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儲之事天瑤並未聽皇上提起,許是空穴來風(fēng)而已。姐姐何必小題大做。”天瑤三言兩語的回道。薛瑩幾句話中,句句別有深意,這後宮的女人,哪有一個是省油的燈。而天瑤無心爭*,自然也懶於應(yīng)付她。
而她話音剛落,惠兒便如小鳥一般撲入了她懷中,低喚了一聲,“姑姑。”君寧也緊隨其後,來到天瑤身邊,並命侍女端過桌案上的龍眼,細心的撥了起來,然後遞到天瑤脣邊。
“今日日頭高,孃親怎麼不命人撐傘遮陽,若是曬傷了怎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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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孃親哪裡有那般嬌貴。”天瑤輕笑,將君寧遞來的龍眼送入小惠兒口中。兩個孩子正玩兒在興頭上,此時卻突然丟了風(fēng)箏跑來,顯然是爲(wèi)她解圍。君寧知她不喜應(yīng)付宮中瑣事,景陽宮的大小適宜都爲(wèi)她料理妥當(dāng),在外,更是擋掉所有不相干的女人。
“寧兒,惠兒,好不見過賢妃娘娘。”天瑤輕笑,雪白的絹帕擦拭著惠兒額頭的汗珠。
“賢妃娘娘好。”惠兒上前一步,十分有禮的躬身施禮。
“明珠郡主不必多禮,來,讓賢妃娘娘抱抱,好不好?”薛瑩輕笑著伸出手臂,本有示好之意,而惠兒顯然不領(lǐng)情。她含笑起身,卻再次撲入天瑤懷抱,怯生生的回頭看向薛瑩。
薛瑩自討了個沒趣,只得收回手臂。含笑的目光落在君寧身上,上下的打量著,那一日蓮池邊,起初並不知他是皇子,也不曾認(rèn)真打量過,如今看來,這清冷孤傲的性子,當(dāng)真是像極了皇上。
君寧俊顏清冷,只微微拱手,“賢妃娘娘。”
“小皇子與皇上模樣倒是極爲(wèi)相似,他日必爲(wèi)人中龍鳳。”
“小皇子本就是龍嗣,如今不過是隻等巨龍騰飛而已。”
不遠處的石子路之上,楚琰在劉忠與一干侍衛(wèi)的簇擁下走來,劉忠半弓著身子,含笑說著逢迎的話。
“皇上姑父。”小惠兒脆生生的喚了句,並脫離天瑤懷抱,向楚琰的方向而去。
“惠兒乖。”楚琰含笑將惠兒抱入懷中,修長的指颳了下惠兒小小的鼻尖。“剛玩兒了什麼,笑的這麼開心?”
“君寧哥哥陪惠兒一起放風(fēng)箏呢。”惠兒奶聲奶氣的回了句。
楚琰輕笑,目光淡淡在君寧與惠兒之間油走,復(fù)又玩味的開口問道。“惠兒喜歡和君寧一起放風(fēng)箏嗎?”
“喜歡啊。”惠兒天真的回答。
“那惠兒喜歡君寧嗎?”
“喜歡。”惠兒幾乎不假思索。
看到君寧一張俊顏越來越紅,楚琰笑意又深了幾分,“等惠兒長大了嫁給君寧,好不好?”
