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溼的紗布剛沾到手上,朱顏就痛得鎖起了眉,一張俏臉微微發白,哭腫的眼睛也就越加發紅起來。
白蘋儘量輕地爲她擦拭血痕,看著她原本白淨的手糟了這麼大的罪,除了心疼還是心疼,不禁絮絮地數落,“姑娘真是太傻了,以後萬萬不可這樣輕賤自己。”
“姑娘……”劉自新估摸著前面話也該說完了,剛進門就聞到一股夾雜著酒味的淡淡血腥,一看朱顏手上兩道血痕,不禁好奇,“不是與那位公子在說話,怎麼就傷成這樣了?”
“你還說,再說回頭姑娘再想不開可怎麼辦?!”白蘋快嘴說了,又自己懊惱,“呸!我這說的是什麼……怎麼能夠咒姑娘呢……”
朱顏被她逗笑,卻實在懶於解釋自己把手劃破的原因,又想著天氣炎熱,用紗布包紮起來搞不好還得感染化膿,還是這樣暴露在空氣裡罷了。
等被酒精刺激的疼痛消退下去,朱顏擡頭微微一笑,“劉大哥,事情都辦好了?”
“辦好了。”劉自新看了看白蘋,見朱顏沒有表示,就從懷裡掏出一張疊得方方正正、印著硃紅印章的薄紙遞到朱顏手中,“還有那些樟木枝葉和樹根,都已經差人陸續往這裡運了。”
朱顏略微看了看地契不錯,便仍舊按著摺痕疊好收進袖中,“劉大哥這一趟辛苦了,一會兒樟木運回來,請劉大哥吩咐他們堆到後院避雨的角落裡。”
“姑娘放心。”劉自新見她要走,躊躇了一下,喚住她,“姑娘這幾日可出過門?”
“沒有?!敝祛伣o了個詢問的眼神,她雖然寄居農家,不用像那些高門大戶的小姐一般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滿村裡跑也太不雅觀了,何況這裡的地實在太賤,完全沒有現代那種寸土寸金的概念,就是這個王家前院後院和竹園的佔地都夠她忙活一天了,沒有大戶人家需要出診,她做什麼不在家裡歇著?
“哦,是這樣,姑娘應當也知道,這裡的院子與鄰家之間隔著一處小半畝的荒田?!眲⒆孕乱娝恢阕聛碜屑毜卣f了起來,“我們那裡的人家,原就是一些住棚戶的,搬起家來極爲方便,他們覺得姑娘爲人可靠,心地又好,就全都搬到了這附近的荒田上住下了?!?
朱顏眨了眨眼,面上儘量平靜些,心裡卻直嘀咕,這是什麼奇怪的生活方式?也難怪當時這傢伙說家裡能賣的都賣了,敢情就沒什麼好賣的吧?
“咳,姑娘在聽嗎?”劉自新見她一副出神的樣子,打不定她是什麼態度,其實他今日說這番話,就是受了從前的鄰居們之託,來探探朱顏的口風,因爲朱顏心地好,一般窮人家的小痛小病她是不收診金和藥材錢的,能與她比鄰而居,那可是天大的便宜。
“哦,沒事,反正是荒田,我也管不著呀?!敝祛佄⑽⒁恍?,剛纔正想著,難怪明子的太公自己一個人便回家去了,原來早已搬成自己的鄰居了,由此一來,那些貧苦人的小算盤她也就瞭然了,其實幾味尋常的藥也費不了多少錢,而且她正在練習鍼灸和艾灸,有人免費提供志願服務,她高興還來不及呢。
再者,剛纔經歷與袁宣清的爭執,實在對那些彬彬有禮又心機深重的人沒多大好感,還是這樣樸素到傻得可愛的貧苦人家更能讓她生出親近之心。
“我代那些人謝謝姑娘了?!眲⒆孕略谶@裡住了幾人,對朱顏的人品摸得十分清楚,自己當初那樣冒犯於她,她尚且不計前嫌地將動輒千兩的生意交到自己手裡,更別說那些貧苦之人了。
朱顏輕輕頷首,自己挪到竈前,揭開鍋蓋。
白蘋猜她是要淘米做飯,想著那手上的傷,急忙三步並作兩步趕上來奪了她手中的小碗,“姑娘快去竹園裡看看書罷了,這些粗活,白蘋做便好?!?
“白蘋,其實做這些呢,倒是我比你熟絡些?!敝祛佊U著她輕笑,白蘋從前好歹也是小姐家的丫鬟,下廚這等事情,自然是輪不到她的。
“白蘋學著就是了嘛。”白蘋扁了扁嘴,敢情姑娘是看不起自己,以爲自己嬌氣地連頓飯也做不成,“姑娘要不放心,就在一旁看著,答應白蘋,那手可千萬別下水?!?
“好,都依你。”朱顏見她一副大義凜然視死如歸的樣子,實在不好拒絕,指了指竈下的一隻瓦罐,“天氣還熱得很,我看中午吃清涼一些,便吃綠豆粥吧?!?
白蘋認真地應了,按照朱顏的指示,舀了半碗綠豆,倒進鏤空的白瓷小盆裡清洗,洗淨的綠豆碧玉珠子一般可愛,再加上白蘋一雙玉白的纖手,真是不可多得的美景。
綠豆泡下了,便要開始淘米,朱顏蹙眉想了想,“娘晨間帶了玉米烙餅和竹汁出門,午飯是不回來吃的了,不過舅舅的班該到點了,午間是要回來吃飯的……你滿滿地舀兩碗粳米,再添小半碗的糯米,濾過兩三遍以後漲上半刻,便可以倒進鍋裡。加水到這裡……”朱顏用玉蔥般的手指在鍋沿處點了點,“水開後等到米湯變成紅褐色就能吃了?!?
白蘋一一記下,最後才問了句,“一會兒粥好了,我們是與那位舅老爺一起吃,還是……”
“不用等他?!敝祛伮柭柤?,那個王熙明她可不想見到,“吃過飯我們就去竹園裡,橫豎大門的鑰匙我娘和舅舅都有,至於那個王雍,想必天不擦黑也不會回來?!闭f完朱顏便匆匆進了後院,喚了竇安和明子兩個孩子,也不知嘀嘀咕咕說著什麼。
白蘋聰穎的很,經朱顏一點撥,便做出了一大鍋香噴噴的粥,吃得竇安和明子兩小肚皮都圓了。
走進竹園,白蘋不禁愣了愣,場院中央已經架起了一口大鍋,旁邊橫七豎八全是香樟木的枝葉,真想不透這個滿腦子稀奇主意的姑娘又要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