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瑤笑,清澈的眸光淡淡掃了眼玲瓏。“大翰江山是皇上的江山,又與沈天瑤何干!”
一句話將玲瓏噎得半死,臉孔不由得又扭曲了幾分。“沈天瑤,我知道你有多愛皇上,我想你也不希望皇上被美色所惑,成爲大翰的罪人,揹負千古罵名吧?!?
天瑤又咳了幾聲,強忍住吼間腥甜,微弱的開口,“華妃不是已經在景陽宮外跪求過了嗎?皇上連你都不見,又如何會見我,天瑤又何必自取其辱!還是,華妃娘娘覺得,天瑤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勝過你?”
“你……”玲瓏顯然被氣得不輕,她知道沈天瑤這女人不簡單,卻沒想到如今會如此咄咄逼人。
屋內沉寂了片刻,然後,才聽得玲瓏一聲微嘆。“或許,他會聽你的?!?
在國家大義,生死存亡面前,玲瓏倒還算分得出輕重。
天瑤苦笑,玲瓏倒是高估了她在楚琰心中的地位,也低估了那個男人。江山美人,他選擇的只會是前者。別說一個小小的匈奴女人,即便爲了天下而葬送六宮,他亦在所不惜。
“華妃高看了天瑤,一個將死之人,只怕幫不了華妃娘娘什麼。”沈天瑤雲淡風輕的笑,又開始不停的咳著,雪白的錦娟掩在脣片上,取下時,已沾染了鮮紅的顏色。
玲瓏一驚,顫聲問道,“你……此事皇上可知道?”
天瑤嘲諷的一笑,反問道,“華妃希望皇上知道嗎?”
玲瓏不語,她自是不希望楚琰知曉的,難保他因憐生愛,再次對天瑤動情。
“匈奴女之事,在我看來,對華妃倒是個契機,至少你可以除掉我這個心腹大患。至於那女人,皇上不過另有目的而已,家國天下,皇上心中自有衡量,又何須你我置喙。華妃與皇上相識數十年,難道還不瞭解皇上心性!天瑤勸你,還是不要再胡鬧下去的好。”
玲瓏靜默於原地,細細思量,覺得天瑤的話倒是有幾分道理。復又大方一笑,狀若無事?!吧蝈热恢夭±p身,本宮便不多打擾了,你好生修養著,來日方長,我們姐妹還是要共同侍奉皇上的。”
玲瓏走後,憐星便撲了過來,拾起染血的白絹,身體都在微微的顫抖,開口的聲音亦帶了哭腔?!澳锬?,您咳血了,奴婢這就去找御醫來,您的病託不得了?!?
天瑤微弱的搖了搖頭,淡聲開口,“將這東西埋了吧,千萬小心,別讓人見了。否則,你要死,邀月要死,這未央宮中的宮人都會死?!?
“娘娘……”憐星哽咽著,已發不出聲音,她在宮中時日已不短,自然懂得其中厲害?!澳锬铮噬袭斦嫒绱私^情,就這樣讓您自生自滅嗎?”
天瑤苦笑著搖頭,無力的合上了一雙眸子。楚琰並非無情,他只是……太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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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漆黑如墨。
高高的皇城之上,兩男子迎風而立,一道玄黑,一道藏藍。這藍的是安清王楚煜,而這玄色……
“七哥?!背瞎Ь吹母┦?。
“嗯?!背S隨應了聲,負手而立,深邃的目光遙遙望向天際。
“那女人……”
“朕點了她的睡穴,她不會有所察覺。”楚琰沉聲回道。
楚煜不語,被點了睡穴卻毫無察覺,只怕是在激烈歡.愛的時候,七哥身上分明殘存著歡.愛的味道,一雙眸子,卻依舊冰冷深沉的駭人。男人若冷靜理智到如此程度,當真是可怕的。
“這些天,她從朕這裡套取的東西也不少,應該早已傳入楚皓與匈奴王的耳朵了吧。”
楚煜一笑,“絕色美人在懷,七哥可是將一切和盤托出了?”
楚琰冷邪的挑動了下脣角,出口的一句卻是毫不相干的事?!澳阌X得她很美嗎?”
“堪稱絕色?!背侠蠈嵉幕卮稹?
楚琰哼笑一聲,帶了幾絲不屑?!叭绱颂焐任?,匈奴王卻捨得拱手相送,足以證明他並非泛泛之輩。這樣的人,不容小覷。朕給她的消息,半真半假,應該可以騙過匈奴王的眼睛。三日內,朕已讓她將假的布軍圖送到了匈奴王手中?!?
盛夏的天氣,悶得厲害,高牆之上,勉強有幾縷微風拂過,吹動他比夜色還要濃重的玄色衣襬。
“若朕算的不錯,三日之內,匈奴人必會挑起戰火,楚皓與匈奴沆瀣一氣,他定會選在這個關鍵的時刻逼宮?!?
