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多暴雨,是洪澇災害頻發的季節,今年洪澇之災尤其嚴重,有“糧米之州”的渝州今年更是遇到了百年難得一遇的洪災,一時奏章鋪天蓋地地涌上了皇帝劉曜的案頭,賑災各項事宜令劉曜十分頭痛,賑災之策未出,具體的救災行動也無法實行,災區百姓卻是還是流離失所,置身于水火之中。
此事傳到京城后兩日孟昀便匆匆被太子傳去了東宮。
見太子愁眉不展,孟昀看著他,微笑道,“太子可是在憂心災情?”
太子緊緊蹙著眉,“發生此等洪災,偏偏又是在渝州,就不僅是開倉放糧那么簡單了,父皇自汛情傳來便未合過眼一直在與大臣們商討著賑災之策,作為一國太子我又怎能高枕無憂呢?!?
孟昀見他神情焦灼,不免在心底笑了笑,他還會不知道他們皇子的心思嗎?若說是為百姓擔憂,更不如說是為他們自己擔憂,渝州發生百年難得一遇的洪災,北渝的糧食供給幾乎有一半都是來自于渝州,若是不盡快完成災后的重建,損失了耕地,或是起了民怨,那么便會造成全國糧食危機,所以絕不可毫無計劃的實行救災措施,此時一個好的賑災之策便顯得尤為重要,而作為皇子,是決不允許別的皇子的賑災之策被皇帝采用的,所以要說急,劉曜膝下略大的幾個皇子包括太子在內更是比他還要焦急,撓破了頭皮的想要弄出一個最佳的賑災之策,如今誰要是呈上了能解決此次渝州之難的賑災之策,不僅可以受到皇帝的青睞,更是會給百姓留下一個賢德愛民的印象,這么好的機會他們又怎會容忍落到別人手里。
太子府自然是有不少的幕僚,可他著急幕僚們探討了兩日卻還是沒有什么完善的策略,都是一幫只會紙上談兵的庸才,他這才想到了孟昀,畢竟孟昀的才名可是舉國皆知,又是季羋老先生唯一的弟子,自是與他人不同的。
太子篤信地看著孟昀說,“我知道,以先生之才定是能給出一個最完善的賑災之策。”
孟昀垂首謙虛道,“孟昀才疏學淺,太子高看微臣了。”
“先生莫要謙虛了,渝州的百姓還身處水深火熱之中,難道先生能眼睜睜看著百姓流離失所遲遲得不到安頓嗎?”
太子既然將他找來了,孟昀深知這份賑災之策的撰寫他是如何都推脫不掉的了,于是他只能拱手道,“賑災之策非一時半會兒可想出,太子且待微臣回府細思一番,明日定給太子呈上一份完善的賑災之策?!?
太子一聽,表情甚是欣慰,扶著他的手笑道,“那便有勞先生了?!?
孟昀回府之后便在書房閉門不出,不許任何人打擾,從早到晚甚至滴水未進只埋頭專心于賑災之策的個個策略,直到第二天早上孟昀才擱下了筆,完成一份完善的賑災之策,甚至于實施過程之中可能出現的狀況意外及解決措施都一并寫入其中,幾乎無可挑剔。
孟昀將此賑災之策讓人帶去太子府后便回房去睡了,太子看完他的賑災之策之后更是喜于言表,毫不吝嗇的稱贊孟昀是百年難得一遇之才。
第二日早朝之時,劉曜坐于龍椅之上,緊蹙的長眉之間是濃重的戾氣,見著深寒,朝臣們都深深垂著頭不敢與之對視,他眼中似含了寒冰一般冷冷地俯視著殿中的朝臣,連都帶上了幾分沉重的戾氣,“你們呈上的折子朕已經看了,全是些沒用的廢話!”
他猛拍扶手怒吼道,“朕養你們都白養了不成!”
朝臣們全都惶恐地跪下磕頭,“陛下息怒,臣等無能,還請陛下恕罪?!?
劉曜恨不得全免了他們的職,一群沒用的東西,可他卻只能強忍住心中的怒氣,冷著臉沉沉道,“就沒有其他的法子了嗎?”
就在這時太子站了出來,“父皇,兒臣此處有一策?!?
說著他從懷里拿出一折子,李德全便下去將折子拿上來呈給了劉曜。
劉曜打開折子從頭看下去,原本冷沉的臉竟是一點一點緩和,看到最后眉梢甚至帶上了一分笑意,他抬眼挑著眉看向太子,“珩兒,這賑災之策是你想出來的?”
太子笑笑,“兒臣愚鈍,怎寫得出如此良策,此賑災之策乃父皇給兒臣欽點的太傅,孟昀先生所著?!?
“哦?”劉曜勾唇笑了笑,“他既有此才能,此次賑災之事朕便全交由他去辦了,”他又抬起頭來看著太子,“珩兒,孟昀既是你推薦的人,他在此事上若有任何不便就要由你來疏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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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單膝跪下,“先生與兒臣定不負父皇厚愛!”
