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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是什么意思?”
旁邊想起一陣清冷的聲音“應該是母親的意思。”
豬肉榮眼神一暗,再次看了一眼臉色蒼白,嘴角還有一絲血跡未曾擦干的少女,漠然不語。
楚離低聲道“你也認為我做的不對嗎?”
他不看任何人,這話卻像是對所有人說的。
豬肉榮和豆芽菜相視一眼,隨即低下了頭。
楚離見得不到回應,低聲一嘆,方才徐徐說道“身為圣女之后,理應有振興塔爾之責,有些事情,她不得不去面對。”
豬肉榮抬起頭來,他很想質問,難道就是不能換個方式告訴她嗎?非要用這種殘忍之極的方式,告訴她,她母親之所以被發現,是因為動用了禁術,將已經胎死腹中的她的靈魂送到異世重塑,故而被塔爾高塊高層發現,才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
難道非要讓她知道,她母親死后的精魂被人收到煉丹爐里,日夜以圣火淬煉,只為能將開啟神術的圣女磁找出來。
“我認為,可以換一種方式告訴她。”豬肉榮將臉別到一邊去,看著越來越近的海岸沿線,及海岸上縱橫飛翔的海鷗。
楚離低聲嘆“我們到這九洲有多少年了?”
一問滄桑畢現。
豬肉榮抬起頭來,看了看,臉色依舊有些蒼白的豆芽菜,兩個目光相視,隨即各自閃開。
“近三十年了。”
“那你們可還記得,當年為何會出來?”
豬肉榮望著船艙外的長天,目光似追溯到久遠的歲月深處“我記得當年離開時,因大祭祀之位剛定,圣女卻下了塵世,跟在天行一脈學藝。而國主還未亡故……”
“那一年的塔爾,還沒有像現在一般,士農工商,官員選拔都是相對獨立的,民風日漸向上,農業紡織鍛造藥業都已漸漸趨向正軌,而塔爾百姓也沒有如現在一般癡迷于婆羅門教,妄圖求得長生……”
楚離緩緩起身,踱步于船艙門處,扶著門框看著那長天之外的一排連綿的遠山
“不錯,那幾年,確實如此,選賢舉能,任人為賢,那時我甚至覺得塔爾已經擺脫了數百年前的那個詛咒……”
“那個來自大風城的詛咒……”
最后一句,聲音極低極低,基本可以算得上的呢喃了。
然而此時,正在船艙里的人聽到大風城這三個字,還是驚醒了一下。
雁丘此刻并沒有睜開眼睛,那些縈繞在心底的疑問,似乎已經開始慢慢解開了……
不曾想卻在剛剛,她聽到那三個字時,又隱約覺得自己觸摸到了某個巨大漩渦的邊緣。
呼吸一亂,楚離便微微回過身來,看著她。
說是看,其實不過是他轉過頭來,用那雙漆黑的沒有焦距的眼睛盯著她的方向而已。
豬肉榮當下驚覺,趕忙閉嘴,小心翼翼的上前試探,還未伸過手來,雁丘刷的一下睜開了眼睛,一下拍掉她的爪子。
“干什么你,老娘能這么快嗝屁嗎?”
她沒好氣的虛踢了他一腳,身體極是靈活的坐了起來,對著楚離便道“喂,老頭,人該趕的我都給你趕走了,不該走的也走了,現在你沒有生命安全了,我也知道了點事情的大概了,既然我們的目標一致,那么是否代表也你要真誠一點呢?”
楚離道“你想說什么?”
她臉上的笑意漸收,嚴肅的看著面前這男子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塔爾的生死存亡又與你何干?”
