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鋪子從兩間,三間,再到爸爸有了自己的加工廠!
那時候爸爸越來越忙,生意也越做越大,他身邊接觸的人層次也越來越高。
他不再是當年那個騎著破自行車,起早貪黑推著攤子的窮屌絲,他慢慢變成了一個吊著雪茄,出入聲色場所的生意人,他的身邊也不是那些舊衚衕的鄰里街坊,而是當初那些他高不可攀的商人!
他開始意識到,那個女人的存在對他來說,是一件難以啓齒的事!
他不可能把那個女人帶出去,他不可能讓自己被別人恥笑,身邊的女人大家都睡過。
所以...他開始慢慢冷落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沒吵沒鬧,終日在家等著他的歸來...
然而,他卻從晚歸到不歸,直到有一天那個女人告訴他:“我懷孕了!”
我爸意識到,不可能再藏著掖著,即使他可以把那個女人藏一輩子,但是他不可能讓自己的小孩見不得光!
更不可能讓別人知道自己小孩的親生母親是那樣的女人!
那段時間我爸撕心裂肺,苦苦掙扎,他的人生第一次遇到如此大的難題,當時的富潤在滬市名氣已經打了出來,張伯他們也都跟著我爸後面混。
在女人和前途的選擇上,我爸最終還是犧牲了那個女人!
920617,那個密碼真正的含義是92年6月17日,她離開我們的那天...
在我和唐嘉出生後的第七天我爸...把她送走了...
......
張伯告訴了我那個舊衚衕的地址,下午的陽光很暖,我獨自去了那個夢開始的地方。
可是舊城裡沒有陽光,他和她的夢早已隨著時間風乾!我很想知道她在哪?長得什麼樣?過的好不好?有沒有時常想念我和唐嘉...
......
我忽然很恨這個世界,當我從唐嘉那知道媽媽有可能還活著的時候,我並沒有太大的波動,因爲我覺得即使她活著,也一定是她當年拋棄了我們,拋棄了爸爸,狠下心來這麼多年不與我們相認!
爸爸從小把我和唐嘉養大不容易,我覺得一定是那個女人的錯!
可當真相如此赤.裸.裸的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才知道現實有多殘忍!
那個在我心中如參天大樹,至高無上的爸爸,彷彿一瞬之間倒塌了,我的心臟就仿若浸泡在硫酸裡,不停的腐蝕腐蝕...直到潰爛!
我無法再去理會外界對我的議論,我也無法和唐嘉抱頭痛哭,我只能一個人躲在陰暗的角落慢慢消化這要命的悲劇!
臨近傍晚的時候,李兆在一處沒有噴泉的花臺邊找到我,我不知道自己在那坐了多久!
他的車子停在路邊走向我,然後沒到我近前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落日的光輝斜斜的籠罩在他身上,讓他顯得有些模糊,有些縹緲,他的眉宇之間凌冽的皺褶,讓他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疏離。
想想,我和李兆在一起這麼長時間,我以爲我們對彼此足夠了解,可我想,也只是他對我足夠了解,而我對他,至始至終都那麼陌生!
關於我媽媽的事情,他怕是...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吧...
想想我也夠遲鈍的,我曾無數次在李兆面前提起過這個我以爲壓根不存在的生母,他的表情時而晦澀難懂,時而沉思出神,我竟一直沒有讀懂。
我總是奇怪,爲什麼李兆的媽媽會那麼不喜歡,從我有記憶開始,他媽媽看我的眼神,就好似看見垃圾車從面前經過一般,不屑,嫌棄...
她曾說我髒,我一直不明白,她爲什麼要說我髒!我還天真的問李兆!
原來如此!到今天我才恍然大悟,婆婆的嫌惡、公公的沉默,李兆的欲言又止,背後藏著的是一個見不人的秘密!
從張伯那臨走的時候,我只問了他一句話,關於那個女人的事,除了他還有誰知道?
張伯爬滿皺紋的臉上全是不忍,他盯著我的肚子看了一眼,抹了一把眼睛,終究沒有開口!
我慘然的笑了一下:“李家!”
張伯無奈的告訴我,當時他、我爸、李兆他爸算是一同起家的,什麼老底大家都清楚,即使很多年後因爲利益上的原因,關係逐漸疏遠,但一同打拼的情誼還在,這個秘密也就一直藏在大家的心底,張伯也不知道爲什麼會突然捅了出來!
我依然坐在花臺邊,沒有任何動作,眼神空洞的望著李兆,他一步步來到我的面前,蹲下身子圈住我,聲音很柔,透著心疼,他對我說:“是王喜乾的,我媽糊塗了,之前和她提過,沒想到她會...我讓人把她送回老家了,小婉,跟我回家吧。”
我看著李兆,可我的眼中卻並有他,空洞得像是無法聚焦一樣,我木訥的問他:“家?”
李兆皺了下眉,握住我的手:“我們的家。”
我輕輕把手抽了出來:“我們有家嗎?”
“小婉...”
