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無道火紅的衣衫無論在哪都是一樣的醒目,他手中纏著與衣服同色的赤煉鞭,嘴角一勾,那道熟悉的不羈的眼神盡現。
“唰——”
花無道人還在石道那頭,手中的赤煉鞭卻已迫不及待的揮了過來,昏暗的石窟內頓時亮堂起來。
赤煉鞭就像一條火蛇,逶迤的往沙桑身上纏去。一旁的洛紗雖然負傷,倒也沒忘幫忙。她手上鐵扇一揮,硬生生將原本打在沙桑后背的長鞭拍到了墻上,石壁上登時一片焦黑。
“是你!”
洛紗甫一回頭,就看見花無道提著個鞭子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日前被這個男人扎了三根穿骨針丟在雪地里差點凍死記憶魚貫一樣的涌上心頭。洛紗一雙杏目騰起怒火,真氣在體內凝結,聚集在手中的鐵扇上,兇狠的朝花無道臉上劃去。
花無道鎮定自若的立在原地,似乎完全沒有把洛紗放在眼里。他長臂一揮,赤煉鞭攜著火球在半空中輕而易舉的攔下了那道撲面而來的青光,隨后又柔柔的纏上了洛紗持扇的手腕。微一用力,便將人從那頭拉了過來。
“哎,美女又見面了。”
洛紗一只手被赤煉鞭扼住使不出力,空出的一只手又要一個巴掌招呼在花無道臉上,被后者一把攥住。
“你說你,做什么每次見面都要扇我?看你剛剛那架勢是想毀我容嗎?就算你長得漂亮,你也不能為所欲為知道不?”
“你!”
“我?我怎么啦!我夠憐香惜玉的了好不好?話說回來,那人是誰啊?他們在打什么?”
洛紗鼻間發出一聲冷笑:“中原男子卑鄙無恥!休想從我這里套話!”
“嘖嘖嘖,能不能好好聊天了!無聊!”花無道說著,一記砍刀打在洛紗脖子上,洛紗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花無道毫不留情的把洛紗丟在地上,朝身后的浮生努了努嘴:“你待在這,把她看好了,要是醒了就再給她一下。”
打斗還在繼續——
蘭息手中的長劍與烏龍劍相接,立刻迸發出許多細小的火花。二人持劍對峙,周身真氣翻騰。
沙桑眼中閃著精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我小看你了。”
蘭息振臂將沙桑彈開半米,長劍一掃,宛若一道閃電。腳尖輕點,手中劍氣如罡風。整個人當空旋起,舉著劍便朝沙桑的心口剜去。
然而,沙桑只是原地站立,臉上輕蔑的神色一閃而過。他伸出一只手,那手掌平平無奇,依稀還能看見掌間因長年持劍而磨出的繭子。他就是那么一伸手,掌心堪堪迎上蘭息的劍鋒。
劍鋒觸到沙桑手掌的一瞬間,蘭息的眉宇忽而皺的很深。沙桑的手掌像一塊堅硬的鋼鐵,那一劍蘭息用了七分力,竟然也未能將他的手掌刺穿。相反,沙桑掌間一震,一道剛猛的內力從劍端灌入。蘭息虎口一震,胸口鈍痛傳來,竟差點握不住劍。
“蘭息——”
陸鳴一聲驚叫,飛身而上,托住蘭息墜下的身子。
蘭息捂著胸口勉力站穩,推開陸鳴還想迎上去,卻被那人攔在身上。
“喲,師弟我沒看錯吧?你竟打不過他?”
沙桑收回掌,回頭就看見花無道雙手抱胸斜倚在一側的燈柱上,整個人懶洋洋的,十足的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他看了看花無道,又看了眼蘭息,這才發現他身上月白色的道袍。
“師弟?你們……是天眼宗的人。”
“哎,你說對了。”花無道邁開腿朝他們走過來,繞過沙桑腳步落在蘭息身邊,上下打量一番,看他臉色正常便甩開了腕上的赤煉鞭,下巴指著沙桑挑釁道:“換個人切磋如何?”
