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蒙退下後,大殿內(nèi)又恢復(fù)了一片沉寂,趙禎靠在龍椅上,閉著雙眼似是累極,緊皺的雙眉卻未有一刻鬆懈,良久,他忽然似想到什麼,猛地睜開了眼,“噌”的一聲從龍椅上坐了起來。
眼底有濃烈可見的恨意涌出,面色如若冰霜,一把踹開殿門便向外走去。
在門口候著的劉總管見他神色不對勁,立即追了上去,“陛下,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朝雲(yún)殿!”
這三個字彷彿從他齒間碾過一般,每一個字都重愈千斤,帶著強烈的憎恨。
趙禎到朝雲(yún)殿的時候,沈婠婠正百無聊賴地抱著一隻雙眼異色的白貓,玉藕般的手輕輕撫著它柔順的皮毛,嘴角微微挑著一抹淺淺的弧度。
看到趙禎陰沉著一張臉進來,綠蘿驚呼一聲,趕緊捂嘴退到一邊,福身行禮,“參見陛下。”
沈婠婠卻是連看他都未看一眼,更別說行禮了,仍然淡笑著輕撫著懷中的白貓,入宮三年,這或是她第一次露出這樣的笑容。
看到她這樣的笑容,趙禎更覺心底莫名有股怒氣衝上腦顱,神情可怕得嚇人,大步跨過去擡手便將她纖細的手腕狠狠抓住,一把將她扯了起來,白貓驚慌的叫了一聲,從一旁跳了下去。
趙禎握住她手腕順勢用力將她抵在牆上,沈婠婠的後背狠狠撞到了牆面,她吃痛地輕哼了一聲,趙禎卻未有半分動容,只是死死地盯著她,徹夜未眠充滿血絲的雙眼赤紅如火,因憤恨而萬分狠戾的目光如同嗜血野獸般可怕,他咬著牙問她,“沈宗祠在哪兒?!”
沈婠婠似乎早已料到他會來質(zhì)問自己,輕輕勾了勾脣角,眼底卻滿是蔑然,她擡起頭來輕蔑地看著他,輕笑一聲,“家父難道不在相國府嗎?”
他捏住她手腕的手又加重了力度,似要將她骨頭捏碎,毫不留情,沈婠婠悶哼一聲,彷彿都能聽到自己骨頭快碎裂的聲音,趙禎直直地盯著她的眼睛,怒吼道,“沈婠婠,你不要跟朕裝蒜!”
“我再問你一次,沈宗祠人在哪兒?!”
沈婠婠眼底的輕蔑之色愈加濃重,映著那微微勾起的嘴角,彷彿一朵豔麗的血色玫瑰緩緩綻放於黑暗之中,妖豔異常。
她擡起下巴,緩緩靠近他,毫無懼意地迎上他駭人的目光,似百媚千腸卻又冷若冰霜地說,“難道陛下如此天真的覺得,臣妾會回答你這個問題嗎?”
她輕笑一聲,那笑容中的嘲諷生生刺痛了趙禎的眼,他聽見她冷冷地說,“就算是我說了,陛下你又會相信嗎?”
趙禎愣了愣,有片刻的恍惚,半晌,他冷哼一聲,手中的力度緩緩放鬆,脣邊亦浮現(xiàn)一抹輕蔑的冷笑,語氣冰冷地說,“也是,你說了,朕也不信。”
說完將她的手腕狠狠甩向一旁,向後退了幾步背過身去,沈婠婠用另一隻手握住自己被他捏得紅紫的手腕,看著他的背影嘲諷地說,“既然不信,陛下又何必來呢?”
趙禎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她,微瞇了瞇眼,眉頭輕挑,“朕只是想來看看,沈家旦夕覆滅,朕的皇后該有多傷心,畢竟皇后傷心,可是難得讓朕高興的一件事。”
他笑得十分自然,眉眼輕舒,容色溫柔。
可他笑著說的那些話,每一個字都彷彿尖刀,狠狠插進了沈婠婠的胸口,讓她呼吸都覺得疼。
趙禎看著她的表情,一步步向她緩緩走過來,目光卻一點一點冷卻,直至毫無溫度,他走到她身前,用手輕輕挑起她的下巴,用危險的氣息緩緩開口,“但現(xiàn)在看來,皇后似乎一點都不傷心。”
“哦,不對,”趙禎微微偏了偏頭,“不要說傷心,便是半分擔(dān)心,朕都感覺不到呢。”
沈婠婠淡淡笑了笑,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火是我放的,我爲(wèi)何要擔(dān)心?”
