有。
而曾家老太太是早亡,公公也沒續弦,原本以為進門就當家的,結果進門也就是當了做飯的家。曾家男人心比女人還細,現在這一家之主還是老爺子自己,連歐陽氏想買個頂針,也是要伸手問老爺子拿錢的。哪怕為了孩子,菜里多放一點油,也要被老爺子喊敗家的。
歐陽氏真的覺得自己憋屈了一輩子,現在她是把自己一輩子的期望都放到了兒子們的身上。特別是長子曾凡,至小就過目不忘,讀書天份比丈夫強之百倍,她一直覺得那是因為兒子是因為像她,才會這么聰明,不然指著丈夫那木頭腦袋,怎么會三十歲才中個秀才?
她是把兒子看得跟天在的星星一樣貴重。她也聽明白了公公的意思,李家派人來送謝禮了,說長子背他們昏迷的女兒了。依著公公的意思,那是要負責了。但她覺得,憑什么?自己家里救人,還救出禍來了。她的兒子可是要中狀元的,怎么能被個窮酸秀才家的閨女禍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