“寧兒,帶妹妹回宮吧休息吧,玩兒了這麼久,她也該累了。”天瑤出口的聲音生生蓋過了惠兒怯怯的一個‘好’字。
楚琰面上笑容笑容依舊,放開懷中的惠兒,君寧走上來,牽過惠兒的小手,低頭向著景陽宮的方向而去,很顯然,兩個孩子的臉上都沒有了剛剛的雀躍。
“臣妾參見皇上。”薛瑩含笑起身,柔柔施禮。而楚琰淡然的點頭,然後來到天瑤身前,從劉忠手中接過錦質(zhì)披風(fēng)搭上天瑤肩頭。
“春風(fēng)入骨,也不披件外衣出來,小心感染風(fēng)寒。”
天瑤不語,微低著頭,手臂輕扯了下肩頭的披風(fēng)。楚琰負手而立在她身側(cè),並不多語,只目光溫潤的低低凝望著她。好似天地之間,只有風(fēng),雲(yún),和彼此。任何其它都是多餘。
薛瑩是明眼人,自是不會自討沒趣,何況,在楚琰面前,她必須要維持她端莊賢淑的賢妃形象。她微抿了脣片,含笑起身,輕聲道,“既然有皇上在此陪著妹妹賞景,臣妾就先行告退。”
她帶領(lǐng)著景仁宮中的宮人侍從緩步離開,劉忠識趣的帶領(lǐng)著其餘宮人也躬身退了出去。偌大的御花園,當(dāng)真只有楚琰與天瑤二人。
春風(fēng)徐徐,拂過嫩綠青草,散發(fā)著淡淡的泥土清香。楚琰溫雅一笑,伸臂將天瑤輕擁入懷,淡聲開口,“瑤兒這又是何必,君寧與惠兒兩小無猜,他日若能成就一段佳話,倒也是樁美事。”
天瑤淡然,長睫輕顫,眸中染了些許茫然。“君寧與惠兒還小,何爲(wèi)愛,何是情,只怕還看不通透。如果此生註定君寧逃不過皇宮這座牢籠,那也是他的命。又何苦拉著惠兒陪葬。惠兒雖小,卻是極清高的,現(xiàn)在她還不懂,但她總會長大,總會懂得,做君寧的妻子,面臨的就是要和其他的女人一同分享丈夫。”
楚琰輕嘆,心知她終究是有怨的,更不願沈惠步入她後塵。“瑤兒……”他低喚了一聲,卻再無言以對。
“皇上可以不立君寧爲(wèi)儲君嗎?還是,皇上覺得君寧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韙,爲(wèi)惠兒而六宮無妃?”天瑤擡眸,直視上他深邃的鳳眸,清寒的目光,咄咄逼人。
“瑤兒,君王同樣有他的無奈。你爲(wèi)何不肯體諒?只要卸下心防,我們同樣可以像普通夫妻一樣生活。”
“真的可以嗎?”天瑤嘲諷一笑,清澈的眸浮起淡淡朦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那纔是天瑤想要的生活。後宮的數(shù)不清的女人,無形中的爭鬥,我真的可以視而不見嗎?楚琰,你的愛抵不住一切,我沒有那麼天真。”
楚琰苦笑,手掌輕托起她尖小的下巴,淡淡道,“還好,你還能感覺的到我對你的愛。”
天瑤臉色微蒼白,側(cè)頭躲開他的鉗制,出口的聲音微微沙啞。“楚琰,我不想與你爭辯這些。關(guān)於惠兒的事……我希望你能廢除她的郡主封號,放她出宮。”
“放她出宮,你覺得寧兒會捨得嗎?”
天瑤若不可聞的一嘆,“寧兒是明理的孩子,他知道什麼對惠兒最好。他不會與皇上一般自私。”
繞來繞去,事情又繞回到楚琰身上。他無奈苦笑,嘆聲開口,“園中風(fēng)大,回去吧,此事朕會處理。”
……
廢除明珠郡主封號的聖旨尚未發(fā)出,照顧惠兒的嬤嬤只對她提起出宮之事,惠兒便將自己鎖在房間,說什麼都不肯出來,甚至,不吃不喝。嬤嬤無奈,只好命人到景陽宮請命。
君寧在她門前敲了好一會兒的門,屋內(nèi)卻是靜悄悄的,沒有絲毫迴應(yīng)。無奈下,君寧命人撞開了房門。屋內(nèi),惠兒一個人窩在*腳發(fā)呆,一張蒼白的小臉掛滿了淚痕。
“惠兒。”君寧心疼的將她擁在懷中,微抿了脣片,眼圈兒竟溼潤了幾分。
“君寧哥哥。”惠兒一雙小手緊緊的纏住君寧的腰肢,將小臉埋入他胸膛,低低哭泣。“君寧哥哥,他們要送惠兒回江南了。惠兒就不能再和君寧哥哥在一起。”
“惠兒乖,惠兒不哭。”君寧柔聲安慰著,俊逸的小臉卻也沉的厲害。
惠兒無辜的搖著小腦袋,反而哭的更兇了。小手扯住他衣角,可憐兮兮的模樣。“君寧哥哥,你去求求皇上,好不好?皇上最疼君寧哥哥,他一定會聽君寧哥哥的話。惠兒不想走,惠兒不想離開君寧哥哥。”
君寧心疼的厲害,但除了安慰,他什麼都做不了。他知道孃親說的對,如果不能給惠兒未來,那麼只有放她自由,才能讓她不受到傷害。“傻惠兒,你的家在江南,惠兒自然是要回去的。君寧哥哥答應(yīng)你,一定會去江南看你的。”
“你騙人。”惠兒可憐兮兮的嘟起小嘴,“我聽嬤嬤說過,皇子在成年之前是不可以輕易出宮的,如果惠兒走了,就再也見不到君寧哥哥了!君寧哥哥,你是不是不要惠兒了?”
