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爺說這三個人在墓里神出鬼沒,一時也不能奈何他們,先尋著機會再辦。孫爺先來到王威呆的那座墓室,一看石臺上的兩具女尸,發現墓氣一瀉,兩具千年女尸已經化成枯骨,兀自面對面地摟靠在一起。而墓室里的馬文寧盜墓部隊的尸體,也跟著骨肉分化,只留下一堆枯骨。石臺上,只有那具枯骨托著的半截斷腳,鮮血淋漓地放在那里。
孫爺圍著石臺轉了一圈,咋舌道:“王官長,咱們遇到高人了。”
王威一愣,說:“什么高人?”
孫爺道:“這二具托酒遞靴的裸尸,在藏地有個說法,叫尸咒。當年佛教傳入藏地,在尺尊公主、昭君公主的倡導下,佛教大盛,藏地苯教漸漸勢微。藏傳佛教發展迅速,難免良莠不齊,就在這個時期,藏地出現了一個佛苯聯合的邪教派,叫珈藍道。珈藍道在教義上不分苯佛,曾有一個時期,被廣泛傳誦,信徒很廣。但是珈藍道的行教根本,是以巫術邪法為主,后來因為作惡太多,遭到藏傳佛教和苯教的聯合打壓,勢力漸微,最后被迫東走,從此失去蹤跡。這尸咒,就是珈藍道中傳揚比較廣的邪法,據說珈藍道東走之后,此法就失傳,想不到在大雪山里會看到。”
王威聽孫爺說的有板有眼,心里也暗自吃驚,這墓里有珈藍道的尸咒,難道說這古墓是珈藍道的墓?不過他又一想自己身上背的獸形戰戟,這青銅戟少說也有幾千年的歷史,馬文寧的士兵把它拿出來,如果說不是這座墓里的東西,難道雪山中還有其它的墓?
王威把獸形戰戟和戰刀一起藏在軍大衣下面背著,孫爺那幫人也看不出端倪,只當是他最初背的戰刀。
幾個探險隊員提著馬燈當先走進甬道,大家都端著沖鋒槍,做好準備,只要那三個人一出現,就立刻開槍把他們打成馬蜂窩。
這甬道非常的長,一直傾瀉向下,在地下回環曲折,漸漸甬道墻壁上開始有水滲透下來,走到后來地面上就被地下水淹了。
這地下水都是雪山上的積雪融化留下來的,大家卷起褲子,淌水過去,那水冰得人直打顫。王威和楊懷玉當頭走,孫爺含著旱煙袋,半闔著眼睛,走在眾人中間。他看似走的不緊不慢,腦袋耷拉,但是半瞇的眼里,精光必現,盯著馬燈照不到的黑暗。
山洞斜插地底,洞壁上怪石倒立,四周都是被山體運動撕裂的痕跡,山洞頂上成片的石柱交叉圍成一個凹槽,凹槽兩邊的石柱半臥,從前往后縱深進黑暗深處,就像一條巨型蜈蚣的骸骨。那骸骨在黑暗中趴著,落下來一個巨大的黑影,籠罩在眾人身上。
山洞里靜得嚇人,誰也沒心思說話,空氣里非常凝重,只有人群趟水的聲音,在山洞里回環擴散。看這山洞走勢,是一直深入到地底下,但是眾人走了很長時間,都沒有發現地下河的痕跡,他們進地洞的時間,比從地洞里回來的那兩個探險隊的人往返的時間要長很多倍。
楊懷玉招了招手,說:“王大旺、李光,你們過來。”
走在人群中的兩個黑衣人聽到楊懷玉招呼,就走上前去,低聲叫了一聲楊小姐。
楊懷玉道:“你們剛才走的也是這個山洞?”
那個叫王大旺的點頭,道:“這山洞沒有別的分洞,應該是沒錯。但是奇怪的是,我們第一次進來的山洞洞口狹窄,到處都是轉折和阻擋實現的地方,跟這個山洞完全不同——”
大家一聽王大旺的話,都吃了一驚,他們看著三個弟兄追著黃軍裝進地洞,后來只有王大旺和李光跑出來。這地洞一路暢通到底,沒看到有支洞分穴,而且洞壁堅固,刀斧難鑿,這活生生的就變了一個洞,太奇怪了。
孫爺半瞇著眼睛看了王大旺和李光一眼,也沒說話,他對王威道:“王官長怎么看?”