“此事就這么定了,諸位愛卿若無什么事,今天的早朝便到此為止吧?!?
說完他便起身離開了龍椅,眾大臣紛紛跪下,“恭送皇上。”
劉曜離開大殿之后便不斷有人來恭喜劉珩,“恭喜太子殿下,未曾及冠便已被皇上委以此等大任,足以看出皇上對太子的信任與期望啊!”
劉珩笑笑,“秦尚書說笑了,父皇將此事交給太傅先生,我不過幫幫忙罷了?!?
“孟太傅是太子您的太傅,又如此有才能,將來可是前途無量啊,太子這不是又多了一名好幫手嗎?”秦尚書說著眼睛似有意似無意的瞟向了一旁的孟堯。
此事若是處理得好,孟昀自然不會再是一個區區有官名無官品的太子太傅,若他以后大有造化,自然是不能忘記太子的提拔之恩。現在劉曜的皇子只有太子與二皇子稍稍大些,還不存在奪嫡之爭,但這是遲早會發生的事,而孟昀有了與太子的這層關系,未來自然是在太子這一邊的,而孟昀又是孟家的人,這拔出蘿卜帶出泥,自然而然便也籠絡了孟家,可謂是下得一手好棋,但有一點不好的便是,這樣一來朝中任何人便清楚了孟家不論是孟堯還是孟昀都將是太子的人,這樣未免有些太早透露鋒芒。但不過,他本就是太子,這樣一個引人注目的身份,有些鋒芒未必不是好事,若作為一個太子卻一點鋒芒都沒有難免就顯得平庸,只要這鋒芒不是過盛都是可以的。
早朝雖已散,卻還有不少人圍著劉珩還或是祝賀,或是贊美,本該得到這些的應是孟昀,到這兒卻好似成了太子才是主角。
太子亦不驕不躁,謙虛地予以一一回應。
此時在一旁的二皇子劉覓斜眼用余光冷冷地瞧著他們,不動聲色地冷笑了一聲,“此事到底是好是壞還未可知呢,未免高興得太早了?!?
說著他便拂袖轉身離開了大殿,太子一面與大臣們談笑風生,一面卻是冷冷注視著劉覓離去的背影,嘴角緩緩浮現一抹不被人察覺的嘲諷笑意。
早朝剛散不久,圣旨便下來了。
李德正捧著圣旨用尖細但十分響亮的聲音念著,“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子太傅孟昀,出類拔萃,才德兼備,獻上賑災良策,國有如此棟梁之材,朕深感欣慰,特將此事全全交諸于愛卿,太子輔之,愿愛卿莫負朕望,欽此?!?
孟昀雙手伏地,磕下三個響頭,“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德正將圣旨合上,笑著看著跪在地上的孟昀,語氣溫和地道,“孟公子還不謝恩?”
孟昀將雙手舉起,李德正將圣旨遞到他手上,“謝主隆恩。”
李德正雙手將他扶起來,“孟公子快快請起,皇上還讓老奴給公子帶一句話,公子雖無官品,但諸事有太子輔助,皆可放心去做,不要有所顧忌?!?
孟昀垂首,仍是淡淡地回道,“微臣謝陛下抬愛!”
李德正笑著沖他點了點頭,“老奴這便回去了。”
“孟昀恭送公公?!?
李德正走后,孟昀垂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圣旨,目光沉沉如海,良久才將其緩緩收攏,神情晦澀難測。
北渝雖說十分富足,但此次渝州受災面積甚廣,光是由國庫承擔此筆賑災費用實在是數目過于巨大,所以在孟昀的賑災之策中有一項便是鼓勵眾人捐款籌資,但這籌資若是由他來發起,那些個肥的流油卻比誰都把腰包捂得緊的達官顯貴們必定不會捐多少,所以孟昀便讓太子出面向皇帝請了一道旨,還說會將所有官員及捐款多者的捐款數目公諸天下,這樣一來,凡是個當官的,不管是清官還是貪官都不得不掏出腰包,清官便是再窮賣了家當也要捐多一點,唯恐一世清明卻反倒遭人詬病捐得太少,貪官們是既不敢捐多,也不敢捐少,捐少怕惹皇帝百姓不滿意,捐多又反倒遭皇帝懷疑,還有那些個富商大佬們也是不得不心頭滴著血的將錢往外送,生怕老百姓說他們光吃不吐,不再照顧他們生意,反正總之都捐的不少。
孟昀還在市集設置了籌募點,供好心的市民捐款,有很多路過的世家小姐都紛紛將自己的首飾取下來捐贈給渝州受難的百姓。
逛街正路過的秦九兒見那兒那么多人便問小池那是在干嘛。
小池回答她,“小姐,那是孟公子設的籌募點,為的就是給災區的老百姓籌些善款?!?
秦九兒瞪大了眼責怪的看著她,“你孟昀設的?你怎么不早說!”