“不是,不是的。君寧哥哥最喜歡惠兒……”君寧聲音微沙啞,突然別過頭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長睫沾染了水霧。
出乎意料,惠兒突然推開他,大步向殿外跑去,她還是赤.著雙足,由於跑的太快,在園中石板路上重重的摔倒,小手掌和膝蓋都磨破了皮,血肉模糊了一片。惠兒痛的大哭。君寧緊隨其後,心痛的將她抱起,卻被她推開。
惠兒顧不得疼痛,再次固執(zhí)的向前跑去,一直跑到天瑤的寢居。撲通一聲跪倒在天瑤面前,一張小臉早已哭花。她扯著天瑤裙角,哽咽的哭泣,“姑姑,惠兒會聽話,惠兒很乖的,求求你別趕惠兒走,惠兒不能離開君寧哥哥。”
“惠兒快起來。”天瑤心口一疼,一把將狼狽不堪的小女孩從地上抱起。君寧緊隨著惠兒趕到,卻在門口處頓住了腳步。
“姑姑,是不是惠兒做的不好,所以你不喜歡惠兒了。姑姑,惠兒會改的,求求你不要將惠兒送走,求求你!”惠兒被天瑤抱在懷中,已經(jīng)泣不成聲。
天瑤取過雪白的絹帕爲(wèi)小惠兒擦拭臉頰的淚痕,又展開她的小手,手心已然血肉模糊了一片,幾顆尖銳的小石子還陷在皮肉之中。“惠兒摔倒了嗎?是不是很疼?乖,惠兒不哭。”
“邀月,取些金瘡藥來。”
“是。”邀月點頭應(yīng)著,麻利的取來上好的金瘡藥,天瑤接過她遞來的藥膏,小心翼翼的塗抹在惠兒掌心與膝蓋的擦傷處。藥膏觸碰上傷口,有些微的灼痛,惠兒眉心緊蹙,緊咬著脣片,卻不肯呼痛出聲,大顆的淚珠卻止不住的滑落。
“疼嗎?”天瑤柔聲問道。
惠兒下意識的點頭,卻又很快的搖頭。“惠兒不痛,姑姑,惠兒很聽話,你留下惠兒好不好,姑姑!”
“傻孩子,難道江南不好嗎?你在宮中這麼就,你爹爹與孃親會思念你的。”天瑤心疼的撫摸著惠兒滿是淚痕的臉蛋。
惠兒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口中不住的呼喚著爹孃。“惠兒也想爹爹和孃親,可是爹爹和孃親還有小地弟陪著。可是君寧哥哥只有惠兒,惠兒不想讓君寧哥哥孤孤單單一個人,姑姑,惠兒答應(yīng)過要陪君寧哥哥一生一世。”
天瑤嘆息著將惠兒擁入懷中,惠兒在她懷中逐漸安分,哭泣聲越來越柔弱,最後竟昏厥在她懷抱。她動作輕柔的將惠兒放在柔軟的*榻上,並小心翼翼的爲(wèi)她扯過一旁錦被,這才發(fā)現(xiàn)惠兒一直是赤.裸著雙足,一雙小腳凍得通紅。
“這傻孩子。”她無奈的嘆了聲。
門口處,陰暗的角落,君寧的身體緊貼在冰冷的廊柱,肩膀不停聳動著。楚琰剛下朝回來,看到這樣的君寧,頓時明白了緣由。他走到君寧身邊,伸臂將他半擁在懷中,含笑開口,“寧兒捨不得惠兒離開嗎?”
君寧用力抹掉眼角的淚,倔強的回道,“捨不得她離開,卻更捨不得傷害她。君寧是皇家子嗣,孃親說,我給得起她天下,卻給不起唯一,我不能自私的斬斷她羽翼,讓她在我身邊鬱郁一生。”
聽罷君寧的話,楚琰就再也笑不出來了。他心疼的撫摸了君寧的頭,半響後,才緩聲開口,“如果愛,就一定願意爲(wèi)對方而犧牲。寧兒,你知道人一生中最後悔的是什麼嗎?”
君寧凝望著楚琰深邃的墨眸,輕輕的搖頭。
“是固執(zhí)的堅持了不該堅持的,又輕易的放棄了不該放棄的。”
曾經(jīng),他是後者。而現(xiàn)在,天瑤是前者。以至於,他們的愛情,註定還要披荊斬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