楚離聽著她沒好氣的話,轉而淡淡的笑起來,看不出年紀的臉上,忽然開始多了皺紋,一直呈灰白色的頭發,也在瞬息之間全然變白,當然與此同時豬肉榮和豆芽菜的臉也在一瞬之間衰老下去。
時光仿佛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他們臉上留下痕跡
他們三人不說話,哪里的風起,將那縷白的近乎透明的頭發吹起來,有一絲落于她面前
雁丘此刻無比驚駭的看著面前這三人,她忽然明白了一句詩的字面意思,再回首朱顏改。
雖然面前這三人,都不能用朱顏來形容,但是這瞬間老去的時光如刀刻般鐫刻于他們臉上的褶皺,都不得不讓她震驚。
她顫抖著伸出手指“你、你們、這是……”
他們三人漠然不語,似乎有意讓瞬間老去的臉呈現在陽光之下,好讓面前這女子看清夢一般。
“不可思議是嗎?”滿頭白發的楚離問道
“是”她已驚的呆若木雞。
“我是上一任塔爾國大祭祀,而他們兩個,是緊那羅王和迦樓羅王。”
“上一任大祭祀?”她反復呢喃著這一句話。
楚離的身影于逆光狹窄的船艙里顯得有些模糊,尤其是那一頭銀白的頭發,更顯得不真實。
他在轉過身的那一剎那,頭發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為灰白之色,而豬肉榮和豆芽菜見此,也跟著將頭發變了回來。
站在她面前的又成了普通的廚子和瞎子。
“非天,想必你已經見過了。”
“不錯,是見過。”
“他是我親手培養的弟子,在他接位之兩年之后,國主去世,所有新的變革全數作廢,而塔爾國形勢倒退回到了三百年前。”
他笑了笑,依舊背著身“在此之前,我想應該先給你講講塔爾國的階級形式吧,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這都是你即將要面對的……”
“塔爾設國主一人,自三百年便實行禪讓制,不過自上一任國主逝世之后,還時隔二十年,還沒有選出下一任國主。而塔爾國的實權掌握在教會,也就是你所知的婆羅門教,宣揚苦修今生,以得長生。婆羅門教下設大祭祀,其下八部天龍,其實就是六個分堂。”
“八部天龍?”她反復呢喃著,怎么感覺與佛教所提的那八部天龍很像。
“既然是八部?為何只有六個分堂?”
“因為天眾和龍眾,是整個教會最精銳的殺手,直屬于大祭祀管轄。一天眾、二龍眾、三夜叉、四乾達婆、五阿修羅、六迦樓羅、七緊那羅、八摩睺羅伽。”
說到最后一個時,雁丘只覺得自己的呼吸緊了緊。
楚離道“最后一個人,欠應該認識吧,他是非天的兒子,八部里有三部掌握在他手中。”
她疑惑不解,指著旁邊豬肉榮和豆芽菜這兩個怎么看,怎么像廚子和跑腿的小二的人,哪里會是教會分堂的頭頭呢。
“那他們兩個呢,也是被驅逐的?”
豬肉榮一臉欲言又止,他看了一眼楚離,隨即嘆聲“不是,我們是自愿意放權跟隨祭祀大人出來的。”
“自愿放權?”顯然雁姑娘對于他這個說法有些不相信。
“不錯,當年大祭祀退居,非天上任,作廢以往的諸般策略,引起了六部的不滿,卻沒有人提出異議,因為他承諾要將消失三百年的禁術找回,帶領他們獲得永生……”
“永生?”
她嘴角抽了抽,怎么感覺那家伙其實就是個邪教教主,而那什么勞什子的永生,就是他宣揚教會來騙人的宣傳語幌子呢。
楚離嗤笑一聲“連你都看出來是騙人的,但他們卻不愿意相信,尤其是在國主逝世之后,眾人都開始將希望寄托到非天身上,但非天卻稱,若想要禁術找回,必須要世代看守禁術的圣女親自開啟,否則,只會永墜阿鼻地獄。”
雁丘呼吸一停,在他剛剛提到看守禁術和圣女兩字時,她已經隱隱知道了那所謂的禁術是什么東西了。
她低頭,感受著自己丹田之中那股隱隱而動的氣流,若她猜測的沒錯,母親最后與黑袍男子那一戰,是將那所謂的圣女磁放到了她的身體里。
而至于什么需要世代看守禁術的圣女開啟,不過是因著她體內的那東西吧。
她想著,若自己沒有猜錯,那禁術便是時空隧道之類的東西,否則她這個異世靈魂又是如何得來的。
想到夢境里那個煉丹爐心中便是狠狠一痛。
有些事情,似乎到了現在也開始明白過來。
從西梁開始,那些秘密而出的塔爾殺手,本則攪亂三國獨霸天下,真實的目的卻是尋找失落多年的可開啟禁術的圣女磁吧。
至于那是個什么東西,聽這名字,感覺像是一種磁場之類的,從物理的角度來講,極有可能是根據磁兩極的相吸或者相斥……
她懶得思考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而眼前這三人怕是……