王威心里也茫然的很,整個事情確實離奇,而且他們不能從山洞結構上找到任何痕跡,根據路程判斷,他們已經深入地下幾里路程,但是山洞還在朝縱深里走,沒有中斷的樣子。
王威一遇到這種頭疼的事情,就想起趙二麻子那廝。趙二麻子祖傳的尋龍地眼秘術,最善窺天地風水之妙,絕處逢生,如果他在這里,想必破解其中乾坤,不是難事。
孫爺看王威沒說話,搖了搖頭,說:“王官長混跡川中,這么多年來四川軍閥混戰,官長縱橫南北,見的聽的,自然不少。連官長都不知道這茬事兒,還真棘手嘍。”
王威哼了一聲,也不把孫爺的冷嘲熱諷當回事,這老家伙老奸巨猾,怕是用他的時候到了。這深入地下數里的地洞,按照西方自然科學的說法,是逼近地心的地帶,孫爺八成是想讓他先到前面探路,給他的探險隊開路。
老家伙明著不好說,就拿話來激他,他才不上這當。沖孫爺笑笑,王威轉悠著查看山體結構,把孫爺甩到腦門后面。
王威提著馬燈,只能看到洞頂上倒插下來的蜈蚣凹槽巖石結構,因為光芒照射的范圍有限,還只能看到凹槽的輪廓,里面的東西都看的很模糊。
孫爺咳嗽一聲,話中帶了一絲怒意,他沖隊員說:“沿原路返回。”
王威突然插嘴道:“且慢——且慢——我看這洞頂有問題。”
楊懷玉就站在王威身邊,奇道:“怎么回事?”
王威用口咬著馬燈的燈繩,雙手抓住插到山洞中央的石柱,他使勁試了試堅韌性,這石柱雖然薄的很,但是異常堅固,幾個人爬上去都沒問題。王威攀住兩邊的石柱,用力撐著身體,爬進石槽。
那石槽入口窄小,里面空間奇大無比,王威就著馬燈的光,看到兩邊的石柱間隙逐漸增大,上面到底有多大空間,誰也說不準。
那石柱越朝上變得就越發得粗大,石槽入口的地方,石柱猶如童臂粗細,王威在弧形石柱上站穩身體,能接觸到的石柱就有一人來粗。王威攀著石柱上的大疙瘩雙腳夾著,奮力朝上爬,他本身具有家傳神技,爬墻游壁,對他而言不過探囊取物。
王威越爬就越吃驚,這石柱不知道從哪里長下來的,他爬了幾丈高,就發現這石柱之大,遠遠超過他的想象,只怕十來個人都合抱不過來。
山洞里的人也看到這石槽的古怪,都學著王威的樣子,爬了上來,十來個黑衣人嘴里咬著馬燈,每人摟著一根石柱,“嗖嗖”地往上爬。
王威爬的高度比探險隊要高個幾丈,下面一排十幾盞馬燈,照亮得范圍也不小,他看到這一排石柱,長得真如野獸胸骨一般。但是這石柱的根在哪里,到底有多粗多長,他根本就不敢想,那一排的最后一個人他連影子都看不到,只看到一絲微弱的燈光,他們一字排開的距離就有上百米。
孫爺就在王威隔壁的那根石柱上,他爬到跟王威一般高,道:“王官長,你看出來沒有?這地方是個邪地。”
王威一愣,道:“怎么講?”
孫爺左顧右盼半晌,才道:“老朽早年行走江湖,得遇高人,習得盜墓風水奇術。老朽觀這洞穴走勢,宛如先師當年提過的背龍陰墟之地,所以非常驚訝。”
王威心頭一沉,感情這老家伙也是尋龍高手,道要看看他是怎么說,他就說道:“背龍陰噓是個什么意思?”
孫爺道:“《撼龍經》里說,須彌山是天地骨,中鎮天心為巨物。如人背脊與項梁,生出四肢龍突兀。四肢分出四世界,南北東西為四脈。西北崆峒數萬程,東入三輔陷杳冥。唯有南龍入中圍,胎宗孕祖未奇特。說的就是天下有四大龍脈,在中國的這支叫做南龍,昆侖山是南龍的祖山,昆侖山是中國龍脈的祖脈,祖脈又分出北、中、南三條行龍。北龍朝著黃河的去勢一瀉千里;中龍夾在長江與黃河之間,去勢平穩,在兩河之間分出若干支脈,勢頭中趨,有驚無險;而這條南龍,卻是借昆侖山脈走勢,發于雪嶺,長于長江以南的山系,沿途經過唐古拉山、岷山、南嶺、武夷山,由東而去,奔入東海。而我們所處的這條唐古拉山支脈,就是南龍的必經之路,也是南龍走勢急轉之地。過了這條雪脈,南龍從昆侖山傾斜下來的勢頭逐漸平穩,有臥龍匐地之狀,到了武夷山才逐漸轉勢,奔入東海,而從唐古拉山轉折的這條山脈地形之復雜,走勢之驚險,著實是讓人難以估計。老朽站在雪線以下,縱觀連成一線的諸多雪峰錯落如同棋盤,中有一峰高逾萬仞,走勢險急,就如驚龍劈天,是個山水奇絕的所在。”
王威質疑道:“這山體下的世界跟山外的龍脈有什么關系?”