“你們李家從來就沒有把我當一家人看,不是嗎?我的出生讓你們家蒙羞,你媽媽不是一直嫌棄我嗎?李兆,也許當初你就不應該娶我!”
他捧住我的腦袋,額頭抵在我的額間,炙熱的呼吸交織著,眼裡的流光不停翻滾。
“如果重來一次,我還是會娶你!”
我堅定的說:“但我不會嫁給你!”
......
在有錢人的世界裡,一則醜聞可以像瘟疫一樣,不停的蔓延,吞噬著人的神經!
不是把王喜送走就可以滅火的,也不是我一個人蒙羞,而是整個李家,甚至富潤!
所以在他們的一再商量下,李家上上下下都希望把我送去李兆奶奶的老家,那個有些偏遠的農村避避風頭,可是被李兆當即否決了!
那天,我一個人在樓上,我聽見整個李家鬧翻了天,有砸東西的聲音,婆婆的哭喊聲,公公的咒罵聲,李順玲的叫囂聲。
他們說我是喪門星,他們說我天生就是賤胚子,他們還說我不配待在李家...
我看著鏡子中早已走樣的自己,對我的人生感到了一絲絕望,我摸了摸自己肚子,喃喃的說:“小格桑啊小格桑,你比媽媽還要命苦,媽媽小時候還有爸爸和弟弟陪著,你出生的時候,我們恐怕還不知道在哪呢...”
我自動屏蔽了屋外所有的吵聲,一步步走向陽臺,陽臺並不高,只有三層,我看著下面的花臺,腦中不停在想,如果我現在從這裡跳下去,這一切會不會結束!
“砰!”得一聲大門被撞開,我的身體突然被人從背後緊緊的抱住,他喘著粗氣朝我低吼:“唐婉!你他媽想幹嘛?”
我的身體僵了一下,聲音不帶一絲感情:“我能幹嘛?你以爲我想自殺嗎?我不會的,我死了小格桑怎麼辦,唐嘉怎麼辦!”
李兆的手臂漸漸收緊,臉埋在我的頸肩,不停喊著我:“小婉...”
我說:“你打算什麼時候把我送走?我想帶唐嘉一起走可以嗎?鄉下空氣好,也許對唐嘉的身體也會好些,他天天躺在冰冷的病房裡,一定很無聊。”
李兆掰過我的身體,我第一次在總是淡定從容的李兆眼中,看到一絲害怕!
他對我說:“我不會把你送去那,我現在就帶你走,離開這,我們回娉婷彎,你不喜歡這裡,我們以後都不回來了!”
我依然沒有動,李兆便拉著我,把我放在椅子上,他拖出兩個大箱子,把我們的東西一點點往裡收,就如來時那樣!
當他牽著我的手路過李家衆人的時候,婆婆攔在門口哭著讓李兆不要走,我看見李兆始終咬著牙關,婆婆指著我破口大罵:“害人精,我兒子就是被你害了!你媽是婊子,你是婊子生的,跟你媽一樣賤!”
我猛地擡頭盯著婆婆,李兆隨即朝她大喊:“媽!她是我老婆!!!”
婆婆氣得渾身發抖:“她是你老婆,我不是你媽嗎?啊兆,你爲了一個女人受人恥笑,你怎麼這麼傻啊!我們李家到底造了什麼孽了!”
李兆什麼也沒說,繼續拉著我繞過婆婆,公公終於震怒朝李兆吼道:“你要敢出這個大門...”
他還沒說完李兆猛然回頭打斷了他:“我就不是你兒子是嗎?你他媽當初就沒想要我!還有你,媽!你一輩子就栽在面子上了,你問問你自己,到頭來,你除了一身體面的外殼,你有什麼?”
那一刻,我看見公公和婆婆全都呆在當場,我甚至覺得那時的婆婆有些慌亂的不知所措!
然而李兆沒再給我繼續看下去的機會,他拉著我就離開了李家!
我肚子六個多月了,想來還有三個月小格桑就要出來了,我準備了很多小奶瓶,小衣服,小鞋子,想到她長到兩歲的可愛模樣,我還忍不住買了一堆可愛的小發繩和小頭夾!
我每天唯一的愛好就是坐在湖邊,拿著麪包屑喂喂小魚,也只有想到小格桑我纔會難得心情平緩。
李兆更忙了,我知道他又要爲了這些流言蜚語而奔波,其實婆婆說的沒錯,我是挺喪門星的,李兆跟我在一起後,就沒有一天舒坦過,他的臉上已經完全看不見笑容。
偶爾早上碰見,也只看見他滿臉的疲憊,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眉宇間的皺紋更加深了一點。
我不知道我們兩現在這樣,還能堅持多久,彷彿我們心中都有個念想,就是默默等待小格桑的到來,也許小東西能改變現在的一切吧...
那天早上,我突然問李兆:“你有想過,跟我離婚嗎?”
我還記得,很久以前李兆問過我同樣的問題,我還嘻嘻哈哈的說天天想,離婚能分你一半家產還能到處玩男人,想想就痛快,可那樣的我好似已經很遙遠很遙遠了!
李兆最終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接下來準備好你們的小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