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 驪山秋獵。
武百官,宗族子弟,后宮凡三品以上的嬪妃皆亦隨行, 一眾隊伍浩浩蕩蕩的駛向了驪山。
因著華陽公主的去世, 在外的秦家子弟悉數(shù)歸京, 因為華陽公主才去世不久, 此番秦家的八個少年皆未參加狩獵, 而是隨行負責皇帝大臣們的安全。
驪山是皇家獵場,道路寬闊,但畢竟是山路難免顛簸, 坐在嬌子里只顛得人頭暈目眩,特別是對于她們后宮這些并不常出宮的妃嬪們。
無心也有些不舒服, 臉色有些微微的泛白, 覺得胸口像壓了塊石頭般沉悶, 于是她便將簾子給撩開想想透透氣,之桃抬頭見她臉色不好, 便皺了眉頭,“娘娘,您是不舒服嗎?”
無心搖搖頭,“無事,我透透氣便好。”
之桃卻甚是擔憂, “可娘娘您臉色煞白得很, 這離獵場可還遠著呢, 奴婢擔心娘娘身子受不住啊!”
無心閉了閉眼, “無事, 也不是就我一人不舒服。”
“可……”
之桃還想說什么,無心卻不想再聽她嘮叨, 直接放下了簾子。
之桃知道自家娘娘身體一直不好,怕給顛出什么病來,她想著皇上這般寵愛娘娘,自是不會讓她受罪,她心思向來簡單,卻也自己知道妄自去找皇上,娘娘定會怪罪,但若娘娘真有個什么萬一,她又如何擔待得起,想到這里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小跑著便朝前去尋李總管去了。
隨行的侍衛(wèi)見她亂跑,忙將她攔住,“大膽!這兒可是你一個宮女能隨便亂跑的地方!”
之桃哀求他道,“侍衛(wèi)大哥,您通融通融!我家娘娘身子不適,您就放我過去找李公公吧!”
“身子不適找御醫(yī)便是,找李公公做什么?回去!”
“侍衛(wèi)大哥,我求求你了,我家娘娘身子特殊,御醫(yī)也沒辦法的!”
“說不行就不行!”
“嚷嚷什么呢嚷嚷!”李德正從前面走過來,輕輕瞟了那侍衛(wèi)一眼。
侍衛(wèi)見是他,立即垂首作揖,“李公公!”
“隔老遠就聽見你們在這兒嚷嚷,還有沒有規(guī)矩了?!”
“公公恕罪,”他看了看身旁站著的之桃“是這宮女非要找您,卑職怕叨擾公公。”
李德正這才看向之桃,容色卻是緩和了不少,“這不是無心娘娘身邊的小丫頭嗎?叫什么來著?”
之桃屈膝行禮,“奴婢叫之桃。”
“對對對,之桃!”他和藹的笑了笑問她,“你可是有事找我?”
之桃立馬皺了眉,“李公公,這山路崎嶇,我家娘娘在嬌子里難受得很!”
“哦?這可是大事!”李德正伸手向她比劃了比劃,“你且回無心娘娘那兒等著,我這就去通報陛下!”
“謝謝公公!!!”
李德正笑著點了點頭便轉身快步向劉曜那兒走去。
因著皇后的嬌子就在劉曜身后,皇后也聽到了外面有喧鬧,便掀開了簾子問蔡姑,“發(fā)生了何事?怎的如此吵鬧”
蔡姑露出鄙夷神色瞧著那處,陰陽怪氣的道,“西華殿那位娘娘嬌貴得很,讓李總管去找皇上了。”
皇后臉色一黑,只道了句,“無須理會。”
便放下了簾子,蔡姑見皇后這般態(tài)度有些不服氣卻也只能低下頭默默走路。
無心一直呆在轎子里并不知道之桃跑去找了李德正,因為很是不舒服便閉著眼小憩,但沒睡一會兒卻覺眼前光線忽的亮起來有些刺眼,無心眨了眨眼緩緩將眼睛睜開便看到有人掀簾而入,刀斧鐫刻的一張臉。
他伸手輕摸她頭,“哪里不舒服?”
無心不自覺縮了縮身子,抬眼看了看他,又低下頭去,“臣妾沒事,陛下無需擔心。”
“臉都白成這樣了,怎會無事?”他又道,“是不是轎子太顛了?”
無心知道劉曜不會無緣由地過來看她,定是之桃去找了李總管,她有些責怪地望了站在轎子外的之桃一眼,低頭淡淡道,“臣妾真的無事,陛下無需……”
劉曜卻并不打算讓她說完,徑自牽了她的手,一個輕拉便將她帶下了轎,無心驚訝的輕呼道,“皇上?”
劉曜沖她笑了一下便翻身上馬,正在無心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時,眼前卻伸來一只略帶薄繭的手,無心微怔了怔,便聽頭頂傳來他低沉嗓音,“無心。”
“嗯?”無心抬頭。
他逆光向他伸手,聲音似月光溫柔,“上來。”
無心怔在原地,卻鬼使神差般不自覺搭上了他的手。
劉曜就這樣帶著無心同乘一騎緩緩走在隊伍前面,她一身月白長裙被擁在帝王懷中極其引人矚目。
無心不用回頭都能感覺到背后有無數(shù)道目光落在她身上,混雜各種神情。
她嘆了口氣,微微低頭輕喊了聲他,“皇上。”
“嗯?”他輕應一聲。
無心回道,“臣妾只是一后宮女子,卻與您同乘一騎,應有不妥。”
劉曜揚唇笑了笑,問她,“有何不妥?”
“承蒙皇上寵愛,臣妾不勝感激,可君王在外,應姿態(tài)威嚴,以顯王者之氣,坐擁天下之勢,怎可……怎可懷抱美人。”
劉曜又是一笑,“如愛妃所言,朕坐擁整個北渝,懷擁美人又如何?”
“可皇上應知……”她回頭對上他眼眸,“自古江山美人,不可得兼。”
他垂下眼,望著她,目光沉沉如水。
良久,他緩緩開口,“那是他們,不是朕。”
他聲音很輕,卻帶著令人不可反駁的力度。
他微微俯身,唇貼近她的耳廓,有些冰涼的氣息從她耳邊吹過,“無心,這天下是朕的,你,也是朕的。”
無心平靜地眨了眨眼,神色沒有什么波瀾。
劉曜垂眼看著她,緩緩直起起身,忽的猛拉韁繩,帶著她疾馳,凜凜山風從耳旁呼嘯而過,他如墨長發(fā)自風中揚起,眼底蘊了此間山河。
劉曜望著前方,因策馬疾馳風吹得耳旁呼呼的響,他也不管她是否聽得清,只是開口,“無心,你可愿陪朕看這萬里山河……伴朕一生?”
無心靠在他懷里,只是靜靜看著前方,眼神有些空洞,似乎并未聽見。
劉曜沉寂了良久,眸色漸漸轉深。
他也不再追問,只是擁著她,任馬載著他們前行,周圍場景漸漸后退,山間溫度漸漸轉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