孫爺看了看石柱南北走勢的方向,嘆了口氣,道:“古人尋龍,講究的是‘龍’、‘穴’、‘砂’、‘水’、‘向’五訣。這五訣分開來看,又可看成是‘龍真’、‘穴地’、‘砂環’、‘水抱’、‘向心’五大原理。龍真,就是指山脈中地氣流動,循環往復,綿綿不絕;穴地,則是指地氣凝結匯聚的寶地,也叫吉穴;砂環,是指穴地背面和左右山勢重疊環抱的大好環境;而向心,則是指龍脈急去,地氣中空,前后不繼的虛弱之地。老朽進入這大峽谷,就瞧見這山脈走勢到了這里就如同驚龍倒盤,這史前大峽谷乃是一座臥龍困龍的絕地。驚龍自昆侖而來,走到這唐古拉山支脈,應該是借著勢頭最后一躍,地氣充沛,絕產吉穴的寶地。但是偏偏出了這座地下峽谷,將驚龍困在此處,前有萬仞雪峰阻隔,后有連綿雪山,驚龍進退不能,將這好端端的寶地變成了一座死谷。”
王威聽了孫爺的一番話,嚇得愣了半晌,尋龍點穴的秘術,他略知一二。當年他爺爺乃是綠林一位奇人,這些古老方術都有精研,不過他爺爺覺得都到民國了,這類東西得要拋到垃圾堆里去,就沒有傳授給王威,王威只是偶爾聽他爺爺說話中提到一些。
他當兵這些年,趙二麻子仗著家傳的尋龍地眼秘術,救過他很多次,王威慢慢的也能認出一些山脈走勢。但是趙二麻子嘴巴牢固得很,如果不是逼到絕境,任你怎么套,他都吐不出個一二三來。
王威聽孫爺談吐,知道這老家伙雖然陰狠狡詐,但確實是一位民間高人,這些尋龍脈的方術,不少地方跟他爺爺和趙二麻子的說法是接近的,不像是作假。
王威想了一下,說:“那孫爺說的背龍陰噓是個什么東西?”
孫爺把掛在石柱疙瘩上的馬燈又重新咬在嘴里,朝前方黑暗里一指,含糊的哼了一聲,說:“那——”
王威順著孫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混沌的黑暗里,好像亮起了兩盞燈。他也不能確定那是燈還是別的什么東西,看起來距離這里非常的遠,綠幽幽的,就像兩顆貓眼。那東西在黑暗里發著冷光,比鬼火要大多了,但是就是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楚,王威用盡眼力,也不能確定那兩點綠火是否真的存在。
王威朝孫爺投去質疑的眼神,孫爺取下馬燈又掛到石頭疙瘩上,說:“果然是關東王家出來的人,這雙幽靈眼不是白練的。”
王威納悶,道:“什么幽靈眼?”
孫爺眼睛一瞪,看了王威半晌,奇怪的說:“你不知道你那雙眼睛是能看通陰陽的幽靈眼嗎?”
王威嚇了一跳,罵道:“你他媽的少給老子裝神弄鬼,什么幽靈眼,老子這眼珠子也是一黑一白的,怎么就成了幽靈眼了?”
孫爺思考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也許是王老爺子忌憚王家在江湖上樹敵太多,這斷門指、幽靈眼,都是王家的絕技,后人在江湖上行走萬一被仇家認出來容易惹禍。”
王威道:“你這老東西,說話就說清楚,這斷門指我承認是我王家家傳的,但是這幽靈眼是個怎么回事?”
孫爺道:“官長是否記得年幼的時候,家里長輩讓你晚上睡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那只睜開的眼皮卡著一根白骨?逢初一十五,都得在陰宅里呆上二十四個時辰,才能出來,中間不吃不喝?”
王威大驚,在他十歲之前,確實經常被爺爺懲罰。他小時候調皮搗蛋,爺爺為了教訓他,總是會相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手段,比如睡覺要閉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得用一根又細又冷的棍子撐著;而且每個月總有幾天要被關到一座廢舊的宅院里,那是座老宅,王威記得他是被爺爺半夜抱出來的。宅子里沒人,到處都結著蜘蛛網,巴掌大的蜘蛛在房間里爬來爬去,大白天的宅子里照樣黑乎乎的,大熱天背上卻飄著一股冷風,他在宅子里幾次都聽到有女人哭。
王威起初嚇得大哭,但是他爺爺把他抱進來,鎖上門就走了,也不管他。等過了幾次,王威就適應了這種環境,也沒那么怕。有一天深夜,他甚至還在那老宅里看到一個穿黑衣服的女人走來走去,看到他就當沒看見一樣。
王威把這事兒告訴他爺爺,他爺爺后來就不抱他進那宅子了。
王威從小性格野,膽子大,什么事兒都敢干,也沒怕過什么。這些事情后來長大了,多半都不記得,這次被孫爺一提,腦門一熱,全給想起來了。他越想那段在老宅呆的日子,就覺得背上呼呼的冒冷汗,敢情那真是一座陰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