說完秦九兒提著裙子便過去了。
小池快步跟上她,委屈地道,“小姐你平時不是路過乞丐什么的不是也少見你捐錢什么的嗎?”
秦九兒轉頭白了她一眼,“你知道什么?那些乞丐什么的,有手有腳不去找活干,卻要舍棄尊嚴來討飯,如果不是老弱病殘有什么好可憐的,還有那些個說什么賣身葬父的,有幾個你是真見著把自己給賣了的,再說了,要是真孝順,就是手刨也得挖個坑早早讓他父親入土為安了,哪會讓她父親那么在大庭廣眾下晾著,說不定你踢她死去的老父親兩腳,他還能蹦起來呢?!?
小池眨了眨眼,“好像是很有道理?!?
秦九兒嘿嘿一笑,“當然,你小姐我的眼睛可是雪亮雪亮的,那些個騙人的小伎倆也想騙本小姐的錢,沒門兒!”
說著便蹦到了籌募點前,直接就取下了她頭頂那只鑲金的白玉簪,放在了籌募箱里。
秦九兒平時打扮除了一身紅衣招眼一點,其實首飾什么的都戴的很少,她嫌那些東西壓得她頭疼。
此時她對面的那個華衣小姐趙家千金趙清嘉以為她是將頭上的首飾都取了下來,咬了咬牙也又取下了幾只簪子,秦九兒看了她一眼,不屑地笑了一聲,又取下了自己的鐲子。
對面那人也是取下自己的金作子啪的一聲壓進了箱子里。
“哎呀,這女的是跟我杠上了!”秦九兒心想道。
于是她不屑地撇了撇嘴,又取下了自己腰間的玉玦。
趙清嘉也摸了摸自己的腰間卻發現她并沒有佩戴玉玦,而是戴的香囊,一般的世家小姐身上戴的都是香囊,可是秦九兒最討厭的就是這些東西了。
秦九兒見她沒有戴玉佩得意地沖她揚了揚下巴。
趙清嘉狠狠瞪了她一眼,又將自己的耳環取下來放進了箱子。
耳環嘛,誰沒有,秦九兒也將自己的耳環取下來,而后從容地抬起頭來看著她。
趙清嘉看她這個樣子氣得咬牙,伸手將頭上的發鈿也一股腦都取了下來,只剩幾只維持發型的簪子還插著。
秦九兒卻是淡淡一笑,將自己頭上唯一一只發簪也取了下來,墨色的長發頓時猶如瀑布一般垂了下來,女子外出披頭散發是不成體統的,秦九兒雖不在乎這些,但卻是不能讓人笑話了將軍府,于是她轉身便從小池頭上取下一只普通的發簪隨意的將頭發一挽,抬起頭來沖對面趙清嘉輕輕勾了勾嘴角。
丫鬟們頭上戴的一般都是些很普通的翡翠簪子,就是有好的簪子也絕不會戴出來,作為一個丫鬟就是有珍珠寶玉不管是主子賞的也好,自己的也罷,都是不敢往頭上戴的,這是規矩。
然而世家小姐們的首飾再差也都是真金白銀,像翡翠瑪瑙什么這些不值錢的是不會往頭上戴的,穿的什么戴的什么在京都就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秦九兒一看那趙清嘉那樣兒就是個心高氣傲的主,是絕不會降低自己身份去戴丫鬟的首飾的,但于秦九兒來說并沒有什么身份貴賤之分,不過是投胎投得比別人好了點,說不定來世便是要還的。
果然,那趙清嘉看到秦九兒的舉動,吃驚得那眼珠子都像是要瞪出來似的,良久,她捏了拳頭恨恨地向身后的丫鬟道,“哼,我們走!”
秦九兒揚唇沖她氣沖沖的背影揮了揮手,“慢走喲。”
秦九兒一邊理了理自己的頭發一邊向身旁的小池問道,“知道那個女的誰嗎?”
“那是趙家的大小姐趙清嘉。”
秦九兒轉過頭來看著小池,“我說你也沒見過她你怎么知道?”
小池笑笑,“小姐向來不喜與這些世家小姐們交往,所以替小姐留意這些小姐便是我們做奴婢們的職責所在了。”
“可你不天天跟著我嗎?哪兒來的時間留意她們?”秦九兒瞇了瞇眼,“你該不會是在我睡著之后跑房頂上揭人家屋頂了吧!”
小池立馬跺腳皺眉道,“小姐,這怎么可能,奴婢怎可做出這等逾矩之事!”
秦九兒笑了笑,“那可不一定,你輕功那么好,對你來說這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小池皺緊了眉焦急地道,“奴婢的功夫是用來保護小姐的!”
秦九兒撅了撅嘴,嘟囔道,“誰要你們保護了,把這些功夫教我不就成了嗎?!?
“小姐,將軍說了……”
小池正要說,秦九兒卻趕緊不耐煩地打斷她,“好了好了,你們一個個還真是聽我爹的話。”
“算了,不練就不練,本小姐還懶得練呢!”說著便氣沖沖地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