沙桑鼻間發出一聲輕笑,似是低語:“差點忘了,我不動天眼宗的人。”
花無道愣了愣:“什么?”
沙桑把烏龍劍收回劍鞘,重新掛在腰上。
身后一陣浩浩蕩蕩的腳步聲傳來,一個身穿鵝黃色過膝長裙,腰懸一串金鈴的妙齡女子攜著數十個身穿玄色盔甲的侍衛終于趕到。
花無道對浮生招了招手,浮生立馬跑到他身邊去。
女子臉上未著面紗,長相水靈可愛。她一眼便看到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洛紗,指揮幾個人將她扶起,小跑著來到沙桑身邊,甜甜的喚道:“沙桑哥哥。”
沙桑應了一聲,沖身后一揮手。原本舉著長戟,一副就要沖上來戰斗的侍衛立時收了兵器,規矩起來。
“他——”沙桑指著陸鳴,面向花無道:“也是天眼宗的?”
花無道聞言一頓,想起看剛才蘭息和沙桑那個劍拔弩張的樣子,他雖然來遲一步卻也猜的出來八成是為了陸鳴。
眉尖一挑,花無道說:“是啊,怎么?”
“可惜。”沙桑搖了搖頭,那神色竟然真的像是惋惜至極:“你們走吧。”
說著,他手一揮,身后讓出了一條道:“洛嬰,送他們出去吧。”
“可是沙桑哥哥……”
沙桑背過身去:“不必多言。”
“哎,等等等等……”花無道一轉身到沙桑面前:“你什么意思?”
沙桑也不避,玩味的表情與花無道如出一轍:“放你們走,聽不懂?”
“哈。”花無道像是被沙桑氣笑了:“你還沒搞明白吧?你們在這里練邪功養邪祟,傷害無辜人的性命,要放也是我們放你走,不是你放我們走。”
沙桑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但話里慢慢的放蕩不羈:“聽起來是像那么回事。那你覺得,憑你,你后面那幾個小子,我若是不放你們出去,你們走得了么?”
“你——”花無道伸手揪住沙桑的衣領,幾乎要懟到他臉上:“要不要打一架試試?”
沙桑毫不客氣的推開花無道,理了理自己被他抓出褶皺的前襟:“我說了,不動天眼宗的人。洛嬰,送客。”
“哎……”
花無道還欲再上前,卻被蘭息喝住。
“師兄,我們先走吧。”
“可是……”
蘭息滿面清冷,淡淡道:“走吧。”
名做“洛嬰”的黃衫女子將蘭息一行五人送到地宮門口,恭敬道:“幾位公子,你們從這個門出去就可以離開地宮了。”
“各位公子莫嫌洛嬰多舌,今日之事請諸位還是盡早忘了的好。我家尊主不愿與天眼宗為敵,若真有一日江湖相見,我們也定不會做出危害天眼宗的事。”
花無道眉間一緊:“你們這些邪魔外教真真是好笑,難道我天眼宗怕你們不成。”
洛嬰但笑不語,攤開雪白的手掌:“公子,請吧。”
送走他們之后,洛嬰回到殿內。
“沙桑哥哥。”
紫衣長老正端坐在桌前,聽到腳步聲也沒有抬頭,目色沉沉的凝著桌上的燭火:“送走了?”
洛嬰點點頭,嬌俏的伏在案上,撐著下巴看著沙桑:“沙桑哥哥,我們是不是暴露了?”
