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離一個男子這樣近。
他長的可真好看，頭頂宮燈投下的影子，將他的睫毛拉的極長，遮住了眼底不愿為人知的情緒，他在想什么呢？
我神游的想著，這樣一副好皮囊，該是怎么樣的父母生出來的。
似是查覺到我的注意，他偏偏頭，朝我看過來，如蘭麝的氣息飄了過來，干凈的像是出塵脫俗的仙子。
“你在看什么？”
“阿？”
我摸摸鼻子悻悻一笑，“沒什么，剛才你臉上的個蚊子，現在飛跑了。”
“蚊子？”
他不可置否的瞪大了眼睛，“這數九寒天的正月里，如何會有蚊子？”
說罷竟然顧自巡視起來。
轉瞬像是想到了什么，臉微微一紅，看向一邊。
穿著宮女裝束縛的他，看上去有些拘謹，不過好歹碧蕎自幼習武比旁的侍女要強壯一些，也無人懷疑。
顧南風輕咳一聲，打破了當下的尷尬，“如果，嗯，如果我不幸被人認了出來，你就說是我逼迫你的。”
我一怔，方才想起，剛才只顧著欣賞眼前的美色，竟然還忘記了有這一茬重要的事情在了。
這西梁皇宮于顧南風而言，不異于龍潭虎穴，而此刻宮外面正緊鑼密鼓的要將他捉拿回來。
“放火吧！”
我雙目炯炯的盯著前面一處廢棄的宮殿，一本正經的說道。
顧南風先是驚詫的看了我一眼，像是沒有想到，這樣簡單粗暴的三個字，為何會從我嘴里說出來一樣。
我洋洋得意，覺得自己終于得到了他的注意，其實我哪里知道，他的這些注意，只不過是因為與別人的某些言行有些相似吧……
唉，可笑我還因為那個眼神開心了很久。
……
“長公主……”
我回頭，見侍女碧羅站在廊柱之下，將我的思緒拉了回來，五月的夾竹桃開的真好，一株株的簇擁在芭蕉樹旁，紅的惹人喜歡。
美則美矣，但又有多少人知道，夾竹桃的有毒呢……
愛情這東西遠比其他脆弱的多，就像我知道顧南風心里裝的并不是我，就像我知道他心底江山社稷國家利益遠高于其他時，屬于我最初的心動，便已化為飛灰。
三哥說，我這樣的性子必是要嫁一個普通詩書世家，我不準他納妾他便不能納妾，可他又說這普天之下，哪里有這樣的世家子弟可以配得上他的妹妹呢。
我仰頭一笑，覺得他這知說的甚是有理，除非我看上的，否則是天皇老子，我也不愿意嫁。
碧羅告訴我，母妃喚我過去有事相商，這幾年，她搬到了靈雀宮來住，靈雀宮離著宮門最遠，也是最清靜的地方，她說自己年紀越大，越不愿意聽見擦雜亂的聲音。
其實我知道，她只是不想離父皇尸骨化為碎片的那座宮殿太近，怕是午夜夢回，見到他那副樣子……
想到此處，我打了個寒噤，這么多年，父皇的陵寢里，到現在還是一副衣冠冢，也罷了，上一輩的冤孽，后一輩的人，如何能明白呢，
說到冤孽，我這一生見過心胸最為寬廣的人，便是雁丘了。
還記得那時，我接過雁懷遞過來的東西，準備聯手給她喝下，只為了能得到一塊通關文諜。
沒想到差點害的她失了性命。她雖然很生氣，但最后卻原諒了我，還幫著我三哥打敗了我二哥，也讓我與母妃有了一條生路。
其實那個時候，我也不明白，她與西梁新君明明相互喜歡為何不順水推舟呢。
后來有一次我們兩人閑來無事，坐在房頂上喝酒，她裝做不經意的吐出，不純粹的東西，她寧愿不要，即便那是她所喜歡的、
我那時方才頓悟，原來我們女人也可以有這種境界，不純粹的東西，我寧愿不要，也不要將就。
就這一句話，我徹底記往了，也是這句話造成了我已近二十歲還沒有出閣的尷尬局面。
“母妃喚我何事？”
我盈盈上前一拜，看著母親那副樣洋洋得意的樣子，八成又是看上哪一家的公子，想讓我找個機會瞧瞧了。
“瑜兒你說的這是什么話？沒事就不能喚你了？”
我還未開口，她便歡喜的掏出一個帖子，“來，半月后，便是西梁小太子的周歲典禮，特意發來請柬，邀請咱們東渝觀禮。原本是你皇兄要去的，只是最近純妃初有身孕，走不開，不如就你去吧，聽說帝后兩人在九洲三國都下了帖子呢……”
我瞧她那一副絮絮叨叨的樣子，怕是說上一個時辰都不會停歇吧。
趕忙從她手里拿過帖子，粗粗謝了謝恩，便逃似的離開。
我看著手中燙金撒花的帖子，兩年了，時間過的可真快。
拒絕了北燕新帝的提親已過兩個春秋。
這兩年間，我也時常聽過他的消息，不外乎是如何勤政愛民，不辭辛勞，將已處在分崩離析的北燕國重組起來等一些不咸不淡的話。
卻從未聽過，他娶了哪一家的閨秀入宮的消息。
不像我三哥，這兩年的時間，后宮已新添了五位貌美如花的妃子了，這不很快我快要升任姑姑了。
想到此，不禁有些期待，那樣一對夫妻生出的崽子是什么樣子的呢。
……
帝京初夏
我在侍從的帶領之下，從另一處別門進來，入眼便覺此處清雅幽靜之極，卻一時想不起西梁皇宮何時有這樣一處清新幽謐之處。
方才聽隨行侍從說，這是前年陛下專門為了皇后修葺的，兩人大婚之后一直住在這里。
初夏的時光，太陽有點焦躁，卻唯有此間竹林小道上清涼如許。
至前方道路一轉，便見兩株西府海棠樹，花瓣已褪，青綠色的花萼還開在枝頭，一旁的薔薇花卻開的極絢爛。
有稚嫩童聲緩緩從那處園里傳出，讓這偌大的皇宮里，霎時間有了柔軟之聲。
那孩子像是很調皮，跟在其后的宮女戰戰兢兢的追著那孩子跑，生怕他跌傷了。
那孩子轉過一處假山，冷不防迎面有人來，一下撲倒在我身上。
咯咯的笑著，我將那孩子抱起，一瞧果真是長的雋秀呢，一雙漆黑的激靈的眼睛咕嚕咕嚕的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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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上下打量我一眼，隨即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你是瑾瑜姨媽？我母后在殿內等你許久了呢？”
隨即掙脫下來，拉著我的手，向園內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