趙禎一愣,竟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他未料到她會如此回答,更加難以置信那火是她放的,他驚得說不出話,只是那樣直直地盯著她,眼神從震驚到不敢置信,最後化爲(wèi)幾乎要燃燒起來的濃濃恨意。
沈婠婠俯身抱起腳邊的白貓,溫柔輕撫著懷中的白貓,擡起眼來饒有興致地望著他,笑著說,“陛下可別這樣看著臣妾,難道陛下可以殺人滅口,臣妾連放把火都不行了嗎?”
趙禎盯著她看了許久,忽的仰天大笑一聲,復(fù)又望著她,咬牙切齒地道,“沈婠婠是朕小瞧了你!”
“陛下真是說笑了,您何時小瞧過我,你應(yīng)該是,從未正眼瞧過臣妾纔對。”她微微偏著頭,漸漸收斂了脣邊的那抹嘲弄的笑意,冷冷地看著他,“趙禎,我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初那個天真無知被你矇騙的沈婠婠!”
聽她說完,趙禎有片刻的失神,卻也只是一瞬,很快脣邊又噙起那抹冷冽的笑意,眼中陰冷若深淵,嘲諷地盯著她說,“沈婠婠,難道你忘了是誰不知羞恥的說要嫁給我,在此之前我可從未逾矩,亦從未給你半分承諾,是你自己自作多情,咎由自取!”
這話簡直如同錐子,說到最後幾乎是字字誅心,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以爲(wèi)她已然對他絕望,毫無感情可言,可當(dāng)聽到他這般決絕的話,胸口有種名叫傷心的的情緒仍舊忍不住一層一層涌上來,幾乎要將她淹沒,淚水抑制不住的浸滿眼眶,她死死地咬住脣,瞪大了眼睛不讓眼淚流下來。
她不要在他面前哭。
良久良久,她才扯了扯嘴角,輕易地便笑出了聲,可那笑卻是說不出的悽愴,聲音蒼涼而麻木,“是,是我自作多情,是我咎由自取。”
她緩緩擡起頭來看著他,眼中清晰可見淚光閃爍,卻始終未落下一滴,她看著他,輕輕笑了起來,帶著清苦的味道,聲音有些顫抖哽咽地說道,“幸好我不會再有下一世,那樣,就不用再遇見你了。”
趙禎聽不懂她在說什麼,只是微微的皺了皺眉,目光仍舊陰沉冰冷。
她卻只是衝著他笑,笑得那樣好看,就像多年前,她衝他笑著的模樣。
趙禎愣了愣,不禁有片刻的恍惚,他已許久沒有見她這樣笑過。
她笑著對他說,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輕柔,甚至帶著乞求,“趙禎啊,你不要恨我爹爹了好不好,他欠你的一條人命,我會還給你。”
聽她這樣說,他忽的神情又變得極爲(wèi)?yīng)b獰,他欺身過來狠狠壓住她,一直手用力地捏著她的下顎,似乎要將她捏得粉碎,他雙目充滿恨意地死死瞪著她,聲音裡滿是暴戾地衝她吼道,“你拿什麼還?沈婠婠我告訴你,你還不起!!”
“我用我的命,抵她的命,還不夠嗎?”她不顧疼痛地拼命喊出來,“你當(dāng)真要看到血流成河才甘心嗎?!”
“你的命?”他似聽了個天大的笑話,大笑出聲來,“沈婠婠,你算個什麼東西!你的命憑什麼抵得了我的曉筱,就是十個你,一百個你,也賠不起!!”他狠狠地捏著她的顎骨,雙目赤紅地瞪著她,“沈婠婠,你的命,我不稀罕!”
說完他將她一把甩開,沈婠婠狠狠地摔倒在地,頭上的金簪也被震落,頭髮散落下來,顯得十分狼狽。
趙禎冷冷的看著她這副模樣,眼底流露出厭惡的神情,半晌,他冷哼一聲,拂袖轉(zhuǎn)身,大步離去,彷彿一刻都不想在這裡停留。
但他剛走到門口,身後卻傳來她清清冷冷的聲音,“趙禎。”
趙禎頓了頓腳步,停在門口。
她問他,“你說,你此生只娶我沈婠婠一人爲(wèi)妻,是不是真的?”
趙禎愣了愣,蹙了蹙眉,半晌才沉聲回答,“君子一諾,自當(dāng)兌現(xiàn),我趙禎此生不會再有第二個皇后。”
聽到他的回答,身後的人似乎輕輕的笑了。
趙禎微微側(cè)了側(cè)頭,卻並未轉(zhuǎn)身,片刻之後,還是負手離去。
看著趙禎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沈婠婠緩緩閉上眼,一滴清淚猝然墜落。
還好,這一世不管他是否愛過她,她沈婠婠始終是他唯一的妻。
這樣,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