“無妨,尊主的神功已經練到第八層了。部署了這么久,也該見見上面的太陽了。”
地宮大門一開,眼前立刻風云變幻。
陸鳴的腳剛邁出門檻,整個人立刻從幽暗的地宮現身于一間廢屋里。
之所以說這是廢屋,是因為入眼所見,處處是蜘蛛結網,塵灰漫天。屋里的桌椅傾倒在地,時隔多年依然可以看出桌腿被利劍斬斷的痕跡。一側的書架傾倒,滿地皆是散落的書籍,幾本書的書頁展開,紙張已經泛黃,結了厚厚的一層塵土,書架上還有不少幾道刀劍的砍痕。
陸鳴的額角突突一跳,他莫名覺得眼前這間廢屋有些似曾相識,就好像他曾在這里伏案讀書,曾在這里歡笑打鬧。
一種異樣的感覺從心間劃過,身體里那股灼熱又不合時宜的躁動起來。然而,還不待他多想,身后就傳來一聲悶哼。
他立時回過頭去,就看到蘭息撫著胸口,眉頭緊皺,豆大的汗珠從臉側滑落,然后竟似再也承受不住,生生吐出一口血來。
“蘭息!”
幾個人被陸鳴一聲呼喚叫的俱是一驚,再看蘭息的狀態登時圍了上來。
陸鳴心頭一跳,扶住蘭息搖搖欲墜的身子,指尖剛落到蘭息的腕上想要給他傳遞內力便被他反手扣住。
蘭息靠在陸鳴身上,感覺自己的雙腿正一點一點的被抽去力道。
他附在陸鳴耳邊,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腿疾犯了。”
陸鳴先是為他話音里擋不住的虛弱而揪心,又聽他說腿疾犯了,整個人立刻緊張起來。怎么會……江其琛的腿疾每月中旬才會發作,此時離月中還有些時日,為何會突然提前?
聯想到方才他急怒攻心與沙桑打了一架本就兇險,又被沙桑掌間內力所擊,只怕那時就已經傷了內里,又怕露出破綻只得強行忍著。
難怪他方才一直堅持要走,只怕是再不走這雙腿就要支撐不住了。
陸鳴沉著臉,攔腰抱起江其琛就往外走。
花無道也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嚇了一跳,等他反應過來陸鳴已經抱著江其琛不見了,他連忙招呼著書臣和浮生跟上,邊追邊喊:“哎,陸鳴!你等等,你知道這是哪!認識路嗎你!”
江其琛臉上還糊著“蘭息”的那張□□,看不出臉色。但不用想也知道,他那張臉此刻肯定早已慘白一片。他靠在陸鳴懷里,胸口悶痛,腿上無力,只能抬抬眼。
然后他就看見了陸鳴黑曜石般的瞳孔里一覽無余的焦急和擔憂。
在心里嘆了一口氣,江其琛想伸手拍拍陸鳴的肩頭,安慰安慰他,但又實在是使不上力氣。他微合著眼睛,狀似呢喃的低語道:“鳴兒……別擔心。”
陸鳴心里已經是亂作一團,江其琛突然犯了腿疾,又吐了血,他如何能不擔心?他現在是又急又氣,急的是現在身上沒帶藥根本不能緩解他的不適,氣的是方才自己為何沒有阻止江其琛和沙桑纏斗,就那么任他為他人所傷!
一著急,他的臉色又冷了幾分,連說話的語氣也不自覺地加重幾分:“別說話了。”
等花無道追上陸鳴的時候,那人已經推開了大門,只見他縱身一躍,瞬間消失在天邊。
花無道瞠目結舌的看著那道黑影:“好小子,速度夠快啊,這宅院彎彎繞繞,他竟能一下子就找到大門!”
花無道跑的周身是汗,估摸著陸鳴是帶江其琛回天眼宗了,稍稍放心了些。他站在門前的院中扇著風,等著姍姍來遲的書臣和浮生。
他輕輕一掃眼前這間廢舊的院子,嘟囔道:“這地方……怎么有點眼熟啊……”
長腿一邁,花無道走到門口,抬頭看了一眼,目光驟然暗了下來。
只見那落滿浮灰的門額上,掛著一塊破舊的漆金匾額,上面寫了兩個字——霍府。