想至此,她趕忙打住了想法,楚離既然是上一任的大祭祀,肯定有他的過人之處,比如說靠近他周身一丈之地,就可以探聽你心聲的這種本事……
笑了笑,掩于眸中晦暗“還需要多久,才能到。”
楚離顯然有一瞬的驚訝,他本以為眼前這女子還會再纏著他了解更多的東西,或者尋問她個人生命安全的問題……
她竟然,都沒有問。他想啟動自己的靈力,感知下她的真實想法,卻什么都找不到。
也許,他是多想了。
“兩天的海路,越過恒河,就到了邊境。”
“恒河?”怎么聽著與印度的恒河有種同樣的感覺。
她恍惚想起來,許久之前,羅迦大神曾經告訴過她,塵世中人若想進入塔爾,必須得過恒河方才得以入國。
只不過,時間久遠,她已經不記得到底需要什么方法了。
但不管是用什么方法,絕對不要跟著這三人就是了。
剛才睡夢時在,聽到他們在談論塔爾國情,以及對當下政治低迷,以及民眾的不受教化很是頭疼和惋惜。
她覺得這三人雖然是被驅逐,但還是很愛國。
愛國沒錯,但是若想借此來犧牲她老人家,那么可別怪她不客氣了。
她想了想,得找個機會,自己溜號。
否則很難保證入了塔爾國境之后,這三人會不會把自己貢獻到那個煉丹爐里去。
想到那個煉丹爐,她的心狠狠一抽,她的母親……
那個為了她而犧牲自己性命的人。
那個為她安排了后路,不惜暴露此身的人。
且等著我放你出來……
……
有時候叫想什么來什么,她想著逃出這三人的掌控,但是鳳蕭帶的船隊已經讓她罵跑了。
武力雖然強,但楚離那樣子,能混到那個職位,肯定也不是吃素的,況且她可是親眼見過這家伙出手的。
想了想,最后否定了武力突出重圍。
但是該怎么樣才能逃出去呢,打,打不過,罵,人家不理你,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悻悻的想著,如果發生出意外該多好呢?
雁姑娘披衣夜起,對著月亮嘆處,早知道該給陛下使個眼神了,這下好了,都走了,誰來幫自己呢。
“咿……”
她透過半天的艙門,只見遠遠的有一個小黑點,不遠不近的跟在這艘船的后面,而那船上,顯然有人!
想到此此,她開始有些興奮,美人陛下阿,還是你對我好,知道我這個人腦子容易抽風,嘴永遠比腦子快。
她歡喜的在船艙里走了兩圈,想著自己樣對能給陛下聯系上呢?
出恭?這里有恭桶。
沐浴洗澡?他肯定會讓人燒好水給自己擺到這里?
來大姨媽,要去集市買姨媽巾,太羞澀了,她說不出口。
轉來轉去,她竟然絲毫沒發現,風漸漸大了起來,自船的另一側,自天邊而起了一層白線。
水天一色,正向著她的方向過來。
可是她自幼便在內陸長大,最多的一次,便是帶著養母去了帕勞潛水,對這種海邊的天氣并不是很了解。
以至于她并不知道,那是海嘯掀起的巨浪,已經自大海深處,向著沿岸推近了。
幾乎在一瞬息之間,她忽然覺得船劇烈的晃動起來,像是隨時要被拋到空中一般。
接著便聽到了豬榮肉的聲音,像是在呼喚自己的名字。
她靈機一動,恍惚見另一側的船正向著自己靠近,而此時,是最佳的逃跑機會。
她一轉頭,正見楚離站在甲板之上,看著那一片碧藍至漆黑的海水,翻涌滔天。
忽然抬起了手,將那一頭要打翻船的浪定在半空里。
雁姑娘這一眼,差點沒驚掉下馬,媽呀,牛逼哄哄了,這還是人嗎?
至此,她想也不想,借助著船舷的高度,縱身一躍,跳到了海里。
她這個人,除了腦子經常抽風,喜歡研究古物,喜歡黃金美男,還有一個愛好,那就是——潛水。
與此同時,在她跳下海的那一刻,楚離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猛然回頭,眸中帶著不可思議。
這一分神見,那一浪被定在半空里的浪,突然當頭打下,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水花,沖進了船上,將船舷擊的粉碎……
甚是連哀嚎聲都沒有發出,便徹底淹沒了。
風浪還在繼續。
從海底下的高速旋轉不停的漩渦便可見得。
雁丘在那漩渦邊緣徘徊著,很怕一不小心被那漩渦卷入進去,撕成碎片。
一塊塊碎裂的烏木緩緩下沉,如龍卷風過境一般,被那漩渦卷入。
她的身體久久沉浸于海水之中,早已凍透了。
手腳早已冰冷僵硬,而力氣也消耗殆盡,她正感覺到身體正被那黑色漩渦吸引過去。
嘆一聲,早知道還是脫不了被淹死的命阿。
腰上一緊,眼前月白光影一閃。
快到臨界邊緣的身體被瞬間拉了回來。
回頭,便見水下那男子,極是俊美的容顏,于光影里變幻莫測,聽他說道“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