“先皇的虎軍已握在七哥手中,除掉楚皓,再將匈奴人趕出我大翰邊境,我們該有七成把握?!背祥_口,劍眉緊蹙。如今,便是生死攸關的時刻。
楚琰眸色深諳,波瀾暗涌?!安唬抟銕ьI虎軍對抗匈奴。匈奴人生性殘忍,每攻下一城,必會屠城三日,燒殺掠奪,無惡不作。邊境的百姓都是朕的子民,朕不能置他們的生死於不顧?!?
“可是,沒有虎軍,七哥拿什麼去對抗司徒家的兵馬?”楚煜焦慮道,他承認楚琰說的有道理,可是,調走虎軍,一但帝都被楚皓攻陷,後果亦是不堪設想。“若先皇在世,他必不會同意七哥這麼做。”
畢竟,保住帝都,纔是更有把握的一戰。
楚琰一笑,清冷孤傲?!皣粕胶釉?!”沒有國,何來家,又何談皇權。
毋庸置疑,若父皇在世,必會先護皇城,讓皇位無可動搖,這也是最理智的做法??伤皇俏牡?,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已經堆積了皚皚白骨,他不想再讓它讓上血腥。這是最後的考驗,他要證明,他可以比父皇做的更好。
他從衣袖中掏出一支錦囊,囊中是匈奴邊境佈防圖,以及寫好的迎戰對策。楚琰精通兵法謀略,十五歲開始上陣殺敵,從不知失敗的滋味。
“明ri你便帶領大軍開赴邊境,離開皇城後,把錦囊拆開,要怎麼做,上面寫的一清二楚?!背毂鄞钌铣霞珙^,少有的凝重?!俺?,朕只相信你?!?
楚煜面色沉重,深深點頭。一句信任,足以值得他赴湯蹈火。
“記住,速戰速決,十日之內,必須趕回帝都?!奔幢愠帽缟?,帝都內的兩萬御林軍最多可以抵擋時日。
“是?!背蠁蜗ス虻?,躬身一拜。
楚琰伸臂將他攙扶起,又道,“早些回去吧,明日大軍便要出征。”
楚煜離開後,楚琰依舊一個人矗立在原地,夜風打亂額前零亂的碎髮,漆黑的眸子越發深邃。這月餘來,整日都絞盡腦汁應付那位匈奴美人,那女人並非徒有其表,很精明,並不好對付。楚琰與她周.旋亦是耗盡心力。
只有,當夜色深沉,安靜下來之後,對天瑤的思念就會瘋狂滋長,卻不得不強迫自己忍住,見了,只怕就再也捨不得離開。每日都有宮人將她的日常起居,事無鉅細的說與他聽,品茶下棋、安靜度日,倒是她的性子。只是,不知爲何,心中總是莫名不安。
楚琰搖頭失笑,或許,是他想得太多了吧,關心則亂。
翌日,楚煜大軍出征,楚琰命人將匈奴美人斬殺于軍前,一時之間,將士們士氣大振,吶喊聲撼動天地。楚琰是最出色的帝王,卻也是最無情的男人,昨夜還歡.**,今日卻推倒在刀口之下,匈奴美人死前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大軍出征後的第三日,楚皓便帶領司徒家二十萬兵馬圍困皇城,楚琰巧妙運用火攻、車戰、陣法等抵擋了一次又一次的攻城,而轉眼間,十日將近,楚煜的大軍卻依舊沒有返回帝都。
飛鴿傳書,楚煜的兵馬在離京城不遠的十里坡被山洪擋住了去路。楚琰苦笑,將信箋在搖曳的火燭上燒燬,終究,人算不如天算。
……
此時,未央宮,園中死一般的沉寂,似乎這裡早已與世隔絕。屋內傳出的咳聲,便格外的清晰刺耳。
天瑤虛弱的半靠著*壁,白色絹帕附在脣畔,悶聲的咳著,一聲比一聲無力,好像隨時都會背過氣一樣。好不容易止住了咳,雪白的絹帕上已染了一抹刺目的鮮紅。
“娘娘,您又咳血了。”憐星蹲跪在她身側,接過白絹的手都在顫抖著。
天瑤一笑,生死疾病她早已看淡?!皩⒔伵谅竦舭?。”她輕聲吩咐了句,臉上的神情,依舊是淡淡的。
憐星眼角都是溼潤的,顫抖著雙脣,終究沒有發出聲音,將絹怕藏入衣袖中,轉身走了出去。
天瑤無力的合上眸子,面色雖蒼白如雪,卻掩不住傾城之貌。倒是應了那句‘紅顏未老恩